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了自己是怎麽走到教室的。
因为习惯坐最早班的公车，从以前开始我几乎都是最早到教室的。
现在……有了千风的陪伴，感觉清晨的校园不再那麽令人寂寞了。
虽然千风和我一样早到，但是不同於我的孤僻，好人缘的他一进校门口就被体育班的学生邀去篮球场打球了。
我愤恨的盯着面前的国文课本，虽然说待会儿早修要考默写的《正气歌》很长，但我已经背到滚瓜烂熟了。
所以我现在很无聊，非常无聊。
「舒妍，早安。」不知道过了多久，虹安走进教室。
「早安。」
「来，这个给你。」虹安递给我一个面包和一盒便利商店买来的鲜奶。
「谢谢。」我感激的接过来，从起床到现在还没吃早餐，胃都开始痛了。
虹安跨坐在我前面的位子上，大口咬下她的三明治，没好气的回了我一句，「别谢我，要谢就谢我老哥。」
「你哥？」我顿了一下。
乔予靖没事干嘛帮我买早餐？
「嗯，他早上去便利商店买的，叫我拿给你。」虹安停下来喝了一口奶茶，「上次我叫他帮我买个馒头夹蛋还被拒绝勒，都不帮自己妹妹买早餐，胳膊往外伸的喔！」
虹安继续叽哩呱啦的抱怨，而我停下了动作，看着原本要送进嘴里的面包，突然觉得没什麽胃口了。
「刚刚考的默写考卷交给我，要登记分数。」学艺股长在讲台前宣布，然後回应她的，是大家的一片哀号。
「不要吧，我才考四十分欸！」
「可以不要登记分数吗？」
「妈的，我差一句就及格了！」
默默盯着考卷上的九十四分，我并不打算出风头什麽的，所以还是低调点，直接把考卷交给学艺股长好了。
「哇靠！班长考一百耶！」
不知道是谁用惊讶的语气大声宣布着，又掀起班上的一阵疯狂讨论。
「真假？」
「在美国长大的人国文干嘛这麽好！？」
「你绝对不是人……」
许多人把千风的座位附近挤得水泄不通，拼命追问着他。
而千风只是笑笑的，看着争吵的众人。
看着被人群包围的千风，我觉得有点难受，像是有什麽属於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一般。
明明从小到大，千风和千羽一直都是大家的焦点啊，但他们即使被众人包围，依旧会回头对我伸出手，笑着说「舒妍，走吧。」
走去哪？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那时的他们会带我逃离众人的目光、那些令我无法承受的目光。
「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不记得是千风还是千羽，曾经这麽对我说过。
「你不觉得，转学生一直做一些非人类能做到的行为吗？」虹安突然转头，正经八百的说道。
「正气歌没有很难呀。」我无奈的笑笑，试着忘却那些不该再想起的过往。
虹安一脸严肃的宣布，「可是我只考了二十八分。」
「……你是怎麽做到的？」
被虹安二十八分的小考成绩吓到，我们决定在放学後一起去上次那家温馨的咖啡馆读书。
点完餐後，我拿出手机，传了讯息告诉妈妈今天不回家吃晚饭。
「舒妍，我看不懂这一题。」虹安咬着蓝笔的笔盖，一脸苦恼的盯着国文讲义。
我接过虹安的讲义，「我看看。」
「对了，转学生的身体是不是很差啊？」虹安没来由的冒出一句。
「啊？」
「今天早上我走进校门的时候，看到转学生脸色苍白的往保健室的方向走去，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咦……？」
印象中，千风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康。
即便是过世的千羽也很少感冒，小时候他们年年都拿健康儿童奖，这一点我相当确定。
「不过，是人都会不舒服吧？」虹安沉吟道。
「嗯，是啊。」
我不知道要回答什麽，只好胡乱附和。
「那，这一题的答案为什麽是B？」「啊？」
「国文讲义啊。」虹安指了指我手中的讲义。
「喔，因为其他选项的修辞都用错了……」
和虹安在咖啡馆门口分手後，我走到公车站坐车回家。
下了公车，我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为了早点到家，我决定走附近的小路。
今天晚上的云把月亮遮掩住了，夜色很昏暗，虽然心中有些害怕，但我仍鼓起勇气走着。
前方远远地出现三个人影，让我松了口气，原来小路还有其他行人啊。
戴上耳机，我一边哼着西洋老歌「Byyourside」，一边继续走着。
愈走愈接近前方的人影，我突然觉得有些奇怪，那三个人影……摇摇晃晃的？
我按下了音乐的暂停键，然後传进耳中的，是叽哩呱啦的说话声。
外语……？
前方的人影愈走愈近，一股扑鼻的酒味迎风而来，我这才看清楚，距离不远的人影原来是三个酒醉的外劳。
「欸，漂亮的妹妹……」
其中一个外劳勉强撑开迷蒙的眼皮看着我，然後对我露出了猥琐的笑容。
另外两人则是用外语叽哩呱啦了一会儿，然後朝我一步步逼近。
惨了……！要快点逃走才行！
我掉头狂奔，後头仍传来外劳的叫喊声。
这时，一旁的暗巷突然伸出了一只手，将我拉了进去，速度之快使我来不及尖叫，便已撞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别出声。」一只大手覆上了我的唇。
这个声音是……千风？
为什麽千风会出现在这里！？
「唔……」
我试着发出声音，却被千风制止了。
「嘘。」千风靠向我耳边低声说道，「会被听到的。」
我被他的话吓得身子一僵，便乖乖闭上了嘴。
「咦？人呢？」
「可能往那边跑了……」
我望向外头昏暗的巷子，路灯发出的微弱的灯光映着外劳的身影，直到看见他们摇摇晃晃的往巷口走了出去，才放心下来。
「舒妍？还好吗？」千风低头看着我。
「嗯。」我点了点头，手脚却不停的颤抖。
「真的没事？」千风不放心的再次询问。
「我……」我刚想开口说话，却因为双脚止不住颤抖而跌坐在地。
「还说没事，」千风在我身旁蹲下，一脸关心：「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我勉强笑笑，「我没关系啦，休息一下就好。」
「好吧。」
千风终於妥协，我这才想起来刚才心中的疑问。
「对了，这麽晚了你怎麽会在这里？」
难道他是来找我的？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禁心跳加速。
不过总觉得……千风自从回国後，好像一直出现在我家附近？
「我本来是想去你家找你的，不过阿姨说你和朋友去咖啡馆读书了，小容也还在学校上夜自习，家里只剩叔叔和阿姨，所以就叫我留下来一起吃晚饭罗。」
「这样啊，抱歉，我不知道你要来。」我不好意思的望着千风。
「是我没有先告诉你，不用觉得抱歉，再说……」千风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你难得肯和朋友在一起，我想还是让你多和朋友相处比较好。」
「别说得好像我都一个人似的，我也是有和大家作朋友啊。」我反驳着。
这不是欺骗，我真的有尽量试着去和大家相处。
「好好好，你很棒，我不在的时候都有乖乖的不搞自闭，这样可以吗？」千风笑了笑，用一种安抚小孩的温柔口气说道，「那你现在起得来了吗？」
「应该可以了。」双脚不再颤抖，於是我尝试缓缓站起来，书包背带却突然从肩上滑落，「哎呀！」
千风捡起我的书包，「我帮你背吧。」
「谢谢。」我笑了笑。
「我送你回家吧。」
「嗯。」
踏着一夜的星辉走着，我和千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