夤夜,一室昏暗。
渐入仲夏时分,半掩着的窗边放着一盏被夏夜凉风吹得摇曳不止的豆光小灯,身为苏府大小姐身边一等大丫鬟的梅香正坐在绣架旁就着这昏暗的灯光帮即将要出嫁的苏昱晴绣着要用在新房的喜被。
当她正要绣下一朵纯白并蒂莲的最後一针时,闺房的内间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顾不得将那白色的绣线纳结收尾,梅香就急急将手中的绣花针插在一旁的布叠中,站起身快步走进内室。
「小姐。」在掀起雨过天青色的水罗纱帐前,梅香先倒了杯在一整年都不曾熄灭的炉上温热着的白水,用手背测了测温度後才倒进官窑出的甜白瓷杯中。「起身喝点水吧?」
跪在床前的脚踏上,梅香扶着已经咳红了一张小脸的苏昱晴起身,将杯子靠向那苍白的唇边的同时,左手也不忘在苏昱晴瘦弱的背上轻柔的拍了拍,助她顺过气来。
秀气地喝了几口水後,苏昱晴终是从短促的呼吸中缓了过来,看着一身整齐的丫鬟,苏昱晴微微地蹙了下眉。「梅香,你还没睡吗?」她记得今晚值夜的人不是梅香。
梅香小心的将手中的瓷杯放到一边小几上後才说:「还有几针就可以完成喜被,奴婢想着今晚就把它给完成了。」虽说尚不知道苏昱晴的婚期,但早点做准备总是好的。
「就那麽几针,也不急着今天做完呐。」苏昱晴虚弱的笑,握了握梅香温热细致的手。「要是弄伤了眼那可不好,将来还有很多事要倚仗你呢。」
梅香虽然不是从小就跟着她的丫鬟,但两年前才入府的她却是连家生子都比不上的一等一妥当人,干活勤快俐落不说,还断字识文,一手绣活更是无人可及。先不说她那通身的气质超过一般丫鬟许多,要说她是哪个书香府第出来的小姐怕都是有人信的。
两年前梅香这丫鬟是在街上卖身葬爷时二哥所买下,本来二哥看跪在大雪中的梅香清丽娇柔,当下就打算收用成通房丫头,只是当时梅香有重孝在身,二哥只好将梅香放到活计最轻的针线房中。
在针线房的嬷嬷们调教过程中才发现梅香有一身好绣活,之後她就直接向二哥把人讨了过来,才短短的半年时间就因为她能力过人而将她升为一等丫鬟。
将来更是要跟着她陪嫁进将军府的第一人,也好让人家知道,新贵皇商余州苏家有的可不止财大气粗,连陪嫁的丫鬟比起一般人家都还要高上不止一个等级。
「也就这麽几个晚上而已,不会伤眼的。」梅香将已经有些凌乱的枕被理了理,又看了眼立在内室一角自外邦传入的自鸣钟,微微地皱着眉道:「现在也才不过丑正而已,小姐再睡一下吧?」
苏昱晴摇了摇头。「已经睡不着了,梅香你陪我说说话吧。」
「您还是再多睡一下吧?大夫说您这病得细养,吃好睡好是最要紧的。」细细地哄着苏昱晴,梅香的表情温柔和悦,没有一丝不耐。「老爷说最迟年前就要出阁,现在养好身子比什麽都重要。」
「梅香,好梅香,陪我说说话吧,我真的是睡不着。尤其……」想到上午未来的夫婿就要从京城来家中拜访,苏昱晴的小脸就忍不住微微发烫。
看着苏昱晴少女怀春的模样,梅香的唇角微微的勾了起来。「是想到未来姑爷了吧?」说完,还捉狭的眯了眯眼。
「你这淘气鬼,敢笑我。」苏昱晴被闹了个大红脸,气呼呼地伸出手轻捏梅香细嫩柔软的脸蛋。
「好好好,我的好小姐,奴婢怎麽敢笑您。姑爷可是被人称『玉面阎罗』的平北将军呢,奴婢可不想被姑爷当鞑子给宰了。」梅香一边笑着一边躲苏昱晴伸过来的魔爪,还不忘打趣着。
原本还想拿手挠梅香腰侧的苏昱晴听到「玉面阎罗」这个称号时停了下来,轻声问:「梅香,你说……他会是个什麽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