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且也是第一次被爱。
两情相悦的感觉挺好，那真的不容易，和他在一起一定是我这人生最幸福美满的事吧。
甚至认为，为他牺牲也在所不惜。
但当他将我推下的那一刻，心中却是万般感慨……
我，已经不晓得他到底是谁了。
我叫陆洁殷，是个体型庞大又丑陋的女高中生，也是人们所谓的恐龙妹。
对於这种称号我多少都有些排斥，但是久而久之，自卑心作祟，也让我自己感到事实确实如此。尽管我不想承认，但这依旧不是我能改变的事。
然而，虽然我长得其貌不扬，我却有个如仙女下凡的妹妹。
她原来的名字叫做陆暖嫣，後来因为国中时我们父母离婚的关系，暖嫣跟着妈妈住而跟母姓，我则和爸爸生活。虽然父母离婚了，但我们姊妹俩的感情并不因此而改变。
倒不如说，感情还更加深厚。
但就因为太过深厚，我不希望暖嫣因为我而遭受嘲弄。
暖嫣从小到大就被捧着，无论是外表、品性还是课业，在学校还是个人缘好的校花；而我像是生下来就来帮忙做杂事的，外貌别说了，其余的也平凡不过。
所以，妹妹太好了，但唯一个缺憾，就是有我这个姐姐。
後来因为暖嫣的坚持而跟我上同个高中，但我还是会要求她尽量避开我，她总是问我为什麽，但我从未告诉过她。讨厌我也好、甚至是恨也没关系，我只希望她有个美好人生。
暖嫣的美好人生，不需要我的参与。
「你叫……洁殷，对吧？」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时候，我孤单了一个学期，终於有个人肯跟我说话。
而最令人不可置信的是，他叫方濯慾，是我们学校的第一校草。
在我们刚开学时，他早已是造成全校师生轰动的大人物，并非因为是问题人物，而是长相俊美且课业相当优异，又品行优良，可谓人人羡慕而崇拜的对象。
正因为如此，我才更不相信眼前的事实。
「对、对……我是陆洁殷。」
「嗯，你好呀，」他露出耀眼夺目的笑颜，接道。「我是方濯慾。」
「我知道……」我怎麽可能不知道呢？
「可是，你怎麽会……想跟我说话？这样不好吧？」
「为什麽会不好？」
他坐到我身旁，和我一起在绿意盎然的草皮上，享受微风轻拂。
「还是说，你并不想让我做你的朋友？」
其实在国中时，我还是有三五好友的。只是她们因我而遭受霸凌，有些人因此而离开我，但还是有人愿意留在我身边，只可惜升上高中後便不同校，只能偶尔约出来见面。
所以，方濯慾是我第一个在这高中交到的朋友。
或许他是和谁打了赌，因为处罚而要和我谈话之类的诸种原因。从一开始我打算试着这麽去想他这个人，但从他看着我的眼神，完全无法感觉到一丝的戏谑。
甚至，还有些认真。
「我有甚麽值得你和我来往吗？」
他浅笑，将身子往後躺在草上，轻闭上双眼。「观察你一个学期了，觉得你很不一样。」
不一样？还观察我一个学期？
「不一样这种说辞好像太老套了点。」他笑道，又睁开明澈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我。
「可是我没甚麽好处能给你，而且更可能带给你不幸。」
「谁会知道呢？幸与不幸，应该是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决定。」
也许，在他眼里的幸，是我们正常人所谓的不幸。
虽然我和他的朋友关系维持了两年，但光这短短两年，他就从风光的笑草堕落到每个人的笑柄。
对於这种事，他总说无所谓。他说，他并不需要这种虚有其表的名声。
没有人会觉得他怜悯我是件好事，那种行为只令人感到肮脏。尽管我百般规劝他，他就是不听，只会笑着拍拍我的头，说着没事、别担心。
看濯慾的笑容变成如此憔悴，我怎能不担心？
「我才没有憔悴，你想多了。」濯慾轻弹我的额头。「和你在一起，是我人生一大快乐的事。」
我没有多说甚麽，只感到脸颊烫红，害怕太过明显而招人误会。
「不过，我能问你件事吗？」
我微微颔首，而濯慾接道。「你是因为什麽而发胖？本身体质吗？」
「呃……这理由可能有点不可思议，」我搔了搔头。「我太喜欢吃面了，却不懂得节制。」
淀粉容易令人发胖，是真的。
「那你喜欢甚麽面？」
「只要是面都喜欢，不过硬要选一个的话，非牛肉面莫属！」说到牛肉面，我的双眼亮了起来。
「那……我来试着做做看，届时再请你来评分？」濯慾笑道，却有些认真。
我开开玩笑。「会不会食物中毒呀？」
「才不会咧！但要是真的出了甚麽事……」他将自己的头轻靠在我额上。「我会全权负责的。」
每次听濯慾这麽讲，我总会擅自误会。
误会他是不是神智不清？误会他是不是开我玩笑？误会他是不是喜欢我？
我想尽力地去误会，但濯慾却不肯让我这麽做。
我是认真的、请你相信我、我很严肃、请别当玩笑、看着我……每当我想逃避，濯慾就会这麽对我说，叫我认真看待、别再避开。
但我疯狂地装傻，装着不懂他的意思，假装自己太过迟钝。所以他也明白的对我说出口了。
「我喜欢你。」
「什、甚麽？」
濯慾将我挽在怀里，在我耳边轻声道。「我说，我喜欢你，喜欢好久了。」
「你明知道我一直喜欢你，却总把我的心意抛在一边，装作不懂……你真狠。」
当我正想说些拒绝的话，他又插道。「我不要你现在回答，等你认真想好後再跟我说。」
他放开了我，然後渐渐从我迷茫的视线中消失。
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一年，现在的我们已经是高三，也是暖嫣刚升上来的这年。
濯慾等了我一年，而我没给答案的意念坚持了一年。
这没甚麽好犹豫的，不是吗？但我本身的条件并不是配得上濯慾的。
我没有一点是值得说出口。我是比下人还要再低贱的人。
这一点，我从小就一直体会到现在，而此刻後也会继续。
上一秒才刚打开厕所门，下一秒，门上的水桶就往我头使力地泼，不留情面。
都欺负我多久了，哪顾得着情面。
「被泼了十几次，怎麽还学不会防御啊？」一群女生在我面前讥笑起来，嘴脸一样难看。
看了这十几次的笑话，怎麽还不会腻啊？
我没有回嘴，只能照常地做我的事。因为愈表现出愤怒的样子，她们看了愈是开心。
尽管我承认自己低下，但我并不愿让她们因为我的低下而感到快乐。
至少，这种人最不值得我这麽做。
我走回教室，拿起早已多准备一套的制服，等上课时再向老师告知去厕所换衣服。毕竟下课时间人潮太多，换再多件也还是会被淋湿。
「又是固定的那群？」濯慾走来我身边，拿了小毛巾擦乾我的头发。
我轻撇开他的手，对他使眼色。「别在这麽多人面前这麽做，对你不好。」
「怎麽不好了？我对你好还需要看别人脸色吗？」
他不顾我怎麽说，继续做着自己想做的事，而我认为不应该的事。
我是真心的……不希望他再这麽被我害下去了。
等到放学後，濯慾因为还在努力地钻研牛肉面的色香味，要求面面俱到，所以急着先回家。而升上高三，和妹妹有了同校的机会，我们约在放学後较少人潮的时段见面，再一起回去。
她回去妈妈家，而我回去爸爸家。我们一起回去，再至交叉口分离。
暖嫣边走边踢着小石子，模样有些可爱。
「开学第一天，有交到新朋友吗？」我瞅了她一眼，看起来神色自若。
「同学都挺好相处的，不过有个跳级生很夺目，班上的人几乎都和他当上朋友。」
「你也在其中吗？」
「不是啊，」暖嫣笑了一下，停下脚步望着我。「是男朋友。」
这时我也停下步伐，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和暖嫣大眼瞪小眼。
「认、认识才一天就交往了？」
她点点头，又继续前进。「长得不赖、又是资优的跳级生、个性也挺好相处，没甚麽理由能让我拒绝他。」
哇……果然，是男方主动追起暖嫣的呀。
当我正想说些甚麽鼓励的话，暖嫣又说了起来。
「但我们只不过是表面上的男女朋友。」
「……啊？」
「郎才女貌，般配的一对……这些也只不过是为了吸引更多人的瞩目。」
虽然我一直知道暖嫣从小就很有人气，喜欢受大家赞赏，但是……
「这麽做有甚麽意义吗？」
「姊姊，」她轻抓住我的肩膀，接道。「或许你还单纯地认为世上有所谓的『真心』，但那种东西只会出现在梦中……等到你面对现实，才会体悟到这事实，不愿接受也要勉强自己。」
她的手从我肩上滑落，语气透露无助，俨然如经历过类似的情况。那是我无法想像，而暖嫣已接受的事实。
「谁不是戴着面具和人们相处呢？」
或许是因为暖嫣的交友圈广大，认识的人很多却也复杂，自然就得适应各种现实。但我并不知道，暖嫣何时有了这种绝望消极的想法。
她表面上一直很开朗，心里却藏着数不尽的无奈？
这可能就印证了……暖嫣所说的那句话。
然而，我也戴着面具吗？而这顶面具的底下又藏着甚麽样的我？
我着实难以想像，也不愿多想……我不希望用这种想法去看待别人，尤其是对於濯慾。他对我太好了，却也没有理由的让我接受他的好，倘若我真受这想法而被影响，我肯定……不能用「真心」去对待濯慾。
我也没脸面对为我付出许多的濯慾。
至少，对於濯慾，我万分的相信，他是将「真心」显露在我眼前，并非戴上「面具」假装对我好。
「暖嫣的……姊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