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找我有事吗?」在车头灯骤然带来的强光之中,她眯起眼,强自压住心底的惊慌,低声问到。
车内的伊斯顿但笑不语,只见驾驶座的车门打开,黑暗中一名穿着黑西装的司机欺近她,戴着白手套的大掌打开了後车门,几近粗鲁地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气氛有些僵持,她绷着脸看了一眼司机,又看了看伊斯顿,最终仍在那高深莫测的笑容前坐进车内。
「小姐想去哪呢?」
加长型的轿车内装奢华而宽敞,雪莱僵直了身子,坐在伊斯顿对面,试图从那意味不明的微笑里找出一点线索,但除了自己没有这麽轻易脱身之外,得不到更多讯息。
於是她不着痕迹的叹口气,报上空军基地的地址,平稳的车子往前加速着,窗未的浓雾却模糊了飞逝的景色,简直像是被困在这车内与伊斯顿高大的存在之间,让她更加不安。
而伊斯顿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她,那笑容几乎可以算的上是和善,伴着车内怪异浓郁的香气,却莫名的令人觉得黏腻窒息。
这就是所谓的被深渊凝视着吗?
雪莱鼓起勇气对上那视线,等待伊斯顿的出击,却只得到一阵令人不安的沉默。
眼前的男人已经苍老,一头白发,那脸上的皮肤却异常的光滑,微笑着的弧线上浮着薄而暗红的唇,而那带着笑意的漆黑双眼透不进任何一点光。
这个轻轻一笔就勾走父亲生命的人。
这个恶贯满盈却能拥有伊莉莎白的人。
那双漆黑还带着笑意的眼简直像是黑洞,带着纯然的恶意与贪婪,愉悦而毫无迟疑,不知满足地将所有靠近的东西吞没。
而现在他也要找上自己了吗?他想干嘛?
那晚父亲被蒙面仔拖走的画面突然又朝她袭来。
喉头一阵灼热,她突然感到强烈的呕吐感,剧烈的恐惧与不安几乎将她的理智淹没。
最终在那凝视里认输的是雪莱。
她猝然低下头,强忍住颤抖,安静无声的深呼吸着,不自觉中将手放进口袋,紧紧攒着那只金怀表,强烈的力道让指尖几乎麻木。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恐惧。而在恐惧面前,她软弱渺小的可笑,几乎要忘记信仰的教条。
「你到底想怎样?」她勉强地对抗咬紧牙关,僵直的咀嚼肌,艰困的低声开口。
「哈哈哈。」岂料迎来的却是伊斯顿宏朗的笑声,带着满足或者更多她无法明白的意味,回荡在车内,令人更加不安局促。
「贝德中校果然像传言中的省话,一句废话都不想跟我多说哪。」
「好吧,那麽,时间有限。」伊斯顿倾身看着她,那笑容更灿烂了。「很简单,我想要你帮我除掉玛莉。」
「不。」
「玛莉毕竟嫩了点,太过急躁,观察力也不够好,偏偏又太过自负。」伊斯顿自顾自地开口。「可是我不同。中校,我帮你们办的那场洗尘宴,那晚你和内人的那支舞,我可是都看在眼底哪。」
「那又如何?」
「当然,你们的目光胶着在对方身上,什麽都看不见了,但我这年纪,怎麽可能会看不懂那眼神的眷恋。」似乎早就料到会被拒绝,伊斯顿的笑意丝毫未减,从容开口,似乎早把雪莱握有的资讯摸个透彻。
「贝德,难道你不想帮助自己最深爱的人当上女王吗?」
「开什麽玩笑!你有何资格与我讨论爱?」
莫名的,一股怒意冲了上来,穿破了恐惧与不安,使她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何等强大的对手,只是瞪着他,强硬开口。
「伊斯顿,我没有任何理由要帮你,请你知耻。」
「一提到伊莉莎白的名字,就能让你如此激动,这不正是理由吗?」
伊斯顿朗声笑了起来,那双眼底却毫无笑意。
「你该知道玛莉的野心。我的确犯了些错,才会到了这田地,让她反摆一道,夺走我的兵权。
至於你,以你对她的贡献与功劳,她根本不够待见你,中校,这一时的委屈与奉献无法为你带来永远的安宁。
何况,你是个正直善良的人,你很清楚,玛莉或许能够当上女王,但玛莉毕竟是玛莉,永远不会成为伊莉莎白,一世如此,现在亦然。
让她当让女王,对你,对我,对人民,对国家,对伊莉莎白,都会是莫大的坏处。」
「别急着拒绝,我有的是耐心。」伊斯顿赶在她摇头前再度开口,那低沉声音里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脸上还挂着那令人不清爽的笑容。
「我能够保证,你不会因为杀害她而遭来任何杀身之祸,我会让你逃离这个国家,从此过着富有而安宁的生活。如果伊莉莎白愿意,我也不介意你们在她当上女王之後继续往来。怎麽样?我不会亏待你,而睿智如你,也该知道什麽样的选择对自己最有利吧。」
「不急。」他看着表情动摇起来的雪莱,眨了眨眼,笑意更深了,彷佛料想她一定会答应。「想好了,再告诉我。另外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和她之间,除了那小小地约定之外,什麽都没有,这点你大可放心。」
雪莱在基地门口下了车,若有所思地看着黑色轿车安静平稳的消失在郊区的浓雾中,回过头才发现自己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只怀表。
疲倦的走回办公室,这深夜才过了一半。
她没有开灯,直接走到位置上,瘫在椅子里,掏出那只怀表,就着外头微弱的灯光楞忡地盯着上头精致的花纹,眼神却慢慢失了焦。
最後,她仍是直起身来,安静的拿起桌上的电话,拨出一组号码,果决地下令。
「是我。我要三十个人,配枪和反电子设备,一个小时之後在红桥集合。直到十一月五日结束之前,我要他们由我全权支配。」
电话那头的莫德雷简短的答应,对於她的要求毫无意见,语气里一点睡意也没有却有些不耐与疲倦,显然也正在忙着别的事情并且烦心着,她可以想见到,此刻的莫德雷大概正摘下眼镜揉着眉心,皱眉看着满桌的文件。
「噢,顺便告诉你个好消息。马尔顿那老番颠或许真的吃了太多李维给的药,脑袋不清不楚的,他指定要南洋空战英雄,也就是阁下你,在十一月五日那天的典礼,表扬与授勳仪式结束,他发表完演说之後,戴着那枚蠢勳章,开着M-44在国会大厦的上空表演特技好庆祝议会重新开始。」
还真是个「好」消息。雪莱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现在这些事情已经弄得她团团转,哪有时间管什麽特技表演?何况她可是战斗机飞行员,她开飞机可不是为了什麽特技表演!
「他们要重新启用国会大厦?」
「谁知道?做做样子吧,那地方好几年前废弃之後就专门拿来囤积马尔顿恶心的印度香料,那时印度开始叛乱的时候更是变本加厉,堆的整个地下都是,临时说要用,我看还找不到地方放这些宝贝呢。」莫德雷漫不经心地说,身为军人,大概多少对於躲在前线之後,大量囤积战利品的元首颇有不满。
不,或许最让莫德雷不悦的是「好消息」本身。
毕竟做为天奇兵计画的推手,M-44说是莫德雷的宝贝也不为过,眼见都还没跑完整个试飞的流程,就硬生生被大元首抢走功劳,风光一阵,野心越大就越爱面子的莫德雷哪吞的下这口气。
妙就妙在,马尔顿好巧不巧的指定了自己。
而既然她已经决定在授勳典礼上刺杀伊斯顿,那麽很有可能要嘛被击毙在当场,要不起码也是被制伏在地,带到牢里严刑拷打一番。
在莫德雷彻底掌握大权,将伊斯顿打为仇寇,替自己平反前,她可能早就丢掉小命了。
当然,这才真是称了莫德雷的心意。
嗝屁之後秘密随之消失,到时看要追加多少勳章还是晋升为上校啥的莫德雷大概都会很乐意。
反正,无论计画成不成功,在她拿刀对着伊斯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自己不会有机会表演那劳什子特技。
而莫德雷的宝贝M-44也就得以继续被放在空军基地里,直到她准备好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英明神武。
「我还真是替你省了不少事啊。」
「别这麽说,我会尽量保你平安的。」电话那头的莫德雷连保证都显得心不在焉。「总之公文一早就会到你那边,你还是得找个时程排练一下。」
要演就要演全套是吧?
她也只能苦笑着答应,挂上电话,疲惫的倒回椅子上。
真实是,不会演戏,反而假戏真做的人,不适合这个世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那个出奔伦敦的夜晚,伊莉莎白冷冷的对她这麽说。
那时的伊莉莎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可曾有一丝的心痛?
她苦涩想着,抬起手臂遮去眼角的湿意。不,她说的或许是对的。只是自己一直太傻,总演得太不投入却又抽离不开,最後才失了自己迷了路,走的太远却找不到栖身之处。
雪莱缓缓把那只一直握着的幸运物收进抽屉深处,深吸口气,俐落站起身穿上风衣,再度踏出办公室时,已经恢复冷凝的表情。
嘿,伊莉莎白,如果我就要将你的一切摧毁,包括你自己和那个你过去爱着的我,你还会祝我幸运吗?
[附注]
文中伊斯顿说,玛莉毕竟是玛莉,永远不会成为伊莉莎白,一世如此,现在亦然,指的就是都铎王朝的MaryI和ElizabethI。
她俩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姊姊就是人称的血腥玛莉,任内七年果断烧死很多新教徒,让英国陷入宗教的纷争中,还差点把妹妹做掉。
妹妹则是人称光荣女王,成功平稳动荡的英国政局,将英国带往强盛。
而亚历山卓这名字来自维多利亚女王的名字(AlexandrinaVictoria)
好啦我知道这样的细节很无聊也缺乏想像力
不过我自己很喜欢Elizabeth这个名字喔
至於史实上的这三个人,谁比较伟大呢?
很难比较,不过根据BBC在2002年举行的100greatestBritons票选中,伊莉莎白一世排名第七,维多利亚女王排名18,至於血腥玛丽...呵呵,完全不在榜上
不过硬要说的话,黛安娜王妃还在榜上排名第三,打脸这几个勤政的女王,所以毕竟是票选的,看看就好啦XD
当然,我私心最爱伊莉莎白>///<
後来发现贝德也有在那排行榜上@@(DouglasBader,47名)
附带一提,为何雪莱会发现玛莉与伊莉莎白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就是因为35集里面,她走避普利茅斯的时候,女管家不是带着她和鬼鴞穿过一条挂满家族肖像画的走廊吗
然後女管家发现雪莱在看画,就说:「这是老爷按照家族习惯,在某一年找画家来画的。这些是伊莉莎白小姐的兄弟姐妹们,按年纪排下来,分别是卡洛琳小姐,爱德华少爷,玛莉小姐,凯特琳小姐,威廉少爷,詹姆士少爷…然後,当然啦,伊莉莎白小姐,我想想,应该是九岁吧…你们看,是不是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唉,要不是这时局啊,莉琪小姐一定会变成一个大家闺秀,每位绅士都梦寐以求的淑女…」
我还特别把玛莉藏在一堆名字里面,但应该根本不会有人无聊到发现这种事吧XD
呀哈哈哈...
然後我讨厌伸缩的篇幅ˊ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