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繁华初现/第33节
也许是上帝听到他的祈祷，也许是合该有事，就在施慧敏离开一个星期後，1977年的七月初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国大陆福建一架侦查机飞过澎湖，降落台南机场投诚了。
本来有人来投诚是件好事，但因为澎湖的雷达站监测员擅离职守，在最紧要时刻没看到飞来的光点，让那架飞机的驾驶范园焱只好摇着机翼，继续飞向台南。
在高唱反共抗俄的六七零年代，投诚的人被称为反共义士，可以拿黄金过好日子。
成功护航的台南机场也能风光地被报纸电视报导，失职的澎湖防区下场就可以想见了。
发生了这麽大的失误，除了记过的记过，坐监的坐监，各级部队也接到命令要调动，可能是要重新上紧发条或替换新血，但这样的调动，却成全了贾天佑回台湾本岛的小小心愿。
由於各项物资的整备和移交，花了较长的时间，部队终於在年底开拔，回到了台湾南部，虽然不是贾天佑渴望的北部，但至少长假时可以回台北看看许多思念的人。
因为是长时间的交接和移防，兵困马乏，经过一个月的整理整顿後，部队让大家休几天假恢复元气。贾天佑趁着春节假期回老家看看。
「变得又黑又壮了！」贾鹏飞满意地看着儿子。
贾天佑毕挺的绿色陆军制服，配上肩上的金质官章，显得英气逼人，以往他总觉得贾天佑是白面书生，需要多晒晒太阳。
「老爸，你一定不相信，我干的不是少尉，而是少校的工作！」
贾天佑神气地说。
据他所知，父亲在军中的上司，也不过是个上尉，算起来官衔和职务还差他一截。
贾鹏飞听着儿子兴奋地说着自己神奇的遭遇，也觉得世事奇妙难以预料。
「对了，有你的圣诞卡片，是前些时寄来的！」
贾鹏飞好似想起了什麽，打开神龛下的抽屉，拿出一张精美的圣诞卡。
贾天佑想不出会有什麽人寄卡片给他，大学同学都在服役，也知道他在服役，不可能寄来家中，敏敏更不可能。
卡片上是一颗水球在满天星空下，水球里面有一个小雪人站在一座雪屋旁。
贾天佑翻开背面，娟秀的字写着「你好吗？祝佳节愉快！李美娴」
贾天佑倒抽了一口气，在心里也默念着「你好吗？」
贾天佑翻过卡片来，再次重新看了看卡片正面水球内的小雪人，虽然是满天星空，但雪人和雪屋给人寒冷孤寂的感觉，而且还是困在水球里。
贾天佑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它收进外套的口袋里。
再见到施慧敏，贾天佑恍若隔世。自从去年六月离别以来，已经又是半年，这其间贾天佑几乎隔天就寄出一封信，甚至两封。
诉不尽的相思，都在那百来封信中表露无遗。
两个人彷佛回到贾天佑当兵前的时光，喝咖啡，逛西门町，看电影。
电影是当红的女明星林青霞和秦祥林演的《月朦胧鸟朦胧》，改编自琼瑶的小说。施慧敏自从以前和范怡芳看过《心有千千结》後，也渐渐喜欢上这个女作家的作品。
「佑，你觉得那个韦鹏飞为什麽对背叛他的妻子还念念不忘，甚至为她写日记，他不恨她吗？」施慧敏边走边玩着贾天佑的手指。
贾天佑心里一惊，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男人恨女人是因为女人背叛他吗？女人的背叛如果是出於寂寞，那不是男人造成的错吗？那谁又该恨谁呢？
男人又为何常背叛自己的情人甚至老婆呢？是寂寞吗？
男人应该不容易寂寞才对，是风流或博爱吗？但是多情多烦恼，多情也总会被无情所恼。贾天佑心里理不出个头绪来。
施慧敏半天等不到贾天佑的回话，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贾天佑帅气的脸说「不许你背叛我，一刻都不许！」
「我不会的！」贾天佑涨红了脸，像个急着辩解的孩子。但是他心里很矛盾，为何前几天看到李美娴的卡片，心里似乎还是被触动了什麽。
晚餐在一条龙餐馆吃的，贾天佑想念这个牛肉夹饼的滋味想了一年了，终於得偿所愿。
回家的路上，施慧敏告诉贾天佑过完年下学期会更忙了，因为医学院二年级下学期的课业是重中之重，可能回信的时间不多了，但是贾天佑可以打电话到宿舍来。
贾天佑觉得心里有点失望，好不容易回到台湾，以为距离近了，不料却变遥远了。
外岛收信寄信虽然两三天才能到，但经常写经常寄也就不觉得等待的长久。
就像传说中的慈禧太后准备了49个熬煮珍珠的鼎，这样虽然每颗珍珠需熬煮七七四十九天才能用，每天也不愁缺货一般。
到了施慧敏家附近的社区公园，施慧敏将头埋在贾天佑的胸膛里。
时序入冬，夜凉如水，施慧敏临别前还想感受一下贾天佑的体温。
一阵寒风吹过，秋千轻轻摇晃，施慧敏下意识的将手伸进贾天佑的外套口袋内取暖。
「这是什麽？」施慧敏伸出手来，手里多出个圣诞卡片。贾天佑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看着卡片背面的字，施慧敏抬头看着贾天佑，月光将她的脸庞照亮的像圣母像一样轮廓分明，她的脸在月光下现出圣母看着耶稣被刺後的哀伤，眼角泛着泪光。
静默了好一阵子，施慧敏匆匆地跑向家门，留下愣在那里的贾天佑和躺在地上的圣诞卡。
「忘记是很痛苦的，从前如是，今天也如是。不过，以前的痛苦是因为记不起，
今天的痛苦，却是怕自己无法忘记。！」-----张小娴《不如你送我一场春雨。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