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从戎独自在房内踱了一阵,心情在惊讶过后,倒是恢复了平静——起码可以算是比较平静。幸好,他想,来的是顾承喜,不是白摩尼,不过顾承喜都能来,看来白摩尼更是随时有可能从天而降。自嘲似的摇头一笑,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荒谬,不知怎么的爱上了一个人高马大的宝贝,若是当初爱上了一位佳人,佳人活到三十多岁,应该也失去抢手货的资格了,然而家里这位大爷硬是赛过了佳人,两人都过了这么多年日子了,他还是不肯让他省心。
不过说到底,还是要庆幸,幸好,来的这人是顾承喜。饶是把这两位扒光了关在一间屋子里,料想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顾承喜不合大爷的胃口,他若想霸王硬上弓,在体力上也不是大爷的对手。
“没事。”他自己对自己说话:“沉住气,他横竖住不了几天,别得罪人,到时候平平安安的把他送走,大门一关,我继续过我的日子,没大事。”
说完这话,他像是要肯定自己一样,又点了点头。
在思想恢复了条理之后,他推开拉门向外望,正好看见了正在院子里玩耍的玉郎,就忍不住一皱眉头。这孩子的坏处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的,认了这孩子做儿子,他自认为是人生中最大的败笔。
缩回脑袋想了想,他出门吩咐仆人预备水果,然后又对玉郎说道:“这么大的孩子了,也该有点眼力价儿,去,把这盘子水果送到伯伯屋里去,请客人吃。”
玉郎蹲在地上,正用一只小花铲挖土,听了这话,他翻着大眼睛将马从戎的面部神情仔细观察了一番,末了摇头答道:“不。”
马从戎一瞪眼睛:“反了你了,怎么这么不听话?”
玉郎自有一番宗旨,他觉察出了父亲对自己的敌意,所以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凡是马从戎下达给他的命令,他是一概的不接受——倒不是闹小孩子脾气,专门要和父亲做对,他的智慧和心术都高于同龄人,他不接受,是怕父亲害自己,让自己背黑锅。他明白,若不是有伯伯护着自己,自己早在几个月前就被父亲托人送回中国了。一旦回了中国,自己的少爷身份难保,很可能就又要回复到先前那种穷困潦倒的苦日子里了。
光天化日的,他也不和马从戎耍贫嘴,单是做了个倔头倔脑的顽劣样子,起身说道:“就不送!”
然后趁着马从戎不注意,他像只小老鼠一样撒腿开跑,刺溜一下就溜到院门外去了。
马从戎本是打算让玉郎进去搅一搅局,要是能顺带着惹恼了霍相贞,那就更妙,哪知道这孩子说跑就跑,让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重新把眉头皱起来,他飞快的盘算了一下晚饭内容,在脑海中摆出了一桌又新鲜又美味、又别致又风雅的家宴来。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拉门一开,顾承喜弯腰走了出来,对着马从戎一招手,他笑嘻嘻的走到近前说道:“三爷,正好,我打个电话。”
马从戎立刻把他引到房内的电话机前,且走且道:“顾军长,烈火见真金,日久见人心,这时候就看出你真是个重情义的了。”
顾承喜抬手一拍马从戎的肩膀,低声笑道:“我想他了,顺带着也来瞧瞧你,三爷想没想我?”
马从戎打了个冷战,当即答道:“哈哈哈!”
哈哈完毕之后,他转移话题抄起话筒,依着顾承喜的要求,用磕磕绊绊的日本话要通了那通译所在旅馆的电话,然后把话筒转交给顾承喜,结果他发现顾承喜只是要支使那名通译买一大束鲜花送过来。
于是等顾承喜挂断电话之后,他笑道:“顾军长,这种小事你告诉我就成,家里有仆人,跑一趟腿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顾承喜摆摆手,莫测高深的答道:“不一样,不一样。”
然后他一转身,快步出门又钻回霍相贞的屋子里去了。
当天晚上,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的时候,通译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当真送来了一大捧鲜花。
马从戎和玉郎各居其所,都很识相的藏了起来,而顾承喜抱着那一捧鲜花回到房内,一屁股坐到了霍相贞面前:“静恒,瞧瞧。”
霍相贞喝得微醺,心情不错,这时看着这捧五颜六色的花朵,便是莫名其妙:“你让人买花干什么?”
顾承喜答道:“给你买的。”
霍相贞笑了:“给我?我又不是女人,你给我买花干什么?”
顾承喜拉起霍相贞的一只手,把花往他怀里一送:“给你买花,是为了让你把花送我!”
霍相贞单手搂着那一大束鲜花,另一侧胳膊肘支在桌子上,以手扶额笑了起来:“你这是图什么?”
顾承喜盯着霍相贞,就见他洁净的面孔微微泛了红,垂下睫毛的模样竟有几分醉醺醺傻乎乎的多情。于是四脚着地的把头探到他面前,他小声说道:“我图的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不等霍相贞反应,他随即又坐回了原位。现在他也掌握了一点“驯服”霍相贞的技巧,硬碰硬是没有用的,耍无赖也收效甚微,想要让霍相贞软化,唯一的法子就是自己先软。
“千里迢迢的为你来了。”他一推霍相贞的膝盖:“跟你要几朵花都不给?”
霍相贞感觉顾承喜像是在对自己撒娇——这么人高马大的家伙,竟然也好意思撒娇,真是个怪物。不过酒精正在他的体内燃烧,烧得他暖融融挺高兴,所以决定不和怪物较真。把手里这捧花往顾承喜面前一递,他说:“好,给你。”
顾承喜把脚一缩向后一躲:“一下子就给完了?不成,你这么干我可不要。”
霍相贞无可奈何的一皱眉头:“不这么给,那怎么给?你说说,我听着。”
顾承喜盯着他微笑:“你自己想。”
霍相贞长叹了一口气,抽出一朵鲜花送到顾承喜面前:“这回行了吧?给你。”
顾承喜接过那支花,心中忽然很悸动,以至于要招架不住似的向后退,而他越是往后退,霍相贞越是向前逼,又一朵鲜花送到他面前,霍相贞带着醉意重复:“给你。”
顾承喜没有伸手去接,于是那一枝花就斜斜的落在了他的胸前。霍相贞觉出了一点有趣,于是这回抽出一根长茎子的白百合,他单膝跪在顾承喜面前,用百合花一拍顾承喜的脸:“怎么不要了?”
顾承喜仰面朝天的向后躺,只用胳膊肘支起了身体,脖子软软的像是没了骨头,颤颤的将要抬不起头来:“谁说我不要了?非得伸手接了,才算要?”
霍相贞一闭眼睛一摇头,依旧是微笑着的,忽然出手摸了摸他的鬓角,霍相贞将第四朵花往他衬衫胸前的口袋里一插:“头发都白了,还这么疯疯癫癫?”
顾承喜慢慢的向后蹭去:“我是……想你想白了头。”
霍相贞又将一朵花扔向了他:“想我?想我好啊,现在也没谁肯想我了。”
顾承喜不动声色的伸长了一条腿,去轻轻磨蹭霍相贞的大腿:“你过来。”
霍相贞不过去,慢条斯理的将手中鲜花扔得只剩了最后一朵,他将那最后一朵玫瑰送到了顾承喜面前:“给你。”
顾承喜坐起身,伸手搂住了霍相贞的脖子:“好,给我。”
然后他一个翻身把霍相贞压到身下,胸膛和下腹全着了火,烧得他狠狠吻住了霍相贞的嘴唇,舌头灵活的钻进了对方口中,他急得甚至呻吟出了声音。可是就在这时,拉门忽然开了。
马从戎带着一股子凉气探进身来,笑眯眯的说道:“我这儿还有一瓶葡萄酒——”
话没说完,笑也僵了,他看着满地鲜花和拥抱着霍相贞的顾承喜,拎着玻璃酒瓶子直愣了半分来钟。
然后迈步进房关了房门,他正色说道:“顾军长,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