正文 唯心是問 — 8.7 秋來只為一人長(七)

正文 唯心是問 — 8.7 秋來只為一人長(七)

秋闱结束那日,韦染蘅不知在门口守了多久,随便一阵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她探头探脑许久,一直到银月自云端探出弯弯一个角,她才看见韦是问颀长身影携着月色而来。

虽然只是一个极小的点,可她确信自己绝不会认错人,扬声朝他跑去,「韦是问──」

他亦早早就看见了她,见她跑得飞快,顿下了脚步,在她扑住自己之前略略抬起左手扶住她的腰,与其说是搂,更像是要止下她冲击之势。

韦染蘅也发现了他清减许多,尽管那寡淡面容将疲色掩饰的极好,仍不小心从削下的颧骨露了点端倪,故而也在最後一刻煞住了,就深怕碰坏了他。

只是她仍压不下那欢欣之情,在他跟前又跳又笑,「韦是问!我真想你!」

韦是问自是不可能回覆什麽温情言语的,抿唇应了声,简单交代去向,「试後我先回了太傅府。」

他九日未回,先向父母请安也是合情合理,韦染蘅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和他并肩走回家,一路上叽叽呱呱地问起秋闱之事,「秋闱难吗?有没有官兵趁机刁难你了?是不是很热?肯定很累吧⋯?」

她一连串的问题只换来简短二字,「尚可。」

她也不以为意,转而向他报告起自己这几日的生活,永无止尽似的说了一整路,一直到她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背,才讶然惊呼,「韦是问,你的手怎麽这麽冷?」

这样一来,她才後知後觉的发现他没说话时唇总抿着,像是在隐忍些什麽。

她一愣,才想要绕到他右侧就被握住了手。

「韦是问⋯」他的左手冰冷湿黏,连阻止她的力道都有些软,让她几乎要哭了,「你手在疼,是不是?」

他冷冷清清的语调是一样的平板,「字写多了,手难免有些酸痛。」

他想轻描淡写带过,可见她一脸泫然也知她不信,顿了顿,抬手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常兄在,待会劳他灸上几针便是。」

听了这话,韦染蘅哪还顾得上缠他,风风火火的去嚷了常离出来,而後寸步不离地守在他房门前,说什麽也不肯走了。

她抱着膝蹲坐在门前,听着里头极轻的压抑呻吟,眼泪是啪嗒啪嗒直掉。

要不是先前听了他们父子的对话,她还真没发现韦是问手伤严重,而今看见他方才默默忍得冷汗直流,她更恼自己的粗心大意了。

待常离走出门外,她早已哭湿了整片衣裙。

「丫头,哭什麽!」他敲她的头,「不知道的人还当韦兄弟得了什麽不治之症呢。」

「呸呸呸,你别乱说。」她哭得直打嗝,还是用力啐他,「韦是问那麽好的人要长命百岁呢!我只是担心⋯担心他手疼⋯」

「嗳,真的没事。」常离也不管她的抗拒,硬是将她拉了起来,半拖半拉的带走,「你让韦兄弟安心静养,少进去添乱就好。」

「呜呜呜──」她才不从,被他横要拦下了还是手脚并用的挣扎着要回去他门前,「你骗我!你看你现在就不敢让我进去,韦是问现在肯定疼得厉害⋯」

「⋯」常离叹了口气,「你这丫头说蠢也不太蠢,可说聪明也不聪明。都知道韦兄弟现下不想让你进去了看了伤心,你还非得要进去?到时候又哭了一鼻子,岂不是让他更难受!」

这话让她一僵,心如死灰的垮下了肩,也不肯动了,索性挂在常离臂膀上直抹眼泪。

常离是个文弱大夫,能拖得这头小牛一时半刻已是极限,见她这耍赖模样是又好气又好笑,「臭丫头,我方才可也是尽心尽力的在医治韦兄弟,你倒好意思再让我出力!」

「我伤心、我没力气!」她气若游丝的辩驳,「常离,韦是问的手伤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什麽那麽严重?」

常离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这故事说来话长,你当真要听?」

见她点头,常离这下也懒得再使力了,随手将她一安,两人就这麽在廊中席地而坐。

他想了会,似乎在思考要怎麽开头,正巧撇见一条土黄身影往这处暴冲,才悠悠开了口,「这故事和大福有关。」

「大福?」韦染蘅微愣,目光才刚随他看去,就被兴奋奔来的大福扑了个满怀。

「以前这宅子不只有大福这小崽子,还有大福的爹娘。」常离深深看大福亲热地用鼻在她身上东嗅西闻,「可是谁知道一日韦兄弟出了趟远门,再回来的时候⋯大福一家子都不见了。」

「韦兄弟可担心了,不知道动用了多少人马在找大福一家的下落,偏偏大福一家像是人间蒸发似的,再也寻不到牠们的下落,直到韦兄弟都已经要放弃了,才偶然在市街上看见奄奄一息的大福,又脏又疯。」

「韦兄弟连忙把大福又带回了家,谁知大福受过什麽虐待,别说认不得韦兄弟,见人还会又咬又抓,不知伤了多少人,独有韦兄弟受了几次伤也不怕,然而最後一次⋯就将韦兄弟的手给咬穿了,筋脉俱断⋯和废了没什麽两样,要不是碰上我,韦兄弟和大福肯定都完蛋!」

韦染蘅听得一愣一愣,垂眸去看亲热撒娇的大福,牠正搭着自己膝头嗷嗷乐唤,哪看得出半点当初的疯癫。

她本要伸手去摸牠,可想到他曾咬伤了那麽多人,不免顿住了,只是大福不知她的迟疑,自发地将头拱入她掌心,讨好地来回磨蹭。

见状,她忍不住微微一笑,用力地揉了揉牠粗糙温暖的毛皮,又紧紧搂住牠,「大福呀,算你好狗运,遇上韦是问这麽好的主子!」

「这倒是,所以我老说韦兄弟是个好人。」常离悠悠笑了,「只是往後的事谁知道呢?说不定给韦兄弟这麽惯着,最後养成了白眼狼。」

「才不会呢!」韦染蘅大声辩驳,收紧了手臂将自己面颊贴在他热呼呼的颈项,「大福,你不会的,对吧?」

虽听不懂两人对话,但大福仍是配合的汪汪两声,换来常离哈哈一笑,「好,染蘅丫头,你可得盯好大福了,往後再让牠伤了韦兄弟,你可就找不到我这样医术精湛的神医了。」

她可听不下去他这样自吹自擂,但又敏锐地发现他戏谑话语下的真意,「常离,你要走?」

「是啊,我随你们回来不过为了让韦兄弟能够赶赴秋闱,如今乡试已毕,我也该功成身退了。」

韦染蘅虽时常恼他骗得自己团团转,可仍是生了感情的,张着嘴不知怎麽挽留才好,「你别走呀⋯」

相较於她的离情依依,常离漫不经心的捏捏她鼻尖,「别当我不知道你是担心没人给韦兄弟治手伤。」

「才不是!我是真舍不得你!」韦染蘅大声抗议,可发现他又噙起笑意才发现自己被套了真心话,脸有些困窘。

但她也从来不是会隐藏自己情感的人,闷声又道,「我说真的,常离⋯我会很想、很想你的!」

常离笑了开来,用力掰住她脸颊,揉捏成各种形状,「唉,瞧这可怜巴巴的模样多可爱!真没让我白疼你了。」

韦染蘅可也不觉得他何时「疼」过自己了,哼哼两声从他魔掌里逃了出来,不舍之情顿时消散了大半。

而他也善心大发的放过她,迳自站起来拂净了沾上的灰,「冲着你这份情,我就当做做好事,认真治一回韦兄弟的伤吧。」

⋯⋯敢情他还留了一手的?

韦染蘅这下连最後一点眷恋都没了,才刚要发作,又听他笑语,「只是韦兄弟这手伤定会留下遗症,我还有一些祖传的纾缓之法,要学不?」

「要!」她连忙把话吞回去,「常离,你真是个大好人!天底下也找不到你这麽仁心仁术的大夫了!」

而他也不羞愧,理所当然地受了,连连颔首,「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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