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了一场重病。
从小我就是那种健康的小孩，不过敏、也没有小病痛，但一生起病来就特别严重。
结果我发烧到四十几度，吓得哥哥以为妹妹脑袋就要烧坏，一把把我拎起来，抓到医院去打了一针。一路上昏昏沉沉，脑袋像是被人用重物敲了一记，不停地嗡嗡作响，彷佛有只小蜜蜂不小心误闯禁地，在里头慌张地四处冲撞。
药吃完一轮，虽然烧退了，我的病还是不见起色，声音像指甲刮黑板，非常难听。哥哥这天又翘了一堂课，跑回家说要带我再去看一次医生。
「哥……你今天……不是……有一堂……要考试……」我喘着气，气若游丝地说。
他边把我包得像颗肉粽，边大喊，「你别说话！拜托你别说话！如果你喉咙破掉怎麽办？」
「才……不会……你……想太多……」
「好，走了，程希又，暖暖包好好抓着！」
妈妈在後头叮嘱他开车小心，不要一急就横冲直撞。哥哥应了一声，像是後头有人在追杀似的，把我塞进汽车後座，十万火急地冲回驾驶座发动汽车。
学妹在一旁笑得很开心，在哥不注意时转过头来悄悄对我说：「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你不要给她吃零食！」哥哥眼尖地看见学妹偷偷地递给我一颗糖。
「又没关系。」
「她在生病，给她吃甜的喉咙会更痛。」
「这是喉糖。」说完，她火速拆掉包装，把糖果丢进我嘴里。
哥哥瞠目结舌，「你！」
她扮了个鬼脸，由於车子已经上路，哥哥只能气呼呼地一边转动方向盘，一边斜盯着我们。
哥把车子停在急诊室门口，催促学妹带我进去挂号。她大剌剌地甩上车门，带我进去前，还把头伸进车窗里大喊了一句你好罗嗦，然後拉着我拔腿就跑。他在原地愣了一秒，吼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才把车子开往停车场。
学妹的心情一直都很好，自从认识她以来我几乎没看过她皱眉。我很佩服她，因为居然有人能把我那个像个老妈子一样的哥哥治的服服贴贴，气得无法回嘴。
「希又，你的健保卡呢？」
「在哥哥那里……」
「啊，完蛋。」从翻找包包的姿势抬起头来，「他刚才放在我这，我把它忘在车上了。」她站起来，「你坐在这里等我，我去拿一下……可能不会只有一下，因为你哥很罗唆。」
说完，她自己哈哈笑了两声，然後转身走出医院大门。
熙来攘往的人声让我的头剧烈地疼痛起来，感冒的病毒让我一睁眼就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着号码一个一个跳，却始终不见他们俩人。一定是哥哥又开始碎碎念了，我默默地想，决定起身去找他们。
就当我摇摇晃晃地起身，才刚走没几步，一个人拉住我的围巾，让我重心不稳跌坐到地板上。
「你……」她的脸扭曲成一个可怕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手里紧抓着那块布料。
「学姊……」
「这个东西怎麽会在你这里？」
顺着她的视线，我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蓝色围巾。
「……是江藤宇借我的。」
「你骗人！」她尖锐地大吼，「你从哪里偷来的？」
「我没有。」
「一定是你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拿到的！」
「我没有！」
突然一阵大吼让我的喉咙像火烧似的痛起来，开始不停地咳嗽。詹雅筑踩着一双黑色的跟鞋，叩叩走近，把自己的包包丢到一旁，开始拉扯那条围巾。
当下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能给她，我没有说谎，她也没资格替江藤宇要回去。
「还来！」
「不要！」我抱住围巾，被她扯得让我有点喘不过气，但我还是死命护住。
「喂！你在干嘛！」哥哥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他和学妹冲过来，一把推开詹雅筑。
她踉跄几步，恶狠狠地瞪着我们。
「你推我？」
哥挑眉，「你干嘛拉我妹？」
「她拿我东西！」
「她才不会随便拿人家东西。」哥护在我前面，「你发什麽神经？」
「程希又！把围巾给我！」
「不、不要！」我嘶哑地说。
她的理智似乎在我一再反抗下断了线，一下子张牙舞爪向我扑来，学妹拉着我後退，哥哥立刻挡住她。
「你是谁啊？」
詹雅筑不理会他的问题，「程希又！把围巾给我！」
我不明白她为何激动，记忆中，每次一见到詹雅筑她总是这种表情。只有在学校远远地看她和自己的朋友走在一起时，笑容才像是正常女孩子。
就当我们僵持不下时，江藤宇远远地跑过来，目光与我交接了短短0.01秒，不着痕迹地别开脸，抱住詹雅筑往後拖。
「小筑，怎麽了？你告诉我怎麽了？」他轻声地安抚詹雅筑的情绪，模样前所未有的温柔。
似乎还没意识到抱着自己的人是江藤宇，她一个劲的挣扎，指甲抓伤他的脸颊，但江藤宇却没有放手。
我的脑海闪过三个字，为什麽？为什麽你不放手呢？
「还来！程希又！还来！把围巾还来！」
「小筑！小筑？小筑，看我。」江藤宇把她的脸扳向自己，此时脸颊已经被失控的她甩了好几个耳光，但只是不为所动地用力抱着她，「小筑，看我，我是藤宇。」
她先是激动地用力推他的脸，像是推开坏人似的死命挣扎，然後终於听见了江藤宇的声音，表情一下子变得空洞，双眼失去了灵魂似的，等到再次听见江藤宇叫唤她的名字，她反抱住他，开始哭了起来。
「好了，小筑，没事了，没事了。」
江藤宇轻抚她的背，拾起刚才被甩到一旁的包包，一手抱着她，「对不起，你们没事吧？」
「你认识她？」哥哥问。
「是，对不起，希又没受伤吧？」这是他今天第一次真正看我，但那笑容却让我觉得无比陌生。
「她没事。」见我迟迟没有回应，气氛有些尴尬，学妹赶紧替我回答，「她只是生病了，有点不舒服。」
「没事就好，对不起，她没有恶意。」再一次道歉，「我们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