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今天好像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我静静地望着天空,今天的天空是铁灰色的,带点淡淡的青色,没有任何一丝阳光照下,吹来的风也有些冷冽。这几天不都是好天气吗?气象预测也没说今天会变天,也没说有锋面经过。好奇怪。
说不定今天太阳公公想睡觉吧?我用着孩童般天真的想法对自己说着。
我乾笑两声,笑着自己的幼稚,默默地坐在位置上。
今天又是星期天,要来学校读书,想到上礼拜,徐梓崴对我说的话,还有那天我被排球打中,徐梓崴紧张的模样,不知怎的,他的脸在我的脑海中时而浮现,时而消失。说真的,我愈来愈疑惑他对我所做的一切,到底是循着什麽样的出发点?
「哦?你好早来哦!」门外传来一个男声,是陆仁贾。
「有吗?比上次早了五分钟而已啊!你也没多晚啊!」我歪着头轻哂,好像真的有点早了,我上次七点就到了,没办法啊我家人要忙。现在七点十分,不过是早了他十五分钟而已。不过我发现一件事,好像少了谁,或是少了什麽,想一想是少了个人,「你怎麽一个人?徐子毅呢?」
「子毅哦?他今天给他妈妈载,所以就没有跟我一起来了。」陆仁贾耸耸肩,一副不在乎地说,「干嘛?你关心他哦?」他贼贼地笑了笑。
我狠狠第睇了他一眼,「谁跟你关心啊?你怎麽不关心一下若熙?」王若熙,听说是陆仁贾喜欢的女生,她在我们班真的是美人胚子一个。
「喂!没事干嘛说到她?」陆仁贾皱眉,有些不耐烦地说着。哼!谁叫你要先乱说话!
我莞尔一笑,他便不多说了。
「欸!还有很久其他人才会来学校,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半晌,我正在把苏联跟美国拟人化,让他们展开一场暧昧不明的同人爱情故事──简单说就是冷战期──时,陆仁贾看似无聊,眉宇间却透露出兴奋,缓缓地说着。
「嗯?」我蹙起眉,我的脑海里目前是苏联扳起面孔,要古巴去威胁美国的画面,简单说就是我读到古巴危机。但是这不是现在的重点,重点是距离会考剩没几天了吧?怎麽会有人还想要玩?不过我还是尽量保持淡淡地说了一声:「好啊!」结果,我是兴奋地笑着说。
嗯,我一定是疯了。
「剪刀、石头、布!」我出剪刀,陆仁贾出石头,嗯,我输了。
「真心话。」我轻轻地说。
「嗯……你喜欢谁?」他戏谑地笑了笑。
我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我没有,即使那个不安窜动的情绪似乎嚷着一些奇怪的东西,即使脑中有个模糊的脸出现,不过我还是觉得我没有喜欢的人。
「没有,」我说,「你疯了吗?」
「有~奸~情~」徐梓崴的声音飘入我的耳中,我绝对不会说我很快地骂了一堆脏话。
「你有病!」等我疯狂骂完脏话後,我给了徐梓崴一个白眼,然後不理他。
徐梓崴先是呐呐地说了一声脏话後,「你真的生气哦?」他屁颠颠地跑到我旁边。
我冷冷地盯着他,又想起了上礼拜他温柔的样貌,现在他又泪汪汪地看着我,说实在我真的很难对他生气,就算真的想生气,不过看着他的脸,气就全消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脸长得很讨喜,还是他全身上下都很讨喜?不过如果我问他的话,他就会开始疯狂说他是帅不是讨喜了,然後我就要被精神轰炸了,我可不想啊!
不久,班上同学陆陆续续进到了教室,不过班导一直都没来,很多同学眼见班导还没来,便纷纷拿出手机,拍照聊天看帅哥等样样来,我在心底翻了一百个白眼,原来大家都不用考会考,我们班三十七个,来的二十几个,只有不到十个有在读书,其他人都在用手机,就算没用手机的,也是在跟复习讲义「相看两不厌」而已。
没有人去制止他们,毕竟他们人数众多。然而他们却愈发放肆,开始聊了天,渐渐大声了起来。我叹,世界上就是有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存在着,例如他们。
不过,假如徐梓崴并没有在读书,我不意外,徐子毅的话应该就在读书了,吴晴依跟可乐还有陆仁贾我就不能确定了。
我用右手撑着下巴,双眼飘向原先坐我左前方,不过因为星期天我前面的同学不会来,再加上另一边坐着他讨厌的人,於是换至我前面的徐子毅,他似乎听见我的叹息声,头微微向我这转,不过很快地就又转回去了,头低低地不知道在看着什麽。
我这才察觉,徐子毅跟他们一样在用手机,好像在跟别人聊天。
我以为他会读书,看来我错了。
至於徐梓崴──出乎我意料之外──很认真地跟邪恶的牛顿运动定律对抗着,他微微地皱起他尾端上扬的眉毛,转着他的自动笔(这是他的习惯)。说真的,他认真的样子是还蛮帅的,虽然他本来就没多丑啦,不过真的他看起来就是不一样。
我以为他会玩手机,看来我错了。
突然我意识到一点,我并不是像我以为的那样了解一个人,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
蓦然,心中某处狠狠地揪了一下,隐隐作痛着。又是一个莫名的情绪。
「我不在你们就最大吗?我不在你们就可以开始作怪吗?」班导的声音窜入教室内,大家竟然没有注意到班导什麽时候来到教室的走廊,好啦其实我也不知道。班导继续用着她粗哑的声音开骂,「你们现在是怎样,你们很厉害了吗?考试都考一百分了吗?你们怎麽不好好学学熊芷,看人家虽然没有跟我们一起读书,不过还是考得比任何人好,你们不用检讨吗?」
我愣,什麽叫「比任何人好?」,她不是才赢我一次而已吗?怎麽说得好像我一直都是比她差?徐子毅不也只输她一次?难到她只会看到她想看到的优点而已吗?我做的一切她都会视若无睹?我不能理解,我做到快要挂掉,为了就是有个好成绩,可是怎麽我才一次失败,她却说得彷佛我一辈子都失败了?
我低下头,喉头乾乾涩涩的,眼睛也是。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喉咙,几乎快要吐了。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就像虫一样,紧紧地缠绕着我的全身,紧到我快不能呼吸,就像过多的关怀一样,都是多余的、不需要的。
「我的学生里面,只要有熊芷就够了!」班导忿忿地吼着。「你们其他人都不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不会这样!你们就是这样不长进,所以第一名都不在我们班!第一名都是别人的!就只有熊芷的第一是我们的。没关系,你们就继续依然故我吧,你们就这样继续沉论下去啊!」
我的脑中似乎有什麽东西断掉了。
我紧紧握着双手,紧到指甲都要陷入手掌中,关节泛白,白到一个吓人的地步,我发现我用力地咬着下唇内侧,咬到几乎嚐到血的味道,呼吸越来越急骤,就快要不能换气了,肺难过到快要爆炸了,脑袋不能在继续接受更多的资讯了,否则真的会爆炸的!
什麽叫做「第一名都不在我们班」?我之前的努力还真的都是白费的,我的所作所为都不能被看见吗?是她瞎了还是我根本不存在?我不能理解她的思路,难道「陈诗茵」的存在只是昙花一现吗?还是压根没有出现过?
一切的一切,都只是虚幻。
好像有什麽东西快要溃堤了。
「老师你是把陈诗茵当空气吗?」一个桀骜不驯的声音传出来,我的脑袋胀胀的,所以不能辨识出这是谁的声音,不过我听得出来是男生,而且他很愤怒,「陈诗茵她当了一年的第一名,老师你眼睛是不是瞎了啊?你都没看到吗?要不要去看眼科?」然後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声像是轻蔑,又像是松了一口气,似乎是因为自己终於说出来自己想说的话吧?
「对啊!我们班又不是只有熊芷一个,就算只有她深得你心,可是她才不是为了你才这样做,她是想要做好自己才会这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说她有多棒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害熊芷被排挤?你这样也爽哦?」另一个声音飘过来,我一样不知道那是谁说的,不过一样可以确定是男生。
「你有想过陈诗茵她听完你说的这些话,她会怎麽想吗?你知不知道她会难过?就算她不说,但其实我们都知道她是难过的,我们都有眼睛。」第一个声音不屑地说道,他还在眼睛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故意说给班导听的。
「真的很受不了。」第三个声音缓缓地传出来,平平淡淡的。
虽然我不知道那些话是哪三个人说的,但我都谢谢他们。
「你们现在是想怎样?学会大声了哦?你们通通给我出去!不屑的人通通出去!我们班不需要你们这种人,你们是班上的叛乱因子!通通给我离开!」班导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好像丢了什麽东西过来,丢到我前面的同学,等等,那不是徐子毅吗?然後她幽幽地缓缓开口,「陈诗茵,你去隔壁,去隔壁班读。」
我愣,现在是怎样?不想让别人把我拿来当攻击她的武器吗?还是她真的有感到抱歉,觉得伤害我幼小心灵很羞耻之类的吗?不管是哪一个,我都嗤之以鼻。
不过我没有他们三个一样勇敢,我只是默默地收起自己的讲义,拿着几只笔,走到隔壁班上去,我知道导说的隔壁班不是简雅茹在的那班,是另一边的、分班後的、成绩比较差的班级。
我静静地走进去,里面有三、四个男生,那几个我都认识,他们怔怔地看着我,我觉得我的脸一定很狰狞,要不就是一副快哭的样子。我走到随便一张桌子旁边,安静地坐下,打开讲义,也没办法静下心来读书。
我不懂,为什麽班导会那麽不讲理,要我离开的用意又是什麽?我完全不能理解。更令人摸不着头绪的,就是她要他们三个离开。他们其实说出很多不争的事实,没错,我很悲伤,我很想哭,想到一个不行。如果熊芷在的话,她也是吧?她一定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也不想在继续听下去,毕竟班导多说一些,其他那些忌妒心强的同学只会更讨厌熊芷一些。
我,不知道。
「呃……陈诗茵,你们班导又在发疯?」其中一个我比较熟的男生走过来,手里拿着卫生纸,我这才发现我早已哭了,他抽起一张递给了我,我默然接过,摘下眼镜後轻轻地擦拭泪水。
「嗯。」我冷冷地回应,我也不想冷淡对他,只是我没办法恢复正常,然後笑着跟他说「对啊她疯了!」假装什麽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不能。
「辛苦你了,我们这里都可以清晰地听见,我也觉得……你看外面!」他惊讶地指着窗外走廊,许多人搬着桌椅走下楼梯,其中有徐子毅、徐梓崴、可乐、还有排挤熊芷的同学等,男男女女走到楼下,班导盛气凌人地嘶吼。
「这……」我不知道我该说什麽,我只知道我今天早上认为的糟糕,真的发生了。
「诗茵,回去吧!」班导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