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样了？
齐烨霆肩头微垮，没辙地瞪着夏妡滢可怜兮兮、若有所求的表情，当下又是一阵乏力感上身，暗恼自己为何像个傀儡般，心魂这麽容易受她一颦一笑牵动。
对我哪里不满？
微眯起眼，他逼问似眸光一洌，只见眼前小脸被他冻得微微皱起，红唇不满噘紧，明明对他心存着惧意，却还是坚决向他抗议着什麽。
不满不满不满！总之……就是对你极度不满！
读懂自她美眸强烈放射出的讯息，齐烨霆被怨得有些莫名其妙，额角青筋微微抽动，一簇无名愠火在胸间闷烧。
「这是配货表，麻烦交给小杉。」带点警告冷度，他俊眉不悦蹙起，手中资料夹点向她。
「呃……经理，我拿给小杉。」坐在夏妡滢身边的周宜婷察觉两人气氛不对，赶紧起身，一手越过夏妡滢头顶接过配货表，一手扳住她的肩头连人同椅旋转过来，「妡滢，帮我去储物室拿一箱1P空白报表过来。」
见她气愤难平的模样，周宜婷不禁苦笑，这女孩正义感也太强烈了，才讲个几句齐烨霆坏话，马上像鄙视什麽十恶不赦的大坏人般，进门就和他摃了起来。
夏妡滢心知周宜婷只是想支开她，并不是真的需要报表，不情不愿站起，瞥见林月玫和赵佳铃像看戏般望着三人，她缓步踱至储物室，在叠了四层高的报表纸上坐下。
唉……垂头一叹，莫名在意起他的一切。其实当事人都还没为自己的「罪行」辩驳，怎麽能听信他人的片面之词？
晚上再拨通电话向他求证吧！
打定主意，她抱起报表走出储物室，办公室人声鼎沸、热闹滚滚，黄俊昌和财会部的人已从楼上下来，时间接近中午，众人聚在中央走道讨论待会儿要去哪里吃午饭。
不想打断聊得兴奋的众人，她默默走向靠坐在办公桌沿、冷眼望着一切的天蓝身影，嗫嚅了声：「对不起，借过……」
齐烨霆懒懒收回长腿，让开一条小路，听见她擦身而过时软声道了谢，俊眸像忖度什麽似，瞬也不瞬瞅着她走向周宜婷的背影。
「小齐，吊牌的事处理如何？」
黄俊昌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齐烨霆连忙回神，「直接联络公司的代理律师了，你们楼上抽盘怎样？」
「数量没问题，只有颜色上正负差异，小姐们退货时将颜色Key错。」财会经理低头看了看手中报表。
「颜色差异只要内帐调整一下就好，应该不必向董事长报告吧！」抽盘没事，黄俊昌心情也愉快起来，「对了！上次那个什麽三明治，我女儿赞不绝口……」
「对喔！很好吃对不对？」财会经理闻言兴奋娇笑。
「嗯，下次要团购时，帮我预约三盒。」黄俊昌陪笑道，下午要对这起事件做总汇报，还是巴结一下好了。
「三盒哟……那就明天吧！我来号召，大家一起团购省运费。」财会经理双眸瞬间盈满无敌闪亮星。
明天？没良心的女人！一讲到吃就这麽勤奋。黄俊昌唇角微微抽动，心里忍不住骂道。
「小齐，要不要一起去用餐？」见齐烨霆闷在一旁，财会经理顺口问道。
「我订便当了，下次吧！」他摇头一笑。
此时，打卡钟十二点的报时声响起，一群人相继走向办公室大门。
「妡滢，吃饭罗！」周宜婷一脸解脱，起身伸伸懒腰。
「婷姊，你们先去休息室，我上个洗手间……」夏妡滢边说边望向门口，齐烨霆跟在众人身後走出办公室。
待周宜婷三人离开後，夏妡滢赶紧奔出办公室，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向码头左侧连接前後栋的走廊，旋过第一个弯，眼角闪过一抹蓝影——
「我在这里。」
来不及反应又奔出数步，一抹冷凉声音自身後传来，她急急刹住脚步，回头只见齐烨霆抱臂斜倚在转角墙边。
ღღღ
正午炽阳洒落走廊边缘，夏日薰风穿堂而来，拂起忽而回眸的她秀发一阵飞扬，那景象带点令人眩目的光彩，令齐烨霆短暂失了神。
他站直身子走向她，五年前，一样的季节，他远远离开她；五年後，阳光依旧灿然，两人相隔两步距离彼此对望，没有重逢的激动。
不再是当年她口里哥哥长、哥哥短的邻家少年，他——是她的上司。
「昨夜……我打了电话给你……」略带伤感的眸光缓缓爬上他的脸。
「那通电话是你？」齐烨霆侧头寻思了下，眼神一黯。
「嗯，我从通讯录上抄来的，想问你……胃痛好点没？」
「晚上我不接任何陌生电话。」
陌生电话……她心一沉，莫名有些失落，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不问我来这里做什麽吗？」
「想去哪里是你个人的自由，我没有过问的权利。如果没重要事，我先失陪了。」他不感兴趣摇头一笑，语毕，直截绕过她身侧走向前栋。
「等等！」夏妡滢心下一急，快步旋身挡住他的路，怯怯问道：「刚才……我听你说吊牌的事解决了？」
「嗯。」他点头轻应。
「请问，联络代理律师的意思是什麽？」
齐烨霆眼帘微垂，绵密视线凝住她的脸半晌，冷然说道：「直接控告对方伪造吊牌，违反商标法。」
「嗄？」夏妡滢面上一阵震惊，不敢置信叫道：「那些皮包和吊牌不是真的吗？」
「没错！吊牌是真的，商品或许是国外平行进来，前店主可能认识外柜小姐或者仓管人员，然後以补吊牌的名义取得昱威的吊牌；但……」他薄唇无情轻扬，一脸毫不在乎说道：「真的也要讲成伪造的！反正仓库和专柜进销没问题，那人也提不出国外购入证明和吊牌来源。」
「为什麽要这麽做？这是公司意思？还是你的决定？」夏妡滢完全无法认同。
「是我，我的决定即公司决定。」他直截答道。
「你？可是吊牌明明是公司的人流出去，管理上就是有疏失，为什麽要栽赃给那人？」
「栽、赃？」他眸底闪过一抹不被理解的伤意。
「你不觉得做事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吗？」她激动说道，声音略微拔高。
「我只知道不这麽做，年底的代理权有可能拿不到！」他话音重重一落。五年前，和她的观念始终有段落差；五年後，就更不用说了。
「代……代理权？」夏妡滢一愣。
「ClaudeRoy进来台湾试探市场，只签定五年合约，合约年底到期，之後才会续约十年，国外这一年一直在观察我们，什麽乱都不能出！」齐烨霆也不留情面了，俊颜冷若寒冰，缓缓逼近她沉声质问：「你知道国内有多少代理商虎视眈眈等着接手吗？你知道代理权被收回，全省将近二十个柜点的小姐等同失业？」
「但……一定有更好的处理方法！」她怯怯退了两步，依然坚持自己立场。
「方法？」他嘲讽一笑，「说来听听，如果有理，我撤告诉。」
夏妡滢脑中一乱，一时也想不出什麽更高见解，但见他瞬也不瞬望着自己，似乎真的在等答案。
「比、比如……退出这个事件，那麽多品牌要告对方，赔偿金额听说上千万，反正那人也付不出来，有告跟没告不是一样？」她完全无法思索，想到什麽就讲什麽。
「完全无理！」齐烨霆像听见什麽天大笑话似，摇头笑了起来。
夏妡滢一脸打击望着他带点嘲讪的笑脸。
「你想得太天真了，所有被查到品牌皆有动作，独缺ClaudeRoy不提告，既然自诩是国际品牌，就得拿出国际品牌的格调，毫无动作，岂不是跟地摊货一般？」
「……」她无法反驳。
徐徐弯身，他凝住她的眼，轻声说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所以，吊牌是真的也要告！就算皮包是从昱威流出，我也要将它告成是国外代工厂流出的超Ａ级伪货！」
夏妡滢胸口一绞，彷佛重拾五年前和他相处的痛楚，从小到大，他的话总让她从无从辩驳，她承认自己不够聪明，行事冲动又感情用事，视界也不够远长，不是做大事的料。
但，她只是希望……
「抱歉，时间不早了。」他抬腕看着手表，再度绕过她的身侧走向长廊另一端。
「不对……」双手在身侧缓缓紧握成拳，再也忍不住了，夏妡滢大步冲上前紧紧攫住他的手臂，「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放手！」见她又失控，像小时候那般耍无赖，今非昔比，齐烨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力扯动手臂轻易挣开她。
夏妡滢被他推了开，急忙扶住墙壁稳住踉跄脚步，眼前的他那麽陌生、那麽无情，她一点也无法理解。
「烨……烨霆哥……」见他低头揉着臂上被她捏出的红痕，眼眶一热，她歉然唤道。
「抱歉，公司只谈公事，请控制情绪。你一个新进临时人员不需管这麽多，请做好自己分内工作。如果无法接受，那就请你自行离开昱威。」一见她悲伤的神情，齐烨霆冷声打断，漠然转身走向长廊另一端。
夏妡滢怔立在长廊上，看着他身影逐渐远去。
代理权她不懂，外柜小姐失不失业也不关她的事，商场上的风风雨雨对她来说太难理解、也不想理解，她只是希望……
只是希望……希望他能说……
这一切只是公司政策……
其实，我也不想这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