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雅筑不停啜泣，整个人几乎瘫倒在江藤宇怀里。他一手搂着她，微微朝我们揖了揖，哥哥点头回礼後，他带着她转头离开。
突然觉得胃一阵翻搅难受，喉咙骚痒得可以。我开始不停地咳嗽，但不舒服的感觉却死命地扒住我，卡在喉咙里，怎麽咳也无法抹去那种感觉。
「希又？希又？」学妹脸色铁青看着我，拍拍我的背，「你怎麽了？很不舒服吗？」
我无法说话，只能不停地咳、不停地咳，口中涌上一阵酸味，眼泪在眼眶打转，让我的双眼像兔子般红肿。
又是背影……他又要丢下我带着詹雅筑走掉了吗？
「藤……宇……」尽管声音沙哑，我还是努力喊着，「江……咳咳咳！」
「程希又！不要再说话了！」哥哥看着我通红的脸，紧张地扶我起身，「号码到我们了，我们先进去，好吗？」
我推开他们两个，没走几步却又不争气地脚一软，跌坐在地。在心里咒骂着自己的没用，喉咙像有把火在燃烧，眼前模糊成一片，我伸出手用指甲用力抓着自己脖子。
好难受、好难受。
你又要再一次离我而去了吗？
就在我又一次推开他们两人伸过来的手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快速接近，接着我的身体就腾空而起，此时冷静的表情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紧皱的眉头。
他把我抱进看诊室，护士在惊吓之余立刻清出一张躺椅，江藤宇二话不说把我丢上去。
直到诊疗结束，他就只是站在门口，双手环胸，一句话也不说。医生又打了一针，他说这次比较强效，药丸的副作用是我会整天想睡觉。
然後江藤宇说，他真的必须走了。
就在我陷入那团如漩涡般的黑暗之时，所有的感官剩下他抱着我，心脏隔着厚厚的衣物传来阵阵砰咚响，接着我坠入那团黑色漩涡。
隔天醒来时哥哥坐在我的书桌边，聚精会神地敲着笔电的键盘，不时的翻翻笔记、骚骚眉头，手机通讯软体不停的响，看一眼後就被他烦躁地丢在一旁。
我努力想起身，却觉得不只头疼得厉害，全身上下像是被卡车辗过似的酸痛。身侧被压到发麻，只好放弃，躺着睁眼盯着天花板叹气。
他很快地发现身後有动静，转过头来看我。
「醒啦？觉得怎麽样？还好吧？」
「头好痛……」
「当然啦，你昨天又开始发烧，整个人像泡在热水里似的，吓死我了！」他站起来，「我去拿东西给你吃，吃完吃药。」
我在他离开前叫住他，「哥……江藤宇呢？」
正要回答，门铃却响了。哥叹口气，走出房间，过了一会儿，却是江藤宇端着稀饭和配药吃的白开水出现。
他面无表情地走过来，把托盘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然後用指节推了一下我的头。
「你是不是脑袋真的坏掉？」他严肃地说，额上的川字让我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为什麽总是要这样？」
「我、我怕你走掉。」
「那也不能这样，大家都很担心你，你哥女朋友还差点被他骂到哭。」
我愣住，那情景可想而知。不过我想……以学妹的功力一定很快能够镇住他的。
他叹口气，接着说。
「程希又，你很勇敢，一直都很喜欢这点。」十指紧扣着，握成一个坚毅的拳头，彷佛在努力压抑什麽，「但我不希望你总是用在错的地方。」
「你不要喜欢我了。」
房间很暗，床头上的黄灯让他的眼睛闪闪发亮。里头的认真让我倒抽一口气。
我不敢置信，即使从前他再怎麽保护詹雅筑，也曾不会否定我的喜欢。前一天他回头来找我，让我觉得充满希望，但今日的一句话又彻底浇熄我的热情。
「我不要。」
「程希又……」
「我讨厌你用那种口气叫我程希又。」我说，「别说了。」
停顿了一秒，「我是为你好。」
「那你就不能为自己好吗？再说，我喜欢你，那又哪里不好了呢？」
「小筑不会接受的……」他握住我的手，「她生病了。」
我没有说话，从前一天她包包里掉出来的药袋就知道了。
他继续说，「她得的是躁郁症，已经很久了，我和她的家人试了很多方法都没办法让她好起来。从宜璇过世的那一刻开始，她关在房间好几天，好不容易劝她出来时，她的情绪波动变得很大，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哭，有时候爆躁易怒。」
「昨天你也看到了吧，要是我再晚一秒发现，她很有可能会拿身边任何伸手可及的利器伤害你。她常常在半夜里哭，说宜璇出现在梦里要杀死她，任我怎麽安慰她，她就是深信那个梦里的影像是真实的。」最後，他说出最重要的一句话，「我必须待在她身边，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那就是爱吗？」我说，「那不是爱啊。」
他的表情在听见我这句话後纠结在一起，复杂难懂。
「你看见她哭时，会难过，但会心痛吗？」
他没说话。
「你会希望二十四小时都待在她的身边和她在一起，而不是为了照顾她吗？」
沉默。
「你希望她好起来，那也意味着你能真正解脱过去。」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
「我希望你笑啊，藤宇，我希望你真正的笑。」我紧握他的手，「你会有这种感觉吗？」
此时他的眼里从困惑、疑问，转变成为不可思议。
良久，他说。
「原来，我真正想要看见的笑容是你。」
他甫下身，将唇轻柔地贴在我的额上。温热的体温与鼻息自皮肤上传来，让我心跳不已。
「程希又，原来我喜欢你……」
有些人无法看见他人为了自己而难过，却没发现自己总是活在悲伤与痛苦里。终日为了他人神伤、烦恼，绞尽脑汁想要替他解开那种束缚，一回神自己却身陷泥泞。
接着他活在那团可怕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然而无法发现自己的真心。
我很高兴他握住了在出口伸出双手的我，并衷心的希望他永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