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你爷爷爱上了你妈，可是碍於辈分及年龄没办法有个结果，而他自己选择的结果就是这样，信里写得那样。他牺牲了我，只因为那个他爱着但我不爱的女人。他毁了我的幸福，夕尧可以更早有完整的家、可以有爷爷的疼爱，雅倩也不会吃了这麽多年的苦，在别人异样的眼光下带着夕尧生活。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爷爷的错，还有你妈妈的错。」
看上去爸虽然想带着冷静的情绪说完这段话，但握紧的拳头还是泄漏了他的愤怒，以及恨意。而我？我放下摀住耳朵的手，边掉泪边让嘴角上扬，哽咽。
「你现在不幸福吗？」不幸福吗？
「什麽？」他皱起眉。
「难道你现在的生活还不幸福吗？」伤害了我、怨恨着自己的父亲还有那个因为你而离开人世的女人，难道你就幸福了吗？
「哼，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在说什麽吗？」他冷笑，不屑。
「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吗？这麽多年来，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麽吗？」你不知道吧？你眼前有一个人被你伤得好重，而那个人是因为你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方以穹！你最好不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似乎是遏止不住怒火，他用力捉紧我的手腕，眼神中带着怨恨：「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就算不知道也不会轮到你来提醒我。」眼神中如此的怨恨及冰冷，我替天上的爷爷感到心寒。
「带着怨恨的你，真的会幸福吗？」眼泪又滑过颊边，对峙着他的双眼，被他捉住的手腕上，点滴针似乎移位，有点痛。
他又加重了力道，代替言语问我到底在说些什麽。
「你难道没看见信上清楚写着的真相吗？这一切都是你爷爷害的，跟我无关！我也是被害者之一，而他不负责任的脚一伸直离开之後把你这个麻烦丢给了我，我从来没有想让你存在，他明明知道，却给了我这个累赘！你妈也是，当时故意不阻止我，害的现在事情变得如此复杂！」
他的脸在我眼里扭曲变形，伴随着手腕上的刺痛，我好像终於看透了什麽。
对着眼前模糊的他说着，抑制不住悲伤大吼着。
「难道爷爷没想要弥补你吗？你没看见他写着把公司给你想要弥补你吗？如果没有爷爷的公司你现在能够生活的这麽奢侈吗？豪宅、名车还有那些别人可能一辈子也拥有不了的名誉及风光，难道这些都是你自己得来的吗？你说啊！你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吗！」
颤抖着双唇，这是不是我这辈子第一次这麽愤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对於他不懂爷爷这件事我好生气，也觉得他好残忍。
「就算他给了我公司又怎麽样？我没有能力的话现在这些也无法得来！」他果然理直气壮的说了。
「所以呢？这对你来说还不够？一定要跟一个什麽也没有的我比吗？」像是在他头上浇了一桶冷水，他眼神中的怒火被浇熄，冰冷又取代了。
「豪宅、名车、名誉及风光我都没有，我只有一个假象的家庭，表面上和乐融融，私底下我只是个陌生人的家庭，还有一个不爱我的继母，一个从来不肯承认和我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你让我拥有了什麽？除了这条生命，你让我拥有了什麽？」甩开他的手，再度扯开嗓子。
给了我一条生命，还有无数的怨恨。此时此刻他到底是用什麽样的心态来对我说这些话？
「除了怨恨，什麽也没有！你有想过不负责任的人不是爷爷而是你吗？就算爷爷逼迫你跟妈妈结婚，如果你没有把妈妈误认为是那个女人，我会出生吗？为什麽你总是要别人弥补你而非看见自己的错误！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伤害了谁、伤得有多重！」我的泪水又汹涌，虽然它似乎没有停止过。
我曾经多希望当年他真能把我掐死。
总觉得他现在给我的痛，是生不如死。
如此的痛苦。
瞬间，啪的一声，我的泪水溅落在床单上，脸颊上的烫混和着从眼里不断滑落的疼痛液体，我意识到自己又被他打了。接着他紧捉住了我的头发，拉扯着我的头皮。
「方以穹，你最好记得雅倩还是你的长辈，『那个女人』不是你可以叫的。」越说越使劲，让我分不清是因为痛才流泪还是因为难过。
「还有，我从来没有把你当作过女儿，就算我原谅我的爸爸，这点绝对不会改变，说难听一点，我倒是希望你这次能够不要醒过来。」
『希望你这次不要醒过来。』
进入我耳里，像是一把刀似的狠狠刺在我心上，我以为自己能够不在乎他的话，但终究我还是被伤害了。
「最後，你最好不要再给我『儿子』添麻烦，他不是你哥哥，你对他来说，只是拖油瓶而已。」放开了我的头发，在我跪坐在地的瞬间听见了门口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夕、夕尧……」
「爸，你怎麽……你怎麽可以这麽、残忍？」
「夕尧，你听我说……」
「爸，我刚刚都听清楚了。」
「夕尧，爸……」
「爸，我只想跟你说：我很庆幸我搬离了那个家。虽然这样说很残忍，可是比起那个家，保护着小穹让我更加踏实，也幸福。请你先离开吧，你这样伤害病人的举动是不会被允许的，拜托你不要让我请护士及警卫来。」
「我不想做的这麽绝。」
脚步声渐远，另一个脚步声越来越接近我。
「小穹，点滴针跑掉了，我请护士来替你调整。」说完这句话，脚步声再次远离，只剩下我一个人跪坐在地。
爸……他说的话，还是不停的在我耳边拨放着。
『我倒是希望你这次不要醒过来。』
今天来……大概是叫我快点离开的意思吧？叫我别再成为他们家的累赘了。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停止过哭泣，只是我听见自己的哭声，悲伤的让人悲伤，我的心跟身体似乎分离成两个个体，就连护士重新替我打上点滴针也继续哭着，我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拉起。
果然我还不够坚强。
果然我是不该存在的。
手臂上又出现了痛楚，当沉默取代哭声在耳边蔓延的时候，可似乎没过几秒便被人治癒，痛楚减轻了不少。
耳边似乎有人一直在跟我说些什麽，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楚，只感觉手臂不是我的，一直被别人控制住。
我的世界一直都不完整，到这一刻，连碎片也难以寻找。我眼前一片黑暗，思绪却没有跟着消失，那种清醒着却又模糊的感觉好讨厌，我真的好想杀了自己，好想好想从没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不要再……」啊、终於有声音进入我的世界了，可是断断续续的。
「小穹，不要再伤……」你说什麽？
「……小穹，不……伤害自……」我听不清楚，说大声一点好不好？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小穹。」当那个声音清楚在我耳边，清楚的哽咽着，我的感觉才又回来了，我在一个人的怀抱中，而那个人不断在我耳边低喃着同样的话。
「小穹、小穹，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不断不断的，哽咽着。
我紧紧回拥住他，他的悲伤狠狠的打进了我的脑海。
「哥……哥……」哥，我好想死。
好想说，却说不出口。只是不断喊着他。我没有勇气说出口，真的没有。
「小穹，我知道你现在在想什麽，但我不会让你离开的，拜托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好吗？不要做傻事，千万不要做傻事，你忘了你还有我吗？你还有哥哥还有九月啊！不要丢下我们好不好？小穹，哥拜托你。」他滚烫的热泪滴在我的衣服上，很清晰的说着他的悲伤。
也浓郁了我的难过。
「可是我拖累了你，现在的我什麽都没有办法替你做，就像他所说的，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拖油瓶而已，我不想要你的人生被我毁掉，你不该因为我抛下原本的生活的，哥……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不要管我了好不好？回到你的生活，原本的生活，当作这一切从来没发生过，而在那之後我也会消失的一乾二净，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这样才是对的吧？我的生命一直都是徒留的，就算继续徒留着我也不一定能拥有幸福，那为何不成全他呢？成全那个终究还是我父亲却如此残忍的家伙，成全他想要的幸福。
「不要这麽说！绝对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拖累我不是任何人能够下的定论，是我在感受所以只有我有资格说！照顾你我的人生才感到踏实，看见你有笑容我的世界才会快乐，这才是真相，其他的说法都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都只是他们『自己认为』而已。」
好讨厌他的语气是这麽的坚定。
那让我放开不了拥抱他的手。
也让我想就这样接受他的温柔。
可同时也让我好痛苦。
「不要这样……对我这麽好……」我没有那个价值，不要对我这麽好。
「你是我妹妹，我要怎麽不对你好？只有你才能让我真正的快乐，就当作是我自私好不好？就当作我是为了自己的快乐才希望你快乐，这样想就不会难受了吧？」拉开了我们的距离，哥的眼角带着泪水，微笑着轻抚我脸颊上的热泪。
「当你终於笑了的刹那，我突然发现自己知道什麽是真正的快乐。没有谁该为谁做什麽，你不要为我牺牲，因为我没有为你牺牲。当我觉得所做的都是值得的时候，那就不叫做牺牲。」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的话，让我照顾你，不管你有多脆弱，都让我照顾你。不只是因为弥补、不只是因为对你有所歉疚，也因为我很快乐。」
「哥……」狠狠被动摇了，关於我的心，我的想法。而在那一瞬间，刚刚刺在心上的那几个伤口，不再隐隐作痛，被某种厉害的药治好了。就算只是短暂的缝补起，对我来说也足够，抚平我的伤口、拥抱了无助的我，已经足够。
「哥……」我想说谢谢，但望进他眼里的瞬间像是丧失了言语的能力，什麽也说不出来，除了喊着他，什麽也说不出来。
「不客气。」就算我什麽也说不出来，他还是知道我想说什麽。
「头脑很昏对吧？」我点了点头，停止哭泣之後眼睛几乎睁不开。「睡吧，我会在旁边陪你的，不会再让你受到伤害了。不过，记得要醒过来喔。」安顿了枕头、替我的头找个位置，哥摸了摸我的发丝，温柔的。
「哥，你也要睡觉喔……」含糊的说着，哥似乎有应答，但我没听清楚。
感受着被他温暖的掌心握住的手，又进入了梦里。
就算不断昏睡又醒，而好像每次醒来都会哭一遍，现在的我却没有想一觉不醒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有个人一直在等我醒来。
※是那个拥抱了我无助的，他。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