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抬头望向因为站在阶梯上而比他高上一些的女孩毫无形象的放声尖叫，他无法克制的大笑出声。
刚才和朋友嬉闹走出校门时，正好看见梁敔晴匆忙经过，拦下来一问才知道只剩她一个人做值日生工作，於是他藉口有东西忘在教室，往反方向走回去。
他承认自己是有点心机的。
和她同班一年多来，平时总是可以看见她和班上女生聚在一起聊天，脸上挂着温柔恬静的微笑，偶尔跟着男生们活泼的吵吵闹闹，很少表达意见，也几乎不曾发过脾气，带给别人随和好相处的印象。
这样子的她很受欢迎，他却觉得很不真实。
於是他的目光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想要揭穿她笑容底下的破绽，然後为发现她的小习惯而暗自窃喜。
她午休时很少熟睡，习惯面向走道偷偷睁开一双大眼观察周围、她喜欢坐在靠窗的角落座位，独处的时候很安静，侧脸偶尔会显露出毫无防备的忧郁。
他享受被人簇拥的欢乐气息，她隐身人群却只是因为害怕孤寂。
一开始纯粹是因为好奇，没想到喜欢的心情逐渐膨胀，变得无法压抑。
然而眼前的她手抚着胸口，一副余悸犹存却敢怒不敢言的脸红模样，竟让他一时移不开目光，忽略她的颐指气使，怔愣的站在原地。
「比起明明在笑，却像毫无表情的你，这个样子好多了。」他脱口而出自己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想法，看着她用手拨开被傍晚微风吹散眼前的头发，瞪着自己满脸错愕，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笑意。
後来，他保证会死守住秘密，然後假借关心同学心理健康名义，行死缠烂打之实，整天围着她打转，让她一度以为自己是在体育馆抓到把柄後才对她产生兴趣。
「我们在一起吧。」某天从合作社买来她最爱的零食，躺在操场跑道上，他状似无意的开口，手心却紧张的冒汗，怕被误认为是态度轻率的男人。
「这是贿赂的一种吗？」她接过饼乾打开包装，递了一片给他，笑着说出了自己期待已久的答案，「我接受。」
只有他知晓，其实早在更早之前，第一眼看穿她暗藏寂寞的微笑时，他便沉沦其中。
精彩的高中生活两人时常互相勉励，一起嬉笑打闹、一起熬夜读书、一起为社团忙到焦头烂额，相处的时光幸福而美好，所以当她得知自己即将出国的消息却仍云淡风轻的提起时，他难得惊慌失措了。
他本来就没有打算隐瞒到最後一刻，只是连自己都还没理清思绪仔细思考，他不想贸然提起让她作无谓的担心。
不过在那短短几秒钟的对视中，他明白她早已替自己做了抉择。
他苦笑，那一刻他多希望不要那麽了解方玧曦这个人。
因为是方玧曦，她果断且毫不留恋，宁愿自己先受伤也不要最终伤害到其他人，因为是方玧曦，她不说後悔，她的决定也从来没有转圜的余地，所以他只能同她装作若无其事，等待她说道别的那一天。
他无比珍惜仅存的时间，然而再怎麽不舍，终究还是迎来了结束。
「莫子轩，我们分手吧。」听到这句话时，他其实没有太过惊讶，只是内心藏有的一点点侥幸还是不免让他感到失落。
站在路灯下，彼此的影子互相交错，他看着女孩倔强的双手握拳，背台词般说了一长串不着边际的理由，忍不住扯开她脸颊止住那些伤害彼此的牵强话语。
「还好你没毅然决然说要跟我一起走，暑假旺季就快到了，现在要再订机票可是很难的。」耸肩开了无伤大雅的玩笑，他伸手将口袋里的薄薄纸张往更深处塞去。
过程中，他始终保持轻松坦然的态度，只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感伤，让极力维持脸上僵硬表情的她情绪溃堤。
这一次，他死命压抑，终究没有像往常一样揭穿她早已产生裂痕的面具。
一句哽咽的道别、一抹清浅的微笑、一个朋友间的拥抱，他伫立在原地许久，目送她的背影逐渐缩小消失，最终远离他的世界。
在无止尽的忙碌中适应新的生活，这一个多月里，没收到她的问候他毫不意外，倒是梁敔晴在视讯电话里霹雳啪啦将他臭骂了一顿。
「……她还好吗？」趁她抱怨完换气的同时，想说的话很多，他只问了这麽一句。
好几次想关心近况，却又因为害怕打扰她早已调适好的心情而退却，久而久之也就失去询问的勇气。
「阿不就跟平常没两样。」她没气质地翻了个白眼，「所以你们到底为什麽分手啦？每次问都说有各自考量所以达成共识，恕小的愚昧无知，啊是有什麽好考量的?」
连梁敔晴都看不出异样，真不知道她是已经没事还是伪装自己的功夫又更加炉火纯青了。
隔着冰冷萤幕和模糊嗓音，就算自认很了解方玧曦，他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她每次笑着说很好时，轻易辨认出是真的安然无恙抑或是佯装坚强。
就算她受伤，他也只能说些无关紧要的安慰，甚至连一个支持的拥抱都给不了。
做不到保护，所以他选择放手，希望能有下一个人看穿她的软弱、她的不坚强，然後好好照顾她。
当然这些话，永远都没有必要让别人知道。
「有不同的梦想，所以决定各自去闯闯看，寻找未来啊。」他对着镜头含糊回答，余光瞥向挂在墙上的白色衬衫不住微笑，其实早在她签完名离开，因为留言在角落，他侧身便透过镜子反射一览无遗。
至於那张压在桌垫下的机票，等到哪天两人都足够勇敢时，在回去验收她的幸福吧。
致我最爱的朋友，我们，都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