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到河边时，亚尔军队突击，如骤雨般的利箭当头落下，士兵一时闪避不及，纷纷倒下。
事出突然，但道礽很快掌握局势，和亚尔士兵厮杀，两队人马战况激烈，就在此时，奥坎罗出现，他眼神冰冷而充满杀意，招招要置道礽於死。
我看得心惊，道礽却要司海把我带到一旁安全处，不让我靠近。
彷佛过了许久，天地都静止，眼中只有他，只看得见他。他的衣袖不知何时染上了鲜红的血，分不清是他的伤还是奥坎罗的血溅在他身上，却不愿细想。
几番想上前，都给司海挡了下来，我站在小丘上，这里远离战场，却能够清楚看见他们的打斗。
心像是同时被千万根针扎，痛得无法呼吸，我想背过身子，肩膀却是颤抖。
不要，不要再打下去了。
「住手！」我呐喊，道礽攻势一顿，奥坎罗顺势一砍，在道礽手臂上划下长长一痕，鲜血瞬间涌出。
「不！」我向前冲出，司海却捉紧我，不让我到任何地方。
「宛儿，别这样。」司海凝视着前方战局，神情凝重。「如果情势不对，我会上前帮忙的。」
「我不要他出事……」我早已泪流满面，哀求着说，「拜托你。」
司海皱眉，望向战场，「可是你……」
正犹豫间，一人出现在面前，我能感觉到司海身体紧绷。
「让我来吧。」司淮手持长茅，颀长的身影在阳光下拉了好长的影子。
司海眯起眼，将我围在他身後。「你想我能够放心把她交给你吗？」
司淮耸耸肩，「你别无选择。」说着，看向奥坎罗，「看，现在是谁胜谁负。」
道礽出手快狠，却不直中要害，但奥坎罗却不同，他不在乎防守，只一昧进攻。我明白这其中道理，道礽顾虑我在场，不愿重伤奥坎罗，但奥坎罗无所顾虑，一心要道礽性命。
「司海，你去帮道礽吧，我不会有事的。」我拉着他衣袖，无赖似的央求，「我求求你！道礽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
司淮一把揽过我，司海只看了他一眼，却没出手阻止，我知道他是动摇了。
司海咬牙，「我知道了。」离去前，他深深看着司淮，嘴里想说什麽，但吐出的却是毫不令人意外的冰冷话语：「好生看着她，出什麽事我拿你的命来赔。」
提起剑，他足尖一点，随即进入战场。
司淮耸耸肩，不怎麽在意。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拉起他的手，笔直走入战场，他任凭我拉着，嘴里却像机关枪似地不断说着：「你这是要去哪？这里是战场，可不是任你游乐的地方……喂，小心点，宛儿……我的天，你有没有在看路？」说着，他乾脆搂住我，嘴里仍不停说话，但眼观四周，我知道他会保护我，我利用他作为屏障，安心的穿越战场，走进树林。
随意拣了一匹马，我帅气的跨上马背。
司淮皱眉问：「你这是要上哪去？」
我拍拍马背，「快上来吧。」
他揉揉眉心，回头一望，我顺着视线看去，打斗中的人并没有发现我们。
他轻松跃上马，环住我的腰。「你知道，如果你现在後悔，我们可以……」
我刻意忽略他不同於往常的正经，迳自问：「你对这带熟悉吗？我听说亚尔军队在这驻紮了一阵子。你知道从南方上山的捷径吗？最快的是哪一条？」
我等了一会，他一直没回话，於是又问了一次。
「往左。」他握住缰绳，轻微调转方向。
我加快速度，冷风袭来，拂过面颊，吹得全身冰冷，但司淮在身後，我也不自觉向後靠了靠，司淮一定察觉到了，却没有拒绝我的贴近。
我们在一处能清楚眺望山下风景的山崖边停下，放马儿四处走动。
山脚下一阵骚动，我欣喜的向前靠了些，司淮忙揽住我，紧紧拴住。
是善如。我轻颤，回首看向司淮，发现他正低头看我。
「走吧。」下一秒，他极为自然的牵起我的手，我有些愣住，死盯着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内心紊乱不已。
「你、你上哪去？」他不发一语的把我丢上马，又坐在我身後，这次他亲自执绳。
「去找他们。」他拍拍我的头，「你费力做的这些事，不就是为了要找到她吗？」
司淮知道善如在那群人里。这没什麽，但就算是他知道了，也没必要告诉自己。
「你到底站在哪一边啊？」我几乎是吼着对他说。
「傻瓜，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啊。」如同当初，那时他语调嬉闹，我没当作一回事；现在又说了一遍，却是云淡风轻。
我知道，他说要带我走是认真的。也因为不想放弃，方才试图捥留我，希望我回心转意。
如果没有道礽，或许我会选择司淮吧。
「笨蛋……」终於地，眼泪一发不可收拾的流窜，爬满了脸庞。见我如此，他有些慌了，频频拿自己衣袖擦拭我脸上泪痕。
「这是最後一次了。」他说，并将我头转正。我看见前方队伍就在不远处。
「什麽？」我不解，又想回头，却被他制止。
「看前面，静静听我说。」马儿放慢速度，他的声音也愈发细微，伴随着风，却异常清晰。「以後不要再这样任性了，这是我最後一次帮你，因为……」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善如见到了我，之後我引领队伍走捷径，一路上和善如共乘在马车内，偶而廉幕让风掀起时，便能看见使终在外头陪伴着的司淮。
之後的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赶回战场，人数少了一半，地上布满鲜血和屍首，怵目惊心。
两人依旧缠斗得厉害，道礽身上的伤口多了几道，交错的血迹染脏了他的盔甲。
我身上的盔甲老早缷下，司淮更是寸不不离的伴在我和善如左右。
很想知道刚才司淮想对我说什麽，但苦无机会。
正思索间，善如惊呼：「罗，快住手！」
奥坎罗没停下，攻势却是更加猛烈。他必定是想速战速决，不愿继续拖延。
嗖地一声，利箭彷佛从我耳畔擦过，贯穿了某样东西。
时间静止了，打斗也停止了。
我先是望向箭锋落处，又猛然看向手持箭弓者。心里悲愤欲绝，正欲上前，司淮早上前，长吼一声，那声音凄厉而令人发颤，持弓者被司淮一拳打飞，倒地不起，但他还不甘心，冲上前打得他鲜血淋淋，面目全非。
「赔给我！」司淮拳拳使劲挥打，对方早已无反应。「把我的哥哥还来！」
所有人围到司海身边，再也没有人在乎打斗，或是国家利益。
「司海！司海……」善如哭了，她伏在司海身侧，无论奥坎罗如何劝都不肯离开。
「哥！」声音是熟悉的，我转头一看，是青月。
青月从远方跑来，施展轻功，飞奔至司海身前，「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青月，我是与你们失联已久的妹妹啊……」
我觉得自己要站不住身子，一个踉跄，身後道礽撑住我，扶我站稳才松手。
「宛儿，这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知不知道？」他的声音好遥远，无法融入我脑海中。
司海的声音微弱，众人见他稍稍扯动嘴角，便侧耳细听。
「我终於……实现我的愿望了，善如……保护你，直到死去。」
我脑中一片空白，却有什麽地方，隐隐冲击着、狠狠撞着，内心是麻木的，却是理智的。
「不！不要……司海……」
「我和司淮说好了，等这一切结束，要一起离开，游走世界，逍遥度过余生……」青月语带哭腔，我失神的望向她，她的面容憔悴，不似以往。
司淮口口声声说要带我离开，但如果真的离开了，他们又该如何相认？
我闭上眼，沉淀了一阵子。兵荒马乱最终只剩下窒息的死沉，弥漫在空气里。
没了，什麽也没了。
瞬间，思绪的轨道接上了，管线条条接上，洪水一般势不可挡。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去找善如，根本不会发生这件事。又或者，我不应该来到战场，我以为能帮上什麽忙，却是害了大家。
如果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每个人，都有属於他们各自的生活，但是我硬生闯入，破坏了原有的平衡。
身体一冷，觉得自己毫无驻足之地，强烈的自责和痛心掩盖了一切。
痛到，了无知觉。
我转头，动作缓慢而小心，然而，就在与他对上眼那刻，我心慌了，匆忙逃离，他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我手臂。
但终究是慢了一步。
司淮的反应比道礽快一些，但碍於距离，我顺利逃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