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期中的时候，几个警察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校园中，虽然看得出来师长们极力想低调处理，却只落个徒劳无功。
当江藤宇在上课期间坐上警车时，学校简直爆炸了。
「那是怎麽回事？」大家议论纷纷，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你们有听见他们说什麽吗？」
「什麽都没听到。」
男生打了一下同学的头，「你不是也在训导处里面？怎麽会没有听见？」
被打的人一脸无辜，「江藤宇一到所有人就被赶出来啦！」
当时我在走廊上遇见上学期帮我画舞台妆的学姊，她一看见我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面大喊我的名子。
「吸唷！大事不好了啦！」她慌乱地比手画脚，「江、江藤宇被警察带走了！」
郁晴很冷静，皱眉问：「为什麽？」
「学妹，如果知道为什麽我就不会这麽紧张啦！」
当天下午他都没有回来上课，有的人兴致勃勃、有的人毫不关心，我一个下午都心神不宁，却怎麽也没个头绪。照理说两年前的那场意外应该已经结束，没道理过了那麽久以後才又重新提起。
流言如纸片般飞来，连风也控制不住它的走向，就这样哗地在校园中散拨开来。
大家当年只听说他的青梅竹马死了，但细节却不知道从谁的口中流露，不到一节课时间，原本应该是秘密一般的故事瞬间人尽皆知，各种揣测也悄悄地冒了出来。
或许蔡宜璇的死并不只是失足那麽简单。
转学生风风火火地出现，在教室门口大喊我的名字，在众目睽睽下把我拽了出去。
「我绝对没有说。」我抢在他之前开口。
他被我的突然弄得有些不知所措，「我又没说是你说的。」
顿了顿，过了几分钟他都没有说话，最後，他叹口气。「这下糟糕了。」他说。
这下糟糕了。
隔天江藤宇出现在学校时，我才真正明白转学生这句话是什麽意思。
他跟前几次一样，一副没有发生过任何事的样子，像平常那样准时到校，甚至比平常早了一点点，跟着大家一起上课、下课、吃饭、打闹，就像昨天的事情只是大家同时做的一场白日梦而已。
那样子比平常还要平常，那笑容比平常还要灿烂。彷佛那样就可以掩盖他那看似神采奕奕，却黯然无光的双眼似的。
在走廊上遇见他时，他挥挥手。「嗨！吸唷！」
赖仕崴手插口袋站在他身边，微微点了下头，两个人并肩离开。
我的手还举在半空中，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人再平凡不过的背影。
隔天我起了个大早，到学校时发现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学生而已，操场上还有早起运动的老人家快走着。江藤宇躺在旁边草地的长椅上，身旁放着一杯退冰的奶茶，闭目养神，长睫微微地颤动着，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也许是听到脚步声，他倏地睁开双眼。
伸了个懒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他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吸唷，你好早哦。」
尴尬地挥了挥手，有种偷窥被逮个正着的感觉。待我走近，他伸长手摸摸我的头，「坐下吧！早餐吃了没？」
「……在教室里。」
「是哦。」
一阵静默散布在我们之间，他的眼睛看着操场上的人们，吸管里奶茶又上又下的，噗噜噜的水声是这时候剩下的唯一声响。左思右想，咬紧下唇，我决定豁出去了。
「学长。」
他挑起一边眉毛，「嗯？怎麽了？这麽严肃？」说完，还用怪异的语气模仿我叫他的样子。
「警察为什麽要找你？」
「嗯－－这个说来话长。」他放下奶茶，微笑着，「因为前几天我在路上捡到一个大包包，结果发现里面全部都是一捆一捆的现金，然後我就拿到警察局去，失主为了奖励我的拾金不昧，所以拜托警察找我……」
「……」
见我没有回答，他叹了一口气。「你为什麽想知道？」
「因为我觉得你一定会默默承担。」立刻回答，那是我一直以来都这麽认为的。
「或许我没发生什麽坏事啊？」
「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那你是觉得我会唬烂你喽？」眨眨眼，他像只小猫一样无辜地说。
「嗯。」
他哈哈大笑，「你也回答得太笃定了吧？我是江藤宇喔！每天吵到被教官抓的江藤宇喔？」
「那又不代表你真的很开心。」我嘟起嘴。
他收起笑，眼神飘向远方。一阵风吹起我俩的发丝，淡淡的甜味混着一些洗衣精的味道钻入我的鼻里，令我觉得不可思议，居然……连吹着同一阵风都能令我感到心动不已。
「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够真正原谅另一个人吗？」他用几近低语的声音说道，「即使受到了背叛，又或者是那个人对她说了谎？」
「即使你对别人说谎，也不代表那是有意的。」
「哈哈，程希又……」
听见他叫我的名子，我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你根本没你想像中的那麽了解我。」
说完，他把喝完的奶茶杯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开。
当我摇摇晃晃地回到教室时，郁晴已经到了。
忍不住哭了出来，我突然觉得好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把我拒绝在外，但是为什麽那麽短短的一句话，就让我那麽受伤呢？
「那就代表你真的喜欢上他了。」郁晴摸摸我的头说，「那种痛就好像那个人从没把你放在心上似的……」
我想起小时候，转学生告诉我他有喜欢的人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那是在国小毕业典礼那一天，大家抢着跟他告白、送礼物，因为重新分班的关系，我已经不和他在同一个班级，不过他却看到远远站在一旁的我，朝我挥了挥手。
跑到他面前後，我把刚才老师发的糖果塞给他。
「给我干嘛？」他一脸莫名奇妙，「这波奇棒给你，我不想吃。」
「不用了。」我摇摇头。
「干嘛这麽反常，以前给你不是都很高兴吗？」
「现在不想吃了。」我说，扭扭捏捏地看着他，「你……要吃我给你的糖果喔！」
他打开那包装精美的袋子，说了声谢啦，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
「干嘛？」
「那个……我……」
看我在原地支支吾吾了老半天，他不耐烦地叹了口气。
「你可不要说你喜欢我喔。」
我瞪大双眼，难道他早就知道？
「你怎麽知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啊！」
我愣了愣，「呃，我听不太懂耶。」
他叹了口气，把怀里的一些糖果饼乾塞给我。「听不懂没关系，反正，我有喜欢的人了！就这样！掰啦！」
说完，他转身离去，还潇洒地挥了挥手。
我待在原地，脑袋和心中都有一种空荡荡的感觉，眼泪却怎麽也掉不出来。
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失恋，而只是答错问题的空虚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