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November 5 — 倫敦, 1959 - 4(完)

正文 November 5 — 倫敦, 1959 - 4(完)

警告:如果不喜欢HE的同学,请就在上一集打住,勿继续往前!

照惯例,典礼会在西敏宫前,以前的国会广场举行。

原本壮丽的西敏宫自从被炸毁之後一直没有重建,只是做为一个纪念园区,平时不对外开放,维持着爆炸之後的原样,囤积在地面下的大桶辛香料让这场爆炸华丽绽放,昔日偌大的西敏宫几乎只剩旧时维多利亚塔下的断壁残垣,加上焦土在几年之後长出一片草本植物,荒烟漫草的,简直像个废墟。

时间还早,她支开了秘书和司机,安静坐在据说是飞机降落的地方-当然,这也只是从几片金属残骸推测出来的结果,或许经过了这些年,监定专家们可以再有更多的发现,但那也不能如何。

她宁愿自己保守这些秘密,不再和别人分享更多有关英雄贝德的任何蛛丝马迹。

太阳已经升起,薄雾渐渐散去,这是她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

她以为会有排山倒海而来的回忆与恐慌将她淹没,也准备好面对这些,但此刻踏在稀落草地上,这片遗迹意外的不令人害怕,几乎没有任何能供人勾勒起事发前的原貌,难以想像爆炸的画面。

或许实际上留下的证据都不重要。她害怕的是自己的回忆,此刻或许是西蒙与母亲的话,她终於稍微有勇气踏进这块禁地。

草长的并不茂盛,却也不到能在上面野餐的平易近人。或许了解伊莉莎白的心情,从西蒙还是首相时,这块遗址就一直是被封闭着,立了块纪念碑举办启用仪式发了新闻稿就过去,以爆炸留下的残留物危险为理由,除了前方的国会广场外平常不供外人进入¬-即使他们都明白,这会是个深具寓意与教育性,极能激发爱国心的场景。故事还流传着,事发现场却无人闻问,未免奇怪。

少了建筑物的遮蔽,视野宽广,她安静凝视河边,因应特殊节日而交通管制的桥上空空荡荡。

雪莱就是在那座桥上和父亲一起抬头望着呼啸而过的战斗机吗?她想起那个故事,想像着雪莱儿时的模样,不禁微笑。在坠落之前,雪莱曾经,再望一眼那座桥,再端详一次那座她们曾在空荡清晨里一起远眺的大笨钟吗?

她掏出怀表,就着不甚明亮的天光抚摩着表壳背面的花纹,陷入沉思。

「好久不见,组长。」突的一道沙哑的女声在她身後响起,是来自过去的鬼魂。

太过不巧的清晨,过往的人物约定好般朝她袭来,脆弱的她无法防备抵挡。

她反射性地将怀表藏在掌中,慢半拍的回头对上那抹矮小人影,逆着晨光,那双澄澈大眼有些晦暗。眼前的鬼鴞,看上去又比印象中来的瘦了些,一头不知何时留长的棕发束起,露出明朗轮廓,此刻穿着普通大衣长裤的她,如果不对上那机警锐利的眼神,走在路边都不会有人回头多看一眼,更无法把这矮小的女人与带领游击队对抗政府军的勇猛英雄联想在一块。

失去了战场的士兵或许下场就是如此,如果雪莱还在,或许会和此刻的鬼鴞相似。她有些恍惚的仰望表情柔和却不带笑意的鬼鴞,突然感觉心头一阵柔软,却同时涌上愧疚。

即使她明知道,自己永远给不起鬼鴞想要的,甚至无力为她做些什麽。

而也这并不是个适合说客套话的早晨。

伊莉莎白凝视着那张不再熟悉的面孔,慢半拍的想起这一天不仅仅是对於她自己,对於鬼鴞来说,也一定是难以忘记的日子。

如果不是那个早晨,那个远方的爆炸…

「我啊,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麽看待雪莱…尽管,她根本不需在意我怎麽想她。」鬼鴞微笑起来,安静在伊莉莎白旁边的草地上坐下,动作仍然俐落安静的如一抹影子般,岁月让她的五官看起来柔和好看许多,只除了她眼底的桀傲与偶有的阴沉才能窥探出从前模样。

「她曾经对我很温柔,教了我很多事情,在被你残酷抛下的时候,是她解救了我,却也是她夺走我所爱之人全部的心神,还在最後把我骗得太惨…不过,不管怎麽说,我还是想她。」

「是啊。」伊莉莎白低笑,今天的天气与八年前太过相似,让坦白与反省变的不那麽困难,而那个早晨似乎从来就只是上次眨眼之间,尽管那天早上她们谁也没见着雪莱。

「如果不是那该死的女人设的局,你会在历史课本上多两行描述,还会有张你领军保卫民众的照片,然後你会飞黄腾达,成为某个部长或议员什麽的。」

「是我自己太傻,才会忘记做自己该做的事。」鬼鴞深吸口气,微微仰头凝视着她,那样平铺直叙的视线让她有些不自在。「知道吗?我并不在乎那个,比起那个来,我更在乎自己是否被爱…我只是讨厌我自己,就是永远都不可能像你们两个那般的果敢决绝。」

不,不对,那女人才不是像自己这样的心狠手辣。

雪莱.贝德不过就是秉持着她善良到可悲的心性,与自己的优柔寡断挣扎许久之後终於在最後关头毫无选择地做了对的决定。

「鬼鴞,我们现在讨论的话题跟高中女生没两样。」

她有些悲伤地摇摇头,然後抬头仰望一片灰蒙但亮的刺眼的天空。「我们都不勇敢,所以她才会把自己弄死而我则跟个活死人没两样。看看我,连主动找你说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是啊,你真让我失望,因我曾如此苦苦迷恋着你而你却转身把自己的情感全部收起冰封,谁也没给。」

然後鬼鴞以她低哑的声音笑了起来,一双大眼里却毫无笑意,直勾勾地望进她,并不凌厉,但她吐出的每个字都重重的冲撞伊莉莎白。

「我每个纪念日都会来这,却总没见着你,伊莉莎白,你是太无情了或者太懦弱?不只如此,只要你想,你愿意透过什麽管道都好,以你的能力,没道理会…反正,最後你只是躲在鹬的旁边,摀起耳朵蒙上眼睛,扮演全世界最精明能干的瞎子,去你的责任和忠诚。

你的逃避,让我,让罗杰,甚至,我想,雪莱吧,你让我们蒙羞,感到受辱。」

「我不懂你在说什麽。」她脸色发白,狼狈的撇过头,紧紧握住手里的怀表,掐着掌心发痛。「这又与你或罗杰何干?」

「罗杰。」鬼鴞瞪着她,低哑的声音此刻像是硬生生从齿缝之间挤出来那样。「从他脱离自由英国之後,你一直都有派人盯着他不是吗?不会不知道他去了哪吧?嗯?」

「天骑兵计画,那小子狡猾的很,我根本无法知道他在里面做了什麽,或许他是见过雪莱吧,你想告诉我他们有过什麽故事吗?即使如此,那又如何。」伊莉莎白深吸口气,僵硬开口。「何况,我也不敢去问他。」

「不敢?」

为什麽这个早上,每个人都来讨论她最不敢讨论的人?有谁会比自己还要更痛?

心底有把无以名之的火焰在烧灼,让她痛得几乎快要尖叫出声,她猛的站起身来,风吹散她的长发,晨光打进她的双眼引来刺痛,她居高临下的瞪着鬼鴞,大口喘气。

「是,我承认我不过是个懦弱的女人,但我为何要告诉你们这些?我逃不逃避又与你们何干?失去挚爱的痛,你们能替我承担吗?在我每夜做着恶梦,哭着醒来的时候,你们能让她出现在我身边吗?已经有太多我无法承受的过去,你又怎麽能要求我主动去追问更多有关她的事情?何况,都不过就是…」

她牙一咬,绝望的,大声将最不敢说的口的话说出。

「该死的,那不过就,再也只能是故事罢了!」

像是核弹爆炸之後带来的真空,她狼狈地死瞪着脚边荒芜的草地,咬紧牙关忍住颤抖,感觉心脏像是被硬生生泡浸冰水之中皱缩成一团,带来尖锐而真实的刺痛,一片寂静只听得见自己的耳鸣,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重量,空气稀薄的要令人窒息。

然後一滴接着一滴的液体滑过脸颊落入土壤,原来她冰冷的心还能凝结出灼热的泪。

不该是这样的。今天早晨,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勇敢些,她以为过了整整八年,自己应该做好面对这个事实的准备。

但为什麽还是如此疼痛?即便她努力回想起两人最快乐最甜美的回忆,那也只能叫她更无法自抑的後悔

「我很抱歉不能为你分担任何痛苦…但是伊莉莎白,」沉默之中,鬼鴞缓缓开口。

「你怎麽就能确定,那只会是个下了结局,再无法被改写的故事呢?」

「罗杰在脱离组织後自己找到关系,趁着天骑兵计画急需机械相关背景的人手,弄了份清清白白的身家证明,混进去天骑兵计画所属的第七中队。

他在里头也费心沉潜了好段时间,本来打算找机会偷到设计图,後来又觉得这样效益不大而放弃,最後他决定在天骑兵计画还没来的即进入量产之前就先把原型机毁掉。

你也知道罗杰装笨的时候是什麽德性。他在里头动了不少手脚,甚至找到潜入塔台控制雷达的管道,毕竟遥控本来就是他的专长,但是这一切他都很小心,还把自己装成笨手笨脚的鸟样,所以也很幸运地一直没有被起疑。

为了完成这个计画,他在原型机上设了遥控装置,只要有办法进入塔台,他甚至能遥控让战机在半空中自爆…最好的时机,就是原型机试飞。只要试飞失败,整个计画势必得延宕下来,更棒的是,在半空中爆炸几乎很难找出原因,他可以轻松的从计画中全身而退。

更好的是,大队长雪莱.贝德中校决定亲自执行第一次试飞任务。贝德在菲律宾战胜之後就被调回伦敦亲自掌管这个最为机密关键的计画,也帮忙训练一批精良的飞行员,更让整个计画的进度超前许多,重要的是,若计画成功,由贝德驾驶的M-44绝对会是空中最危险的战力,总地说来,除掉她所带来的利益将远远胜过毁掉M-44原型机,而若是能一石二鸟,那将会给莫德雷带来更致命的伤害。

但在最後关头,罗杰犹豫了。

做为基地里少数的外来者,他的人缘并不好,总是独来独往,虽然不至於被欺负,但也总是被排挤到边缘。当然,罗杰不在乎这种事,但雪莱似乎发现了。她对罗杰十分关心,虽然不是很会说话的人,但她努力表示善意,即使只是在机堡等待起飞之前的空档跟他说些飞行员的故事,平时也对他照顾有加…在社会上打滚了这些年,罗杰当然明白那种看起来越是温和平凡没有脾气的人,发作起来就更是执拗无法阻挡,越是危险致命,越是应该尽早除掉。

可他仍然犹豫了。他的直觉告诉自己,雪莱确实有怪异的地方,但她不同,她不会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军人,相反的,雪莱把每个人都当人看,即便是像罗杰这样低下无足轻重的机械兵。

最让他感到不对劲的是雪莱在执行试飞任务前,那个清晨跟罗杰说的故事。汉娜.瑞奇,德军的女英豪,作为当代首屈一指的女性飞行员,德军用以大力宣传女性参战的模范,罗杰当然知道这号人物,但当雪莱提起这个人,说着她的故事时…语气并没有崇拜或憎恨之意,但那平静的模样不知道为什麽就是有点不对劲。

因为,虽然雪莱没有把後续故事说完,不过汉娜.瑞奇最为恶名昭彰的,莫过於她亲自参与的一连串自杀攻击计画,这点雪莱不可能不知道。

这样的人不像是走狗。雪莱.贝德,一定另外有自己的打算。

後来他选择放弃在试飞时引爆飞机的计画。相反的,他趁着之後频繁检修的机会,在弹射椅的控制杆上动了手脚。」

「在十一月五日正午,执行军演任务的M-44自行改变航道,关闭无线电,开始往西敏宫俯冲之後的五秒钟,罗杰趁着混乱闯进塔台,按下弹射椅的遥控装置。」

鬼鴞一字一句说的清晰,她瞪着鬼鴞身後那片苍茫的阴灰天空,脑中一片空白。

「换言之,八年来,你以为已经在爆炸之中灰飞烟灭,骨骸无存的雪莱.贝德,还真实活在这个世界上。」

「罗杰和我原本都决定尊重雪莱的选择,保守这个秘密…」鬼鴞看着她,吞了口口水,眼神却没有一丝犹疑。

「雪莱她,或许已经不是以前让你爱上的她,而你也早已不是那个她记忆中的你。但是此刻看见你,我决定还是相信这世界上有一种绝对的可能。」

「我…谢谢。」

「这是为了我自己。」鬼鴞温柔的以指腹抹去她眼角泪痕,笑的苦涩但坦然。「我们都该放自己自由了。不过,我并不知道雪莱的行踪,只有罗杰才知道,而我并不确定他会不会愿意告诉你…」

远方她看见等在外头的秘书正对自己拼命招手,滑稽的不停夸张比着看表的手势。是时候该去整装然後上台为纪念典礼致词了。

「不管她在哪里,成为怎麽样…」

她站起身来,再次环视这片荒芜的园子,吸了吸鼻子,以手背揩去眼角泪痕,然後露出微笑,对鬼鴞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往外头正候着大批群众的会场走去。

「我会找到自己,然後找到她。」

无云的微阴冬日,肃穆的音乐奏起,伊莉莎白.恩斯特,一派优雅庄重地踏上讲台,看了看台下坐着她所爱的人们,远远的看见路正对她挥着手,旁边坐着面无表情的母亲,对她眨了眨眼,而坐在最前排的西蒙正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几不可查的微笑。

然後她深吸口气,以她最庄严真诚的语调开口。「十一月五日,我们永远不会忘记今天。而雪莱.贝德,我最勇敢正直的同伴,我们将永远爱她,永远记得她…」

呃...那麽就真的要进入最後一个短篇了

如果有同学想看什麽样的桥段也请留言喔我会尽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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