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夜 — 甘霖、一

正文 雨夜 — 甘霖、一

第一滴、第二滴、第三滴……

雨,无预警的坠落而下,世界顿时垄罩在一片水湮当中,替这灰暗城市洗净所有尘埃,街道上纷纷撑起朵朵七彩缤纷、样式多元的花伞,没错,它们宛如一片花海,只会短暂的绽放在雨天。

站在顶楼天台上俯瞰整座校园,视线所及的范围皆是一片朦胧,此时静静的聆听雨声,除了雨声,仍是雨声,它们正喧嚣的来到这个世界。

我紧闭双眼伸展开双手,仰起头迎接这场午後雷雨,同时亦感受到它们拥抱我的力道,忽大忽小、忽强忽弱。

「溦溦,我就知道你又在这。」不须回头,一听声音就知道是麦麦。

「唉,淋雨对身体真的很不好,姑且不论会感冒,还会秃头耶!秃头欸!你真的不怕喔!」麦麦向我走近,替我遮去上方的阴霾,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麦麦伞下的唐老鸭笑脸。

我忍不住噗哧一笑,回过身。

「你的伞跟你的人真的很不搭。」我轻轻推开唐老鸭的伞缘,再度感受到那些湿冷的水气。

麦麦扁起嘴,眯起双眼,开始模仿唐老鸭的声音。「难道你不觉得我的样子很可爱吗?」

我撇撇嘴,一派正经道:「不好意思,我并不觉得。」

语毕,我们两人相视大笑起来。

「好了啦!你要淋雨淋到何时?不是说要一起去小羊厨房吃松饼?」麦麦问。

「等等嘛!小羊又不会因为这场雨就消失……」我继续享受这场雨。

「好好好!我总说不过你。」麦麦接着说,「对了,大三的选修,你想好了吗?」

「没。」

「我是想选修郑教授的行销研究学看看,听说他上课还蛮幽默风趣的!」

「嗯。」

「我有问过学姊她们,她们说郑教授开的课每年都爆满,所以非常难抢到名额,不过我还是想试试看。」

「嗯。」

「溦溦,你真的有认真听我说吗?」

「有呀!」

「唉,你根本没听明白啊!」麦麦牵住我的手,让我的视线对上她,语重心长道:「也就是说这一次的选修我会跟你选不一样的课程,你懂了吗?溦溦。」

我凝视着麦麦,「我懂呀!所以呢?」

「所以这才是我担心的,你总是跟其他人处不来。」麦麦忧心的望着我,「有时候呢,我也很想骂骂你,你明明就是个善良的人,为什麽对别人的态度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这样子别人如何接近你、认识你呢?」

「我不需要别人懂我。」我看着麦麦,无谓的说。

「那我呢?你需要我吗?你需要我这个朋友吗?」

「你是我的朋友吗?」我淡淡的开口。

「我当然是。」麦麦语气坚决。

「那就好啦。」

麦麦莞尔,抚摸我早已淋湿的长发,「我上辈子肯定欠你,这辈子才这麽倒楣,当你这个怪人唯一的朋友。」

「知道就好了。」我笑着,更放肆的张开手,感受每一滴雨水带来的美好。

「那我们要走了吗?吃松饼。」麦麦拉着我的手腕。

倏地,背包内的手机开始演奏起熟悉的旋律,我不慌不忙的接起电话,显示来电是妈妈。

「溦溦,你暑假没有打算回家一趟吗?」

「嗯,看情形吧,我要看经理是否有让我连休,才能确定。」

「那这样吧,我们下去中部找你好吗?」

我手心向上,试图接到更多的雨水。「你们?谁?」

「我跟你爸爸啊。」

妈妈温柔的声音在电话一端回答着,而听至此我只能微皱起眉。

「嗯。」

「溦溦,一个人在那里要好好的照顾自己,妈妈真的很担心你,你总是有什麽事就憋在心里,如果妈妈没办法即时分担你所有的不愉快,起码麦麦可以,总之要照顾自己,然後啊!打工也别太累了,你爸其实不希望你在外面打工,他怕你会因此荒废学业了,如果啊可以……」

「妈,我等等要去打工了……」我打断妈妈的叮咛,「先这样吧,我再打电话给你,对了,你也要记得按时吃药。」

「当然,你放心。」

挂上电话,我松了一口气,昂首继续享受这场雨。

「溦溦,你刚刚何必骗你妈?」麦麦悄悄的将伞往我这边靠近,「你明明今天上晚班。」

我再度推开她的伞,静静的聆听属於雨天特有的声音。

雷雨,每当一颗颗圆润厚实的雨珠坠落之际,那些拍击着地面的重重声响,宛如山谷中的回音,於我心中环绕久久无法散去,就如同某些记忆,永远无法忘却。

「有时候善意的欺骗会比恶意的欺骗还可怕。」我喃喃自语着。

「好吧,算了,走吧!」麦麦再度拉住我,一扫刚刚的低气压,眼带笑意。

我们漫步於沉浸在雨中世界的校园,然而一如往常的雨天,麦麦仍是撑着那把与她一点也不搭的唐老鸭伞,而我依旧只身淋着雨与麦麦谈天说地,其实麦麦不是没想过替我撑伞,只是每次都会被我拒绝,久而久之她也习惯我总是淋雨的习惯,当然路人大多还是会因好奇而纷纷投射关注的目光,但我并不在乎别人对我的评价是如何。

「我们先回家换件衣服,再去吃松饼,不然你看你都湿成这样。」

我和麦麦一同承租的家庭式套房就位在学校正门口外约三十公尺处,由於学校附近的建筑都属於比较老旧,所以虽然离学校很近,地理环境佳,但在价位上还算是我和麦麦可以负担的。

走至骑楼,麦麦收起伞,准备上楼。

「我想再淋一下,等等再上楼。」

步出骑楼外,外头停放许多机车,我坐在其中一辆机车座位上,静静的感受这一切。

「那好吧,我在楼上等你。」

送走麦麦,我再度沉溺於这场雨中,目光不停的搜索来来回回的行人,有的人撑起素色的伞,从容的走过;有的情侣则男方只手撑起一把不甚特别的伞,另一手放在女方肩上,伞也愈往女方边上靠,但这样却让男方裸露在伞外的臂膀淋湿一大半;有的女孩撑起超商可买到的透明伞,脚上踏着高跟鞋,自信的闪过每一个地面上的水坑……

为什麽要撑伞呢?

「你看,大家下雨都会自备雨具,有伞撑伞、有雨衣穿雨衣……」

麦麦不知何时,又和她的唐老鸭现身於我身畔。

「你不是上去了?」雨水沾湿我的脸庞,我抹去渗进眼里的雨水,看着她。

「你说,我的好朋友在这里淋雨,我舍得上去啊?而且我说过我会等你的。」

我微微一笑,「雨停了,我就上去。」

「哇!那如果雨永远不停,你不就永远待在这淋雨啊?」麦麦不假思索的回应。

雨,会永远都不停的吗?

可能吗?

「走吧,溦溦,我肚子好饿,想赶快去吃松饼,我不想等雨停才吃!」麦麦嘟起嘴,撒娇道。

「走啦!」这一刻我拗不过她,便只能任由她牵着我上楼。

雨,会永远都不停的吗?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雨,可以下一辈子,永远都别停。

我回过头望着外面的雨景,此刻是如此深切的期盼。

小羊厨房是位在离学校有些距离,并且新开在巷弄内的一间下午茶店,其实它的地理位置并不是那麽好,再加上它营业的时间只从下午一点至四点,短短的三小时,我实在不懂这样会带来多大的经济效益,但避开以上缺点,它的装潢偏向温馨暖色系,空间也布置成能给予客人想要拥有个人隐私的隔间式座位,再搭配着与店名相呼应的小羊布偶摆饰,整间店其实又可以取作另一个名字……

麦麦笑眯眯的向我表达她对这间店的一番见解。

「喜羊羊。」

语毕,她自顾笑起。

见她如此开心,我不忍心泼她一大桶冷水,也回应她一抹笑容。

「溦溦,你别笑了,这麽勉强,倒不如不笑。」麦麦收起笑意,拿起菜单开始思考要点什麽。

我将视线放在偌大的玻璃窗外,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

「你在看什麽?」麦麦随我的目光望去,兴奋的大呼小叫,似乎从来没有看见彩虹一样。

「我好歹活了21年,怎麽可能没看过彩虹。」她放下手中的菜单,「而是彩虹每一次出现就代表有幸福的事情要发生了。」

我皱起眉,对於她的说法感到不解。「幸福的事?」

「欢迎光临,两位要点什麽?」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站立在桌边,我扬起头,原来是小羊厨房的老板。

他头戴一顶颇具特色的羊角帽,帽缘写上一行斗大的英文字:IAMTHEBOSSOFT.S.

T.S.店名的缩写,TheSheep.

待我们点餐完毕,麦麦嫣然一笑,「你看幸福的事情发生了吧。」

「什麽事情?」

「他啊。」她手指小羊厨房的老板。

「……」我一头雾水的轻啜一口茶,等待麦麦揭晓。

「帅哥耶!」

又来了,麦麦,我无言的翻白眼。

「看帅哥就是最幸福的事情。」

我想,如果对麦麦而言这就是幸福,那麽她要的幸福会不会太简单了?

「溦溦呢?」她神采奕奕的看我,「你觉得什麽是最幸福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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