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可善不明白易向涵为何能够毫无芥蒂地又再度靠近自己,不过既然人家都来了,她也不会拒人於千里之外。行宪纪念日当天,易向涵又占据了她的下课时间,两人在走廊上的栏杆倚着。
陈可善发现自己和易向涵一块的时候,那些说话有刺的女生不会接近,也算有好有坏──看是要听易向涵一个人的有刺话语,还是听一群人夹枪带棍?想来,一人份的刺比较容易招架。
陈可善心里滑过这样的想法,或多或少带有嘲讽,但没有恶意。
「昨天我和歌一起吃饭,那是我们第一次的起度过的平安夜;在充满圣诞气氛的店里,吃过浪漫的双人套餐,他带我去海边;夜晚的海面黑漆漆,但他的眼睛哩,像是有星星……」易向涵胡诌着,有着锐利视线的双眼里,注意到陈可善脖子上多出的光,刺目闪亮。「这是什麽?」
陈可善疑惑地顺着易向涵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是水滴型的项链。她咦了声,像是在怀疑「现在」的真实度,她甚至捏了自己的脸。
「噢,好痛。」她揉揉发疼的脸颊,心脏彷佛小鹿蹦蹦跳。
「善善。」易向涵的声音柔的相是可以掐出水,却有着让人背脊发凉的温度,「你为什麽捏自己呢?在耍宝,嗯?」
「我不知道欸,这个东西原来是真的?」陈可善自问自答,像是陷入了自己的小宇宙;她以为昨天晚上看范周歌见面的那段时间,有一部分是梦。但是指尖处碰到的冰凉银饰是真实的,真实的银饰、真实的指尖轻触她的後颈、为她系上了这条项链,和那指尖来自相同主人的手掌,揉过她的发;她的发上留着温软的残温──尽管可能只是她脑中自成的想像,亦或许觉得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吧。
她对於昨晚的印象有点模糊,至於模糊的真正理由,是因为奔腾的少女情怀、是因为过度的妄想混淆了真实、是因为范周歌过於出乎意料地举止……总而言之她那几乎要沸腾的脑子,显然搞不清楚昨晚从哪里开始是现实、又从哪里开始是她太想接近范周歌而出现的妄念──因为他怎麽可能会亲吻她的前额呢?
一定是因为脑袋被恋爱烧糊的脑袋自行生成的错觉!她想这样说服自己,但易向涵提起那条项链,这让她意图蓄意欺骗自己的企图被打断。
一切都是真实的!
范周歌不仅牵了她、拥抱了她、也亲吻了她!
对自己施展的记忆束缚突然被易向涵揭开,陈可善无力招架地,瞬间灼了面庞。她清楚的感觉到绽放在额头上,来自范周歌的轻轻一吻;昨晚在昏暗路灯下不敢面对的,今天在白日里尽现。
虽然和喜欢的人接触是无比心悸的,但是,陈可善觉得自己好罪恶;因为她正在自己喜欢的人、其现任女友身边。
「你的脸红得像是煮熟的螃蟹耶。」易向涵说,勾起她颈间项链的手,被某只手隔绝。
某只手从易向涵手里抽回项链,以充满绝对独占欲的姿态,将项链收进陈可善的衣领。接着,像是看不见现场有易向涵这个人似的,兀自和陈可善说起话来。
「你戴这条项链很好看。」某只手的主人──范周歌旁若无人地说,「不愧是我的眼光,知道什麽适合你。」他介入易向涵和陈可善之间,他已经把许多事都弄明白了;包括他和易向涵在特定女同学的口里被说成什麽样子,他都明白了;他也终於懂得陈可善为什麽不相信他没有和易向涵交往,毕竟有那麽多人言之凿凿,加上时间配合得刚刚好、陈可善要不信也很难──他没有和陈可善易起去图书馆的日子,他忙着打工、赚取额外的零用钱;为的就是陈可善脖子上那一条简约的纯银链饰,还有之後可能会增加的出游开支。没想到他的忙碌竟然被易向涵拿去利用得彻底!
「歌……」易向涵脸上难得闪过慌张。因他深信范周歌不会靠近自己,所以才说着一个接一个的谎,也不怕被戳破。
「歌什麽,不是给你叫的。你没资格。」范周歌对易向涵抛下这句,冷峻的目光向教室窗边那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一一看去後,他咧开爽朗的笑容,抛下这样一句话:「我从来没有和易向涵交往过,你们听到的都是假的──至於陈可善和我的确是朋友,不过,她对我而言不只是朋友。」
惊疑的声音此起彼落,王小美、柯薄荷面面相觑,白岚世则显得更安静。
「欸柯薄荷,你不是说他们常有什麽过分举动吗?」有人这麽问。
「交往是交往,摸是摸吧,我怎麽会知道!」柯薄荷硬着头皮抛下这句,拉着王小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孤伶伶站在走廊的易向涵无法回过视线去看教室里那一双双猜测的好奇眼神──她感觉到史无前例的屈辱!众人的视线与批判全往她身上袭来,范周歌竟然在所有人面揭穿她的谎!她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没什麽好看的。」白岚世的声音从那庞大的窃窃私语里窜出来,她上前去拉易向涵,却被易向涵甩开。
「哼!」易向涵骄傲地像只黑豹,头也不回地离开现场;也不管接下来还有半天的课,旷课对她来说不算什麽。
而另一边,被留下的陈可善与抛下惊人之语的范周歌,被同学的视线围观着。
他们在期待范周歌还会抛出什麽震撼弹?一个个眼睛眨也不眨。
「啊……你不去追吗?」陈可善还不能消化刚刚发生的事,问出这样蠢蠢的问题。
「我啊,只追自己喜欢的人。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这样想来似乎有点累,噢不,是真的很累。」无视於周围的目光,他向陈可善欺近,「我已经累到没有力气追了,不管是在操场上一直追过你、又因为想让视线里有你、再绕圈追逐你,还是在生活中追逐不知道是刻意迟钝还是没神经的你,我都已经累了,不想再追了。」
范周歌将陈可善逼到栏杆前方,双臂打开支在她的两侧。
「你在说什麽……」她气弱,不敢看他。
「你知道我在说什麽──我喜欢你。陈可善,我喜欢你。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也不仅仅是青梅竹马,我喜欢你,那感觉就像我们去操场运动时会看到的一对老夫妻;他们不追逐彼此,而是牵着手慢慢地、稳定的走着,我想要和你变成那样的关系。」
「牵手走路的关系吗?」陈可善做着最後的挣扎,但是装傻并不能让她再次逃脱,她遭到班上同学的嘘声。
「不要吵!我在告白!」范周歌转过头,强势地要他们闭嘴。那霸气的行为得到了数十个大拇指与会心微笑。
转回来面向陈可善,范周歌强势的脸上掠过一抹少男的羞涩;不过更多的,是对自己的诚实。「对,我想变成和你牵手走路的关系;不仅是在操场,还有以後要走的路,都是想要牵着你一起前进。唔,听起来很像在求婚对吧?不过那也是目标之一。欸陈可善,我话讲得这麽白,你还想逃吗?还是说你讨厌我呢?不喜欢我的话,你可以直说,我绝对不会再对你纠缠。」
「我怎麽可能会讨厌你!」她直觉说出,脸上尽是无措。「为什麽要这样,你为什麽要逼我,当朋友不好吗……」她语气中有欲泣的沮丧,「我只是想好好地维持两个人的友谊,保持不变质的关系;在不过界的距离里保持着同样的温度,那样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才能长存,没有什麽比爱情还要脆弱了!」陈可善以只有范周歌听得清楚的声量说道。
「可是……」
「没有可是!」她语气强烈地制止他未尽的话,而上课钟响起;她拉开范周歌的手,低垂着头、闪避着旁人探究的视线回到教室。
范周歌望着她彷佛挟着尾巴逃跑的背影,右手握着栏杆,紧紧的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