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侵略 — 侵略

正文 侵略 — 侵略

在白日里看似壮丽恢宏的伊巴坦尔帝国的皇宫一旦被夜幕笼罩,一股阴森森的气氛也就跟着对人们全身的感官扑面而来。

在阴影的掌控下,无数个跟这个皇宫相关的传闻、那一个个由死人骨头和鲜血堆积出来的故事也彷佛从砖瓦相接的缝隙里透了出来,带着不甘的怨气,轻轻的诉说着这座华美宫殿里的黑暗故事。

在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氛围、吞噬了一切声音的寂静之中,站岗於皇宫内外的禁军们却依然惊觉而警惕。他们的眼睛如同暗夜里的狩猎者,捕捉着一切入侵了他们领域里的生物。

只不过,在这个太过安静的夜晚,也就只有几只偶然从树上扑动而过的飞鸟才能让那一双双死寂的眼睛掀起些淡淡的波澜。

这是个宁静的夜晚,跟以往没什麽不同。那些侍卫们这麽想着。

可下一秒,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很快就打破了他们的这个想法。

那场可怖的、邪恶的大火,不但杀死了他们的神、毁了他们的信仰、掀起了伊巴坦尔帝国的内乱、重新谱写了所有人的命运,最後,竟还带领了他们走向了那暗红色的……

末日!

伊巴坦尔的皇宫里有着无数的宫殿,它们的占地面积或大或小,每座宫殿都有着不同的用途,或为王殿、或为寝宫、或为祭祀神明的神殿。这些宫殿皆是由巨石雕銮而成,它们坚固耐用,不但冬暖夏凉,还壮观无比、几乎可谓为鬼斧神工。

在这些尽带着大刀阔斧气势的宫殿之间,却有一幢不大却别致的阁楼坐落在皇宫的西侧。它由带着芬芳气味的木头建造而成,不管是大门上、窗沿边亦或是屋檐下都雕满了精细的雕刻,阁楼外布置着一个小花园,里头不仅种满了异国的花草,还穿插了几座假山和小桥与流水。

小阁楼里也被布置的舒适而精美,不管是必需品还是纯属享受的消耗品这里都有,所有的用品还全是最华贵最奢侈的那种。这里每一时每一刻都燃着最高级无害的薰香,散发着幽幽的香,若阁楼的主人不喜欢更能随时更换想要的味道,或淡雅或浓烈,全凭她的喜好。

毫无疑问,这座阁楼的主人被皇宫的主人、伊巴坦尔帝国的王深深宠爱着。

而现在,在这个夜幕已降临的时刻,属於阁楼主人的寝室里正点着几盏黯淡暧昧的烛光,细小的火苗偶而被从窗户缝隙里透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晃晃。

靠在房间一角的梳妆台前,一名金发少女正拿着木梳梳着自己的长发,她的动作轻柔缓慢,如此的耐心清楚表明了她是多麽宝贝自己那如瀑布般的美丽长发。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

「王妃殿下,王召见您前去他的寝宫。」侍女的声音传来。

少女抿了抿嘴。她垂下眼,从胸口掏出了个细瘦的陶瓷小瓶,从里头倒出一粒豆粒大小的浅黄色药丸,随後便快速将药瓶藏进梳妆台的抽屉里,与其它的瓶瓶罐罐放在一起。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着门喊了声进来後就立刻将药丸含入嘴里。

几名年轻貌美的侍女鱼贯的走入,她们每一个皆有着黑色或深褐色的长发、高挺的鼻梁和暗色的眼睛。她们跪伏下身,额头抵在地上。

少女没再说话。她起身直直的走过了那些侍女的身边,跟以往每一次被王召见时都会先去浴池梳洗一番一样,她任由紧跟在她身後的侍女们为她脱去衣物、擦拭身体,最後再为她换上一件亚麻制的白色连身长裙。

她沉默不语,一直看着用来为她擦拭脸庞的水盆里头正倒映着属於自己的倒影,那张被水映照得有些模糊的容颜带着属於女性的柔美和柔弱,再加上纤细的身躯,让她一看上去彷佛风一吹就倒、脆弱得不堪一击。

侍女们又为她披上了一袭披肩和厚重的披风、将头发盘起,在确认御寒措施做得严实了、她绝不会在前往王的寝宫时得到风寒後,她们才弯着身退下。

王的寝宫离她的小阁楼并不远,就算是走路也不出一刻就能到了。

王的确宠她,除了曾在纳她为妃之前宠幸过几名被精挑细选献上的女奴外,整个後宫竟就只有她一人而已。

但尽管王再宠爱她,对伊巴坦尔帝国来说她的身分却只能是一名妃子——虽然王的确尚未明媒正娶,可是他还年轻,又勤政,迎娶一位王后这等事还未成为燃眉之急。

但她不在乎。她根本不在乎自己到底是王后还是王妃,只要她的地位能对她有帮助就行了。

或许伊巴坦尔的人民会对她的心态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对他们来说能被他们心目中的神所宠幸可是件荣耀至极的事,可对她来说,伊巴坦尔王每一次的召见只让她一次比一次的感到屈辱!

尽管看起来柔弱、逆来顺受,她心中的憎恨却比任何人都还要更强烈!而今晚是多麽的值得庆祝——所有的一切都将结束於今晚!不管她是成功,亦或失败!

她即接获得解脱!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立於王的寝室门外的侍女对内禀报着她的来到。

她握成拳的手心因紧张而微微出了汗。

当房内传来了回应後,她迈步走入房内,厚重的木门被护送她来的侍女们阖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一名少年正站在窗前,微微的偏过头看着她。

他很英俊,五官深刻的如刀刻般,暗色的眼睛里有着漠然,唇角却又微微带着一点似笑非笑的弧度。如同其他的伊巴坦尔人般,他同样有着一头深黑的齐腰长发,此时正高高的束在他的脑後。

少年的年纪看起来绝对不超过二十岁,却浑身都散发着强烈的存在感,莫名的压力让站到了他面前的少女忍不住细微的打着颤,後背的衣服被冷汗微微浸透。

少年伸出手摸了摸少女的脸,将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和小毯子拉掉,轻轻松松就抱起她坐到了床榻上。

他让少女坐到自己的腿上,拉掉盘在她发上的钗子,又亲了亲她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明亮,蓝的像是不带一丝阴霾的天空,是少年最喜欢亲吻的地方。

细碎的吻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最後毫无意外的按上了她柔软的嘴唇。

就是现在!

她猛然咬碎了藏在口内的药丸,被包裹在药壳内的液体瞬间流出,强烈的药效几乎是在瞬间就发挥了作用,让她感到从口腔里传来的阵阵发麻感。

她猛力的按住少年放在她腰侧的手臂,藉着舌头将口中的液体尽数哺入少年的口中。

少年猝不及防的吞下了药,他反应即快地将怀中的少女推到地上,但已经来不及了!不过几秒他就感到自己的全身开始发麻,上半身已经僵硬,几乎使不上力气。少女立刻爬起身将他压倒在床榻上,多少吞下一点药液而同样轻微受到了药效影响的她也发现自己的动作开始变得不灵光了。

「你……」他意外的开口,却在发现自己几乎失去了发声的力气後终於微微蹙起了眉。

「没想到吧?」她忍不住哼笑出声,尽管自己连呼吸系统也渐渐开始麻痹了,她的眼中还是带着强烈的快意。

「你想做什麽?」少年沉着脸。他现在别说反抗了,就连叫来在外头的侍卫都还嫌勉强。

「我以为很明显呢。」少女细细的喘着气,呼吸的滞阻让她同样皱起了眉。她伏下身体,将手臂紧紧的抵在少年的喉咙上。

她的力气本就不大,更遑论强烈麻药的发作还影响了她的动作。但,只要她压制住少年的喉头的时间够长,她就能杀掉他!「我知道毒药对你没什麽效果,所以我就只能选择把你掐死了。放心,我选的麻药是最强力的那种,就算你的抗毒能力再怎麽强也不是一时三刻就免疫的了的。」

「我对你不够好吗?」少年疑惑的问。他依然不放弃的想做出挣扎,但却无能为力,连发出的声音都只剩下微薄的气音。

「你在开什麽玩笑?」少女冷笑着,她明亮的双眼染上了憎恨的色彩,看起来却依然清亮透彻,「我可是阿卡夏的公主!你们伊巴坦尔人不但侵略我的国家,还杀了我的父王、屠尽所有阿卡夏的子民!竟然还拿所谓的宗教来做藉口,别笑死人了!我恨死你们伊巴坦尔人、我恨死你了!」

「但你已是我的王妃了。阿卡夏王国早就灭国了。」少年不解的道。他自出生起就享受着高人一等的荣耀,过的从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生活,自他登基後更因为伊巴坦尔王被伊巴坦尔人视为神之子,使得他的每一个决定都无人敢违逆、独裁且自我中心。在这种情况下还要他去体会别人的心情,根本就是件异想天开、极其不现实的事。

「我的确成了你的王妃,但我也永远都是阿卡夏的公主。」少女低喃着,「我是阿卡夏的公主,就算我的国家已经灭亡、就算我已名存实亡。」

「只要杀了你我也就算为我的父王和人民报了仇!」她用力抵了抵扼住少年脖子的手臂。

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却是一阵嘲讽般的轻笑声,「我的王妃,你还真是天真。」

「你是什麽意思?」少女警觉的问道。

「你憎恨我们对你的国家做出的宗教侵略,却从来没想过我们伊巴坦尔王会被人称为神所眷顾之子的原因?」

少女只感觉在她对上少年双眼的那瞬间,自己的後脑好像突然被什麽东西狠狠的撞了一下,双眼不住发黑,下一秒却又感到一双手紧紧的勒住了自己的脖子,边按住她的咽喉边将她往後方扯,「呃……!」

怎麽回事?

少女痛苦的喘着气,无法自控地松开了压制住少年的双臂。她勉强睁着模糊的眼,却只看到少年带着冷意的双眼,她想拉开勒住自己的那双手,却什麽都没有摸到。

这怎麽可能!?她明明就感觉到……

「你……做了什麽……」

「历代的伊巴坦尔王皆被称为神之子,就是因为流传於王室血脉之中的魔力!」

魔力……?那是什麽东西?

「伤了神之子……你知道你会有什麽下场吗?」少年继续说道,「你将因触怒神明而遭到诅咒!」

另少年意外的是,少女听了却没如他所想的开始害怕,反而是一副怒火上冲的模样。

她重新压上少年的身躯,这次直接用手指紧紧抓住少年的喉咙,并将身体伏得更低使整个人的重量都往上压。

「难道你以为我会怕你们那所谓的神吗!?」她低声的怒吼,「你们用你们的神的名义,侵略我的国家,你以为我会怕吗!?」

「要诅咒就诅咒好了!不管是灵魂还是什麽都无所谓!我根本不在乎!我倒想看看身为神之子的你又会不会被我杀死!」

泪水从她的眼中汹涌的涌出,让她几乎无法分辨纠结在胸口内的感情到底混杂了些什麽。

难受得……让她好想死掉……

最後,他们之间的僵持是她获得了胜利。

她疲惫而艰涩的喘着气,头脑发晕,原本那无形的、掐住她脖子的力量在少年永远闭起眼後也跟着消失了。

她缓慢的抬起身体,却又重心不稳的跌到床下。

她的胸口一阵阵的在抽痛着、手脚无力、几乎没法呼吸。麻药已经扩散至她的全身了,尽管只摄入了极轻微的量,但她就快要连动都没法动了。

可她要做的事还没做完。

她勉强的拖动着自己沉重的身躯,扯下了披在床边柜子上的一小块布,凑上了一旁的烛火看着那块布燃烧。

接着,她把那块布扔到了床榻上。

火势蔓延的迅速比她预想中的还要快,当那块布几乎才不过刚接触床榻,本来细小的火苗就轰得一声转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炙热的温度、鲜红的亮光映照在她的脸上,将原本白皙到几乎透明的皮肤染得红彤彤。

她跌坐到地上,明明应该感到疼痛的,但她却发现自己的神经竟然早已麻木到没有知觉了。她转过头,看到了少年垂落到床沿的手,有些犹豫的想要伸手握住,却发现自己已经连挥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女抿抿嘴,低声的开口,「诅咒什麽的,我才不怕呢……」她直直的看向少年那张微微皱起的脸庞,那泛着青紫色微张的唇和纠结的剑眉明显的表明那张脸的主人正是在极为痛苦的情况下窒息而亡。

刺鼻的烧焦味传来,大火现在已蔓延到了少年的身上,渐渐将他的身体吞噬了。

少女平静的看着这一幕,仰着头将头枕到了床上。

「诅咒什麽的……」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

她能感到炽热的火焰已经烧上了她散落在床上的长发,但她却毫不在意。

诅咒什麽的,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什麽差别吗?

「我早就被魔鬼诅咒了阿……」

她闭上那双永远都是清亮透彻的蓝眼睛。最後感觉到的,是那彷佛能把灵魂给焚烧殆尽的灼热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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