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这【花聘苑】的老鸨还算识趣，知道他俩是今日包下最顶楼房「香阁」的客人，便二话不说地带了他们往後头去，没有东摸西扯的要他们挑姑娘。
一路拉着顾子鸢快步经过，直到进了「香阁」，沈少卿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花聘苑】美是美矣，但路上那些看着他们调笑的姑娘个个轻纱薄裙，娇笑秋眉，猛送秋波的实在让人吃不消。
他狠狠灌下一杯茶，在心底发誓，要是再让顾子鸢这般摆弄，他沈三少就把名字倒过来写！
「沈少卿。」罪魁祸首一屁股坐在了大红帐床上，满脸的埋怨，「你走那麽快做啥？我都来不及多看几眼呢。」
「看？」他跳了起来，「你一个姑娘家要看这些窑姐儿做啥啊！」
沈少卿竖着手指正想大骂她一顿时，却惊觉顾子鸢一副兴味盎然地坐在床上摆弄那些大红纱帐、鸳鸯绣枕，他顿时像着了火似地冲过去，一把拉起她扔到椅子上。
「坐这！」他大吼，「少往那些、奇怪的地方去！」
「噢。」顾子鸢乖顺地点头，「欸，沈少卿，你今天怎啦？火气似乎很大啊……」
「——我、掐、死、你。」
闹腾了半天，两人几乎大打出手，要不是菜上得及时，怕是「香阁」的屋顶都要让他俩掀了。
顾子鸢见到满桌的菜，本来笑闹的神情便顿时收得一乾二净。
她举起象牙白箸，从看似清淡的盘子下手。
「如何？」见了顾子鸢一脸正经，沈少卿也收敛起神色细声说道，「事前我吩咐过了，让老鸨把所有的菜都拿一份上来，而且交代要当场做。这菜你可满意？」
细细嚼过了绿笙春笋，她接过沈少卿递来的茶水饮了一口。
「笙脆笋甜，很新鲜。」
「那你嚐这个。」沈少卿挟了一筷子的菜给她，「南乳香鸽。听说调味特别，只此仅有。」
「只此仅有？」顾子鸢挑高了眉，咬了一口後便轻笑出声，「不过就是鸽子腹内放进许多乳酱和些辣辛子下去腌制，随後包着荷叶佐以大火乾烤……最末再浇上一层桂花糖液，如此罢了。」
沈少卿瞠目结舌，赶紧取了一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乳酱很香，衬着辣辛子的呛提出一层柔和，外皮甜脆，要不是屏着息深嗅，几乎是无法察觉那股幽淡的荷香。
「……连怎麽做你都吃得出来，你让人家厨子怎麽混啊？」
顾子鸢支手撑着下巴，眼神轻飘飘地看过去一眼：「不然你以为【羽嫿阁】的生意好是怎来的？酒香，味当然得佳，美酒有月姨这麽个绝世酒师和二嫂那个入门弟子在，我根本无须操心。可总不能让我端出些见不得人的下酒菜，来匹配『艳丹』它们吧。」
顾子鸢说这话时，语气虽轻松自若，可眉角眼稍却是无比认真，透着灼灼的光芒。
「看来你娘将【羽嫿阁】交给你，真是做对了。」
「怎麽说？」
意兴阑珊地回了句，顾子鸢翻翻筷子又取了一块苏子鳕。
嗯，紫苏叶的清香飘逸，鳕肉细致不带羶腥，算是较为上乘的佳品，但要是再蒸点蜜浆画龙点睛，想必口感会更好。
「鲜少看你这般较真啊。」沈少卿弯唇笑了起来，「你的性子本就不耐静，小时候都不知道让你因为无趣给折腾了多少回，现在看你这样，感谢老天，我的小命总算是保得住了！」
「……沈少卿，你可以再多说一点。」她冲着他笑得温柔，「啊，是了，我记得京城里好像有一种出自西域的……」
「别！你别说！我认错行吗？每次得罪你都非得一番折腾，不是稀世名品就是绝地佳肴，就算我家财万贯也都给你败光了！」沈少卿连忙打断顾子鸢，斟了杯酒用力地搁在她面前，「哪，大小姐您的美酒！」
她笑了起来，有些得瑟的得意，啜了口。
「怎样？」
笑吟吟的，顾子鸢眨着眼睛看他：「沈少卿，你知道你为何会一直败在我手里麽？」
「……我不想知道。」
「那好吧。」顾子鸢还是笑，却把酒倒得一乾二净。
「欸！顾子鸢！」
「你说这酒叫什麽？」她不答反问。
沈少卿认真地想了想，拿起酒壶摇晃，把琥珀色的酒液倒进杯子里：「『沉坠』，一壶一碇银子，是【花聘苑】里无人不喝的酒。怎麽，不好喝？」他嗅了嗅，「可我闻着挺香的啊。」
「当然香。」顾子鸢淡淡地笑，「这搁了龙涎香的东西，可真下够本了。」
「啊？龙涎香？那、那不是皇室香料吗？」
「龙涎之所以为皇族所用，是因为它贵。」顾子鸢竖起一根指头，「呐，单就这一个指头大小，大概就要二十两白银了。你说，这『沉坠』是不是很让人『沉醉』啊？」
沈少卿瞪大了眼，他抿了口酒水，边喝边摇头：「这龙涎也能入酒，真长见识了。」
「也不用这麽大惊小怪，撇开龙涎不说，这酒粗看也不过是用稻子酿的，没多特别。」
顾子鸢放下酒盏，慢腾腾地起身在屋里转了个圈。
一般的檀香木，雕花虽美却不特别让人难忘；红罗绸帐是绣了金线银丝，摆设的器皿也都算是上好玉器，可四周一股浓厚的胭脂香弥漫，显然有些煞风景。看来这「香阁」并非是砸重金而成的砌楼，说是上等阁房，怕是图了清幽吧。
而菜肴只算尚可，酒品一般，要不是那一丁点儿的龙涎做了画龙点睛之妙，也不是多让人难忘。这麽一般的地方却门庭若市，甚至让人说得这般流连忘返，看来……
「沈少卿。」
「嗯？」
「让我叫几个姑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