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筋疲力竭的一天几乎把雪莱榨乾
老实说,褓母这个工作虽然看似简单,但真要把这些只懂的单方面发泄的小宝宝们照顾好,要费的心思可多了。
有时候雪莱觉得比起当保母,自己或许还比较宁愿去开战斗机或者拆炸弹地雷什麽的,一样是发出巨大的噪音,危危惴惴的棘手任务,但小孩子可不接受安慰性的行为,偏又说不清楚自己的哭闹所为何来,脆弱又无助的也不能放着不管,还有可能一个不小心就生病死掉...
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保母这工作又简单又安稳,以雪莱这种虚弱的身体,说实话没什麽好挑的了。
下班号已经响起,街上陆续涌出回家的人潮。五月初傍晚六点的天还亮,心神涣散的她几乎是机械性的一一把孩子们交回母亲手中,有一度还差点抱错,她慌乱的道歉,却也只能零碎的发出无意义的语句。
等到回过神来时,整间窄小的房间就只剩她和路,隔壁的班尼特太太今天比较晚来接孩子啊。
或许是婴儿可以感觉到某种原生的恐惧,也或许只是肚子饿了,每每到了傍晚,这些小祖宗们总是很不安的哭闹,在强保里翻滚踢踹,让雪莱一点也不得闲,明明就已经吃不饱了哪来这些力气折腾。
雪莱不确定小时後得自己有没有这样的行为,不过,或许是自我投射,她总是莫名的觉得这些小婴儿们是为了某种巨大的绝望氛围而哭,起码雪莱自己就觉得很想哭。
但奇异的是,路从来不加入黄昏哭闹的行列,只是睁着大大的双眼看着雪莱,真是个令人喜爱的孩子。看到他在自己的照顾下一天一天慢慢长大,雪莱的心就软化的一蹋糊涂。
眼前安静看着自己的路个性很稳定,长相可爱,不哭不闹,好照顾的有时候几乎都要忘记他的存在,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
她抱起路轻轻摇晃着,发出一连串低柔哄诱的声音,连自己听了都觉得好想睡,但不常哭闹的路也并不被这样的小伎俩逗乐,仍然张着那双蔚蓝色的清澈眼睛看着自己,发出一串咿咿呀呀的声音,彷佛对雪莱应付小孩的招式有些不耐,真是奇怪,雪莱照顾过这麽多小孩,眼前的小男婴还真的是特别的镇定,而且好像散发出某种超龄的,冷静的气息。
是像妈妈吧?
她仔细端详路的面容,虽然眼前的小男婴才四个月大,但可以确定长大一定是迷人而英俊的,除了瞳孔颜色比较鲜明一些,脸颊也胖了些,路长的和班尼特太太可以说是十分相似。淡金色的发,挺直的鼻梁,细而上扬的眉...认真说起来,那女人美丽不可方物,即使总是套着广播处那粗劣宽松的灰色制服,发型也总是依规定盘起,但仍无法掩盖她的光彩,即使在这个艰难且命如草芥的时代里,一副好皮相仍然是特别的,只不过,会为你带来甜头还是麻烦那就很难说。
还有她的那双冰蓝色眼睛...
那就像是蕴藏在冰中的火焰。折射出神秘勾人的光芒,就连雪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在见到对方的的一眼时,就被深深的震慑,并且为之吸引着,就像飞蛾扑火一般,命定式的着迷。
与其说是因为自己对她有着特殊的情感,倒不如说是因为性格与生命经验的关系...这样说好像不大精准,不过就像是,特技表演员看到钢索就会攀爬上去而昆虫毫不迟疑的网捕蝇草里飞,这样的关系,与安全感无涉,与活下去的必要需求无涉。
那双眼里藏着是一种不轻易妥协也不轻易被说服被动摇被利用的狂热,她的身躯是柔弱的,但那双眼透出的光芒彷佛在说她毫无畏惧-当然,雪莱很清楚,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应该靠她太近,或许那个女人对於在悬崖边起舞驾轻就熟,懂得挑动危险又不会给自己惹麻烦,但软弱而老实的雪莱可没有这种好本事...
当然,也有可能,班尼特太太就只是刚好有一双特别好看有穿透力的眼睛的平凡妇女,不过,对於谨慎的雪莱而言,凡事都不可能过於小心的。
雪莱恍恍惚惚的想着这些零零碎碎的片段,班尼特太太的容貌在脑海里意外的清晰,或许就因为意识已经不太清醒,她才能这麽大方的对自己承认自己对她的,不理性的,超乎常理的感觉。
她好累,好想好好的休息,四周的景物好像模糊而失去距离感,脑中不停发出嗡嗡声,整个人好像都快要解离了,好累。
那种渴望极度到,她觉得就此一睡不醒也没什麽关系,反正人生是那麽艰难。当然,不行的话,起码十秒,就一下下就好了...
突然门被敲响了。笃,笃,笃,不轻不重的三声。
她吓了一跳,从弥留的状态中回过神来,有些蹒跚的前去开门,是和平常一样的,穿着灰色制服的瘦长身影,只是不知道为什麽,此刻的班尼特太太好像靠的好近。
是站的位置。
以往总是站在警报器死角的班尼特太太,今天却大方的站在门前,让习惯性探头的雪莱在恍惚之中差点撞进她的怀中,而对方好像也没有要闪躲的意思。
慌乱之中一个不稳,她赶忙靠在门框上,无力的用手指着放在床上的路,示意班尼特太太可以自己进去把孩子领走,她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说话。
奇怪的是,过了几秒,雪莱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无法站住,抬头一看,班尼特太太却仍维持同样的姿势静静站在原地,那双深不可测的眼正打量着自己,但或许是视线已经模糊的关系也或许已经频临崩溃,此刻那张脸在雪莱看来异常的温柔,并且竟然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彷佛是种救赎。
「你安心睡吧,警报器坏了。」
在雪莱失去意识之前最後的印象是一道有些冷冽却轻柔的声音,或许自己不支倒到了地毯上也或许有一个温软的怀抱将她包围,鼻间传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春夏相会时的温暖气味,她感到安全,於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