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十二月,天气寒冷异常,现在已是隆冬,寒风凛冽,银色的云块在空中奔腾驰骋,正酝酿着一场大雪。
林西就是在这样的天气被送到军大院的。
绿色的军车停在大院门口,车上的男孩往窗外看,陌生的门第,朱红雕漆后面是他未来的生活。他只是那样看着,很平静,丝毫没有因为环境的突变而受影响。
“小西,以后……你就和叔叔阿姨住在这里了,好吗?”女人神色悲戚地看着林西,泪流满面。
她是林西的母亲。
闻言,林西回头看她,双眸依然那么黝黑,只是缺少了同龄孩子的灵动与光芒。他没有问“妈妈要去哪儿?”一般孩子都会这样。然后母亲会说“妈妈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那妈妈会回来看我妈吗?”天真的孩子依旧不依不饶,母亲就会继续撒下一个谎说“如果你乖乖听话妈妈就会回来。”,而结局,往往是与之相悖的。
林西没有问,他也不可能问,因为他不会说话。从出生时,他就被医生宣告这一生理缺陷,从此,他的生活是与“哑巴”这一名号为伍的。他没有朋友,“哑巴”就是他的朋友。哦,还有那只泰迪熊。
他只是抬起手,抹去女人脸上的泪。
没有过多的眼神交流,他的手也没有过多的逗留,然后,他又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对母亲全部的记忆,起始于唯一一次带他去游乐场,止步于与父亲争吵摔门而去的画面。若不是她出现在父亲的葬礼上,他已经要忘记他母亲的面容了。
她为什么要哭呢?林西不知道。从父亲的葬礼到现在,她不停地哭,林西不知道她在哭什么,是哭父亲的故去?还是即将与自己分离?无论是哪种,都不合情也不合理。他虽然小小年纪,心智却十分成熟,或许是从小的生活环境造成的。
林西下车,左手拿着泰迪熊,右手被林太太赵文丽牵着。那个生他的母亲,随着那辆军车绝尘而去,最终消失。
而他的人生,就要在这里重新来过了。
推开大门,一盆水倾落,打湿了林西,赵文丽因为站在后面所以幸免于难。数九严寒里,这样一盆水打在身上简直像是万针锥骨,林西忍不住吸了一口凉气。紧接着响起了孩子们哈哈的大笑声。有一个声音尤为突出,赵文丽自然认得那是儿子林威远的声音。
她横眉怒视从大花盆后跑出来的几个孩子。领头的是不过十岁却一脸痞气的林威远,林威远是大院里的孩子王,所有孩子都要听他的。
赵文丽大骂:“你小子,皮又痒了是吗?成天就知道胡闹!你给我站好了,等会儿我非揍死你不可!”
林西被赵文丽带回屋里,他身上的湿衣服被脱光,然后换上林威远的。林西冷得瑟瑟发抖,赵文丽搬出毯子给他裹上,又给他吹头发,收拾妥了就把他抱到炕上暖和。
赵文丽出门去,林西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和他的家不太一样,虽然小,却很温馨。突然听到林威远杀猪般的惨叫伴着赵文丽的打骂声。不一会儿林威远就进来,捂着屁股呲牙咧嘴,不情不愿地对林西说:“对不起!”赵文丽不满,叫他说大声点。于是林威远卯足了劲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林西忍不住被他逗笑了。
林威远又恼又臊,他都这么大了还被打屁股,就是因为这个小毛孩,害他在全院孩子的面前都丢脸了。林威远真的很想揍扁林西,但是碍于虎视眈眈的老妈,只得暗自咬咬牙。
多年以后,当林威远再回想起他对他的第一个笑容时,他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定格成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