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已经让他整个星期的周考都不及格了。」廖郁菁在电话那头,压抑着什麽似地说。
我把脚抬起来试着动一动,真是痛得可怕,不过还不及禽兽殴打我时那种要命痛楚的一半,就这样边忍痛、边听廖郁菁这娘们报备进度。
这样正好,不必回那个「家」、不必去那所「学校」(两者对我而言都是精神病院)尽所谓的儿子或学生的义务;虽说医院的人员也是很烦人,一直用慈爱得令我作呕的语气,问我肩膀的伤还好吗、要换药了唷腹部还有没有流脓、脚踝的伤还会不会痛、脚这样一直抬着很酸吧辛苦了……
虽说若像某些小说角色,衰人一枚遇到讨厌的医生、护士(尤其护士老是不知道在凶三小)的话,我肯定会卯起来拿枪扫射。
你问我哪来的枪?噢,不重要,想要有就会有。
「看来,你也快被人抓到了吧?」我轻蔑一笑。
对方像被提醒似的倒抽一口气,才慢慢地说:「嗯……老师也觉得不太对劲,因为张宜祯一直以来表现都很好,但这星期的周考他都不及格,不过仅止於周考,其他小考还是考很高。」
「那就是你的失误了啊。」我毫不同情。
廖郁菁像是想开口飙我三字经似地,那头保持沉默的压抑几秒,才又继续说:「张宜祯是有跑去教务处想查卡,但那里的老师看他读出来的那排没有任何代表读不到的符号,说他只是自己画错卡,叫他别浪费时间了。」
「多亏了我呀,为了让你计画顺利才让自己住院的。」我挑眉:「而且还严重到可以一个礼拜不上学。」
就算没那麽严重,我也会装得那麽严重的。
那晚,我故意待在外面,不顾禽兽回家的时间近了,一直在自家外头那条街逛来逛去,等待有夜间开快车的倒楣驾驶自投罗网;白天时驾驶看比较清楚,而且车比较多、比较不会超速狂飙,如此就难以制造假车祸了。
我在街道中央蹲下,四方都空荡荡的死寂。
如果死了更好。
至少要撞出怵目惊心的外伤,和让人昏迷的重击内伤。
如果因此变成智障了呢?
噢,老天爷一向对我很好,真有这种状况也不无可能。
总之如此一来,廖郁菁就可以按计画运用多出来的答案卡,把划满错误答案的那份答案卡划上张宜祯的座号,在拿去教务处的途中,趁四下无人之时,将张宜祯的卡片抽出、调包成冒牌的。
而真正的那份张宜祯应该逼近满分的卡片,也许在回收场,纸类回收箱的底部。
而且徐铭鸿被车撞、可怜兮兮地住院,所以就算被发现,也没可能怀疑到老子头上。
「叭──!」
耳膜像被刮了一层皮的痛苦,哦,这一定是喇叭声的关系。
「碰!」
煞车不及,而产生的悲惨声响。
我以为会像小说所说的,撞下去的那一瞬间,世界就会转为一片黑暗──其实那都只是作者的想像。
除非是致命的车祸才会那样!
我的头没有如期的应声撞在柏油路上,更不会有我所渴望的,尖锐物穿透我的头发、刮破我头皮的画面。
我先着地的是大腿外侧的皮肤,擦出了很大一片的血红色;我的脚踝因为猛然跌落,类似拐到或扭到;我被撞击的部位是肚子,也是扩散最剧烈痛楚的地方,流出大量的腥红;我的腿和腰之间的骨盘好像摔伤了。
从头到尾,我、都、很、清、醒。
*
这些都不重要了。
「记住啊,被老师或同学发现时,你该怎麽说?」
「因为张宜祯功课比我好,我忌妒他。」即使隔着手机,我依然感受得出她的咬牙切齿,对於不得不听命。
反正这也是她自己答应的,我可没逼她一定要听我的话。
「哦,如果老师问你:怎麽不弄萧楚恒?怎麽不弄简弘毅?刘思琦呢?他们成绩不也很好,干嘛只欺负张宜祯?」
她吐几口气,我甚至可以想像她恨恨握起拳头:「因为本来就打算把所有可能会赢我的人都整一遍,只是怕一次弄太多人,会太明显,会露出马脚……让大家起疑。」
我笑了,很有成就感的。
「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廖郁菁说:「班导已经说下星期如果张宜祯的考试还是一直莫名其妙不及格,就亲自去教务处帮张宜祯查卡了……」
「哦,那就是你刚刚背的那些台词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那样我会被记处分,还会被全班唾弃!」
「嗯,那好吧。」我呸口痰到一旁的卫生袋,这娘们似乎还不了解自己的处境:「你其实也可以说出事实呀,告诉大家你和你的舒婷都是被强迫、被威胁、身不由己的受害者。」
「徐铭鸿,你──」
「然後你们就可以如愿以偿的红了,当电脑骇客这种东西,我可是很有信心的。」我光是这样说,就觉得兴奋:「上了yahoo首页之後,除了被全班耻笑、被师长约谈、被告知家长,以破坏学校名誉这罪名记大过……重点是,全世界都会知道──廖郁菁这女人居然骂王艾莉婊子、贱货呢!」
那一头的沉默,不知是因为愤怒过头还是在思索毫无用处的对策。
「王艾莉很恐怖唷,我小学和她同校,听说有个女生在她背後笑她衣服穿很丑,她就把那衰蛋抓去厕所、把她头发剃光。」我持续危言耸听:「廖郁菁是个厉害的角色,还当班长、考前几不是吗?那麽,王艾莉的一点嘲笑或排挤,对你而言都会是小意思吧?」
那一头的人持续沉默,哈,哑巴女人。
「包括你的舒婷,也会一起受苦的唷。」
「我还要念书,先挂了。」哼,逃避现实的女人。
「自己好好想想吧,说了必死无疑,不说还会有一点活路。」我对手机提高音量:「你最好说出去!」
百般聊赖的对着天花板发呆了很久,我发现有人在帘子後头,下一秒就掀开了帘。
啧,这对恶烂的蕾丝边前後找我。
「干啥?手机费太贵,宁可花交通费来一趟哦?」
许舒婷没笑,她当然没可能笑。
「你那恶心的哈妮没一起来?不想看到我啊?」
「她说她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怎麽?我的错?」
「我没有那样说。」
我耸耸肩,撑起身子,看向窗外。
仔细想想,这快两年我跟班上讲最多话的居然就是这对蕾丝边(光是这报复行动),真是讽刺得令人捧腹。
「跟你交代的事情,处理得还爽吗?」还是看向窗外,我问。
「嗯,有找到适合的人了。」
「跟彭执泉那蠢蛋开始当朋友了?」
「嗯,是的。」
光是扎爆他的轮胎不足以发泄我的远大抱负,我希望他身败名裂,对成绩和人缘都好的人而言这是最爽的报应。
「我……我有带她来,她在病房外。」
「嗯,有趣。」其实我在打哈欠︰「什麽名字?」
「余怡质。」许舒婷果然还是文静乖巧,跟影片里大骂班导算哪根葱、同学算个屁的跩样截然不同。
呿,平常都很会演戏嘛!原来你才是真正爱演的。
「余天的余,怡然自得的怡,质疑的质。」许舒婷小心翼翼地看我,怯怯地说。
「哼?质疑?移植?怎麽念都是个鬼扯淡鸟名字。」
许舒婷没再搭腔,只是转身往门口走去,回来时多一个娘们。
叫余怡质的娘们(是「质疑」还是「移植」我又有些忘记)个子小矮人似的,绑着两边长辫子,长发的色泽如稻穗,显眼的长睫毛之下是淡紫色的眼影。
站在文静假掰的许舒婷旁边,相较之下余怡质有着随时准备攻击人的危险笑容──乍看很甜美,可我嗅得出阴险狡诈的气息。
这个好,我喜欢。
「她是信班的班花,很多人追。」信班是着名的放牛班,各种妖魔鬼怪集散地,不过──
就算不知道她是信班的,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余怡质完全不怕生,像是跟我认识已久、合作多年的作战夥伴,单刀直入说明一切。
从我交代许舒婷负责彭执泉这一块的隔天,许舒婷就找上了她──小学同班四年的朋友,和许舒婷个性天差地远的余怡质,从来不缺男人追,和看似单纯乾净、安分守己的许舒婷恰恰相反的,她大胆、开放且目无法纪。
「舒婷是我朋友,要不是她求我,我真懒得参与你这无聊的把戏,」她眯起眼不屑地说:「你还威胁她呀?真敢动她一根寒毛,我跟你没完没了。」
「你现在还不是被我操控了。」我哼一声,方才在心中给她的印象分数立马变负。
只会嘴上打炮啊?看看你还不是成了我计画中的棋子?
「那叫彭执泉的真是个傻子。」她没理会老子的回嘴:「我去爱班假装要找舒婷聊天,他刚好看过来,我就挥手叫他名字──唉唷!因为舒婷给我看过照片了嘛!」
说到这里还撞了一下许舒婷的肩膀,许舒婷敷衍地笑了一下。
「那傻大个儿就真给我兴冲冲跑来,问我叫他吗、怎麽认识他?我装作崇拜地说因为他很帅、很有名啊!他还很害羞地说一句哪有?说啥我才很漂亮、很有名……」
说到这里,她终於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
「总之,他很好骗啦!」
「所以他们最近下课都会聊天,怡质放学也会找他去玩。」许舒婷作这结论。
「哦?哪混?」
「就我会去的地方呗!玩牌、赌博的圣地!」余怡质得意:「他愈玩愈投入,都玩到整夜没回家唷!他爸妈都打给班导了!」
许舒婷接话:「他这星期的考试都大幅退步。」
呵,很好──野狗泉,你等着瞧!
你施加在我身上的所有痛苦,我会一次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