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掩的窗帘透出微弱的光,无视得占据了床边一角,我已经醒来好一会儿,连赖床都懒了,这种理由起床自己都觉得好笑。
在镜子前梳梳发尾,不敢从发根,不然地板上掉的就会是我的泪,衣着整理整理,和妈妈折腾好一阵子的校服买得还算合身。为什麽要折腾?因为大人希望一件衣服能穿三年最好,指不定还会长大,尤其胸围。但是瞧那宽大腰身的衣服,无法喜欢上它。
搭上头班校车,顺势往最後座看,有点失望,吉他社今天没有即兴show,但终究阻止不了我的视线,想多看几眼,吉他社的人都是什麽样的。倒是看完了、看够了,就不会再去瞄那最後一次。
教室内空无一人,别於清晨的白光,六点四十的光线转为明黄,窗户的影子一格一格的斜罩在课桌椅上,风来,窸窣声显得格外清晰。人慢慢多了,嘲杂声压过了一小时前的清幽,习惯性得闭起眼睛,听起环绕教室一团一团的同学们在聊些什麽?有必要笑成这样?
「刚刚我看见一个普通班的走错,走到我们这栋,我跟他说:『滚回你们那书堆去,看见你见一次打一次』。」
「哈哈哈!好中二喔你,那他之後咧?」
「还有什麽之後,当然是什麽都没说得走啦!我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
「啊哈哈哈哈哈!」
这样子的话题讨论,让我不禁怀疑:我真的来对地方了吗?
我起身,拨了拨落在前胸的头发,抓起卫生纸放在裙子口袋装作要去厕所。这栋A大楼是学校的「懒得管地带」,初次听到时只觉得可悲,「三不管地带」听起来帅得多,总之字面上的意思就是「随便你」、「历年来见怪不怪」。
这栋楼还没完全逛过,因为太过大,早就想找个时间随便走走,总共有五楼,地下有两楼。我所在的美术班只有一年级和二年级在三楼,目前就只知道这些,所以,我想从地下室开始由下往上逛起。
顺着古式的木头扶手的旋转梯下去,班上的喧嚣声渐渐被这斑剥的水泥墙阻隔,回音,只听得见皮鞋轻踏在阶梯上的叩叩声,放慢走的速度,不想预想钟声、不想回想班上的喧闹,也许过了一世纪之久,不知在旋转梯旋了几回,也许我穿越了古今、跨越了天与地。
这时,墙头之外传来了我一直记在心里的吉他声。
加快脚步,那水泥墙挡住一扇门,朝着透出的光走去,到了那扇门面前,蓦然!少了转头的勇气,胆小得觅在门旁,抚着胸口,想抚顺碰碰鼓动着的心跳,耳中传来了那轻快C大调和弦,却是夹着我的「动次」这杂音。
「喂!PracticeTime想听可不是免费的喔!」
突然!这个麦大声得将这地面轰的一震一震,我不禁蹲下摀起耳朵,意识到被发现,我逃到旋转梯却又有一群人走下来!
「单天誉!快拦下她!」
什麽!为什麽要叫他拦我?不过就是偷听吉他社的早自习练习时间,需要这样吗?我钻下那位叫单天誉的手臂,试图好好利用我跟他比起算小的身体之利。
我的手突然被握住,用力往後一带,瞬间,感觉身体好轻,下个瞬间却是重心不稳,被带离阶梯的双脚现在正悬在半空,而整个身体在半秒之後注定坠下。
第一次,有了要死的感觉。
「怕了?偷听得时候怎麽没有这种感觉?」
我的身体依旧是方才的飘浮感,有些难以听清他说了些什麽。
「喂喂!快过来,她吓傻了!」他向那拿着麦的那位喊去。
「废话!我是叫你拦她,不是要你吓她!」
手臂、腰上,才意识到有个手掌扶着我,立刻跳开他,低着头,小声道:「对不起。」才踏上一格阶梯便听到:「你觉得这里是你爱留就留,要走就走的地方?」略带沙哑的声线,很难想像是在一个高中男生的身上。
「打扰你们练习了,嗯……快上课了,可以先让我回去吗?」我小心得问,心里乾笑着。
「你很喜欢我们的吉他声。」
的确,我无法否认,但是,我也不想承认。
「那何不听完早自习的练习再走?」
这个声音,彷若大漠的流沙,令人深陷其中,像个爪勾,勾去人的三魂七魄,不能控制自己,当我微微转头,想再次仔细看看那声音是出自什麽样的人,刹那--我想,若我再继续听着这声音,我将被流沙给蒙住视线,被爪勾束缚四肢,被夺去我追寻的「光」。
不过,我相信自己的自制力。
进去了刚才不敢窥视的地方,地板是红黑相间的老旧地砖,墙面可略见年代已久,小小的公布栏贴了满满历届吉他社的照片,设备齐全。微弱的黄光疲惫得照耀着这间练习室,有些颓废。
角落有个暗红色沙发,那里刚好可以完整看见他们。手摸着那布质沙发,闭起双眼,和弦前奏,缓缓带入轻快节奏,细听之後,却略显沈重。
「小学妹,别太认真听。」
我在心里对单天誉做了个鬼脸,他站在主唱的位置对着我说。过程中,透过麦,放大了那粗略而幽雅的嗓子。之前我没多去理会这句开场白,代表我将後悔不听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