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必须跟总部联络。
她觉得很混乱,这些讯息看起来,似乎对他很不利。
或许她应该去图书馆,翻法文字典,了解那份文件的内容,到底是什麽,这样她就可以自己判断是非。
但她受训的时候,教官特别叮咛她,她懂得愈少语言愈好,这样她会比较安全。
「为什麽?」那时她才高二年纪,发育不良,又瘦又乾。
「你快点吃东西,」教官说。「你的照相式记忆,让你成为一个『载体』。」
她顺从的吃着训练中心准备的餐点,那些都非常可口。
冷气舒适地充满整个房间,没有窗户,只有四面白色墙和一扇进出的门。
正中间唯一一张长形活动会议桌,她和教官坐在彼此的对面,吃着晚餐。
「载体?」
「就像一个硬碟一样。」
她点头。
「如果你不懂你存的东西,你不会去解读它们,只要过了你的储存期,你便会很安全。」
但教官知道她的储存期很长,她因此想,她应该假装她不能记得那麽久,或许对自己比较安全。
「无论是谁让你存了记忆,存了什麽样的危险资料,只要过了储存期,便不会找你麻烦。」
她咬着非常美味的蘑菇燻鸡,搭配用料十足的玉米浓汤,她吃得又开心又舒适。
教官继续说,「愈没有关联的记忆,储存期愈短。」
「但要是太短,记不到需要的时间,那任务不就无法达成了吗?」
「对!所以需要经常训练,保有记忆的敏锐度。」
「就是你让我练习的,单页记忆检查吗?」
「对!」
「为什麽受训的都是女生?」
「不知道,根据我们的研究,女生比较有这方面的天赋,男生有这种天赋的,多半会伴随严重的自闭症,因此无法训练。」
「我弟弟。」
教官点头。
「我们家有这种遗传是吗?」
「不是遗传,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是遗传造成。」
「但我跟我弟弟都很奇怪。」
「你弟弟的案子,我们研究过了,他非常符合某一类的症状,应该跟你母亲怀孕时吃了某些物品有关,很可惜,那是无法治癒的。」
她简直不敢相信,她们家从弟弟两岁以来,就为了治疗他,散尽千金,「你们跟我妈妈说过了吗?」
「她不接受。快吃,你太瘦了,简直营养不良,我的任务之一就是要把你养胖一些。」
「如果我完成训练,真的上岗达成了什麽任务,总部会照顾我们家吗?」
「你千万要记得,答应任务之前要讨价还价,尤其是非你不可的任务。」教官笑。「教你这个,我等下被革职查办了我!」她抓抓像军人一样短短的头发,开朗的笑。
「我什麽时候可以见到我爸爸?」
「你不能。」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教官露出严厉的眼神。
「是我爸爸推荐我的?」
教官点头。「传说是这样。」
「我觉得我完全会被骗。」
「为什麽?」
「如果总部会答应照顾我们家,为什麽我爸爸不这麽做?」
「他的任务危险到必须跟你们家完全断绝关系,你最好当他已经死了。」
「好!我就当他死了,反正我根本也不记得他长什麽样子,但他总算是为国捐躯吧!那为什麽总部还是没有照顾我们家?」
「这是个非常好的问题,值得你自己去找答案。」
「教官,你知道我之所以愿意来受训,纯粹只是因为能吃饱吧!」
「那你听人说过『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
回想起这一切,她还是不能决定自己应不应该去查字典。
下班後,她走到图书馆藏书库借书,但发现自己没什麽看书的心情,又想着上网的事情。
不知怎麽地,她对那种可以用来操控人造卫星的先进手机,不是很放心,在她还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她不愿输入任何私人资料在里面。
她去登记半小时的个人电脑使用室,要八点半才有空。
於是她就在图书馆附近散步、闲晃。
她想着他,现在可能在飞机上。
不知道她是不是害了他,会不会让他遭遇危险。
但她当时要不答应总部,根本不可能。
因为弟弟跌倒受了很严重的伤,马上需要钱。
而那时,她才知道总部一直在监视她和他。
这也不难想像吧!她们这些受训的『载体』,本来就是总部的棋子,而她刚刚好在最好的位置,不找她找谁?
半年前,她上班大约三个月,弟弟在加护病房第二天,一天只有几次探望的时间,妈妈回家休息了。
她下了班,等着七点钟进去看弟弟的时间,在加护病房外的休息室等着。
时间还没到,她正发着呆。
看到主治医生杨大夫和他一起边走边聊,经过她前面。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他,她并不知道他会成为她的第一个『任务』。
他比杨大夫高许多,又很瘦,有点像竹竿。但他很好看,虽然鼻梁骨似乎多了凸凸的一节,她想假如他有戴眼镜的话,绝对不会掉下来。
她没多注意其他的事情,因为她一看是杨大夫,马上跳起来打招呼,杨大夫跟她点头,跟她打气,说弟弟今天很稳定。
她说了谢谢,表情凝重。
杨大夫和他一起离开,一边还聊着高尔夫球的事情,他们赌得很大,一洞一洞赌,她觉得刺耳。
但她也听到一点声浪,他问起杨大夫有关她的事情,她转头看,他远远看着她压低了音量。
杨大夫也转头看一下,跟她点了头,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分明就是在谈她们家的事情,她讨厌自己变成茶余饭後的余兴节目,还说不定变成某种打球的时候那种岔赌的话题。
低级!
第二天同样的时间,她抱着《魔戒前传》乱翻时,一双漂亮的皮鞋走到她跟前,她後来才知道那是高尔夫球运动鞋,非常昂贵的品牌。
她抬头往上看,好高,脖子都酸了。
他就这样不礼貌的往下盯着她看,但当视线交会的时候,他的视焦似乎轻轻移动了一些。他站得扰进她的私人空间那麽近,她不知为何按耐着自己肾上腺素爆发的身体。
「我听说你缺钱?」果然讲话就跟他的人一样无礼透顶。
「你都这样追女生?」
「我不是在追女生。」
「你跟杨大夫赌多少?」
他笑了。
「一洞十万,如果十八洞全赢再加一百万。」毫不惭愧,这些有钱人。
「你赢了?」
「我当然赢,他昨晚连夜开刀,所以我没拿他的钱。」
他在她旁边坐下来,坐得太近了,她想。
「但这一笔我一定会拿。」
「什麽?」
「我赌我能得到你,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就输我五十万,我会把这五十万给你。」
「得到的定义是什麽?」
「让你愿意签我的约。」
「什麽约?」
「等你看完你弟弟,我们就去讨论。」
「你很胸有成竹嘛!」
「了解一下无妨嘛!更何况你需要这五十万,我凭空帮你变出来,你应该感谢我。」
「要签卖身契,我可能没兴趣。」
他扯扯嘴角,耸耸肩,伸了个懒腰「为了避免可能签不到,我想我应该预防一下。」然後一把抱住她,吻上她的唇。
她奋力把他推开,立刻甩了他一巴掌,手心又辣又痛,她真是卯足了全劲,她的肾上腺素也帮了大忙。
「喔!好痛!」他抱着他的脸颊呻吟。
她准备站起来离开这个无赖,他说,「等一下,你帮我检查一下,是不是五个指印都有。」
「当然,我天天都在练习。」她盛气凌人的说。
「那就好。你弟弟的医药费,我会付的。」他站起来,手还摸着自己的脸颊。
「你们这样打赌,很伤人,令人讨厌。」
「我们只是把该做的事情,变得好玩一点而已。」
「我弟弟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
「你怎麽知道不是?」
她抬头看他。
他指着她的胸口,没有碰到她。「起码他不应该是你这样一个小女孩应该负担的,早就应该有什麽人做这件事,只是天杀的还没有而已。」
「他是我弟弟。」
「对!不是你儿子。」
「但跟你们没关系。」
「你真的会磨光圣人的耐心。」
「你不是圣人。」
「而你想扮演圣人。」
她瞪着他。他说的没错,她只是没能力做到那麽神圣而已,还没有,不然她会做。
「七点啦!去看你弟弟吧!」
她头也不回的换上隔离衣,进到加护病房,如果她出来他还在的话,她或许会去了解一下,他那个什麽鬼约。
她摸摸自己的嘴唇,他才碰到她的唇一秒或是两秒钟,唇瓣却好像有一点肿肿的、奇怪的感觉。
她刻意在加护病房里待满三十分钟,尤其在大约十七分钟的时候,有一个五十岁的矮小女人,看起来是隔壁床的家属,走过来她身边。
她正在帮弟弟擦脸,弟弟睡着了,她小心的绕过他受伤的地方。
「Alison!」那女人说了她的密码代号。
面谈的标准回覆是「曾阿姨。」男士的话就会是「曾叔叔」。
「好久不见。」第二串密码。
她回答。「是。」只能简短回答一个字,就这一个字。
「博士班读完了吗?」第三句。
「没有。」不能回答『还没』,这些细小的差异,让身份确认很有用。
「这个给你。」她递给我任务说明,是一个小手提袋,我接过。
「谢谢。」
「是豆浆。」代表她必须用公共电话回覆总部,确认是否能够执行,当然里面会有一瓶豆浆,只是她不确定能不能喝。
「谢谢。」
那女人离开了加护病房。
她拿了小手提袋,看了密码条,确认她最新的密码是对的。
背面写的任务是『接受他的契约』。
很明显,有人在跟踪他,随时准备好进入积极的资讯夺取状态。
看样子,她一定得了解那契约是什麽了。
时间到了,她脱下隔离衣,丢进门口的大桶子里,看到他站在旁边,她叹了一口气。
他怎麽不穿古装,腰间别一块玉佩?
或是穿上合身西装,咬一枝玫瑰花?
而他穿的是简单的polo衫和休闲裤,看起来腿要命的长。
脸上红肿还没全消,她也感觉到手心麻辣的刺痛。
「要去哪看你的合约?」她问。
他捧起她的头,吻她,这次不只一两秒。
回想到这里,她又无意识地摸摸嘴唇,觉得自己的嘴唇仍然有些肿胀。
她进到个人电脑室,荷兰那个人没有上线。
她突然不知道要跟他说什麽,想了半天,还是留了话。
「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现在并不算单身,但我也没有骗你,那不是我男朋友。状况有点复杂,也许这个月之内,我会把事情全部弄清楚。」
她送出之後,等了一阵子没有回音,她便处理其它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