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橫橫橫直線 — 6

正文 橫橫橫直線 — 6

「你真的想知道怎麽弄的吗?」

阿宝看着陈允伊说这句话的眼神,莫名有种想笑的感觉,为什麽她眼睛里要有种严肃的、万劫不复的神情呢?

「你说啊!我没在怕的咧!」阿宝大剌剌地、有点开玩笑地说着。

陈允伊口气轻轻的,手上却很用力,把手腕上的纱布扯开。

「我自己弄的。」

阿宝这才知道,自己看到的,不过冰山一角。

白皙的手腕上是数道色泽不一的红线。最红的那一道,看起来颜色最邪艳,她用力之下,隐隐的挤出腥红的鲜血,看得阿宝头都晕了。

「不…不要弄了。」

简直要人眼花撩乱,加上最新的那一道,共有七个伤,外加三个已经是淡淡的疤,全都打横地刻在女孩手腕上。几乎每一道都下得很深,最明显的几个伤口让阿宝感觉曾经要切穿手臂,全都是尝试要切割动脉的结果。看起来,就像是损毁的木板上无情的刮痕,更像是恶魔咧着嘴,在女孩的腕上森森的冷笑。

陈允伊无比冷静的盯着阿宝,认真地观察她表情的变化。

「为什麽!」阿宝几乎是用叫的「为什麽要这样?」

阿宝现在懂了:为什麽她可以盯着关机的电视当作一个节目看,那是因为假使已经对生命放弃了,那麽萤幕上晃动的任何色彩看起来都将黯淡如一片黑;为什麽在贩卖机前思索过後却仍是水,那是因为假使无所期盼了,那麽口腔里能嚐到的任何东西都将淡而无味。

她总是客客气气的回应每个人,那是因为她想跟每个人都有距离,在真正离开时,不要跟任何人产生连结,方便她乾净的走。

陈允伊知道,如果让阿宝知道了,事情就复杂得多了。

她一开始的计划是,阿宝会被自己吓到,一定的,怎麽可能不被吓到?一旦害怕起自己,阿宝就会急着划清界线,到头来,陈允伊又是一个人了。

不过她却讶异地发现自己心里有一点高兴的因子,因为计划失败了。

阿宝没被吓跑。

陈允伊看到阿宝眼眶里的泪光时,才知道自己的计划错得很离谱。阿宝只是低着头,难得的话少,把陈允伊腕上的纱布包了回去。

「我们…我们去散步好吗?」

阿宝提议。

她耸了肩答应。

秘密,会使人贴近。虽然在医院有了记录的状况下,那不是什麽秘密,但当她选择让阿宝知道时,也等於开了一道门,让她进了她的世界。

阿宝没再多问,反而跟她聊起了学校的事情。

她不知道这是好还是不好,陈允伊感觉,自己彷佛跟阿宝成了朋友。原因她不清楚,但她自己知道,她对阿宝显然没有任何防备了。

阿宝不是个浅眠的人。

陈允伊会知道,是因为她自己是浅眠的,她有很长的夜,用来观察隔壁床的睡眠。

今天她又被外头走廊的声音吵醒,起床静静的望着窗外树叶的剪影时,感觉到身旁有种轻微的窸窣声响。

「阿宝?」

看着阿宝还带着梦境的神情,把自己挤到了床的一边,她不觉得困扰,反而在黑暗中露出了微笑。

连家人都没有,这是第一次陈允伊跟一个人这麽亲密的接触,但意外的,她却对阿宝睡在自己身边感到习惯。

陈允伊轻轻的,用手指梳过阿宝的长发,顺到了一旁,静静地望着阿宝的睡脸。那张为胃溃疡所苦的脸蛋,在黑暗中更显得削瘦而棱角分明,但她看起来像个孩子,阿宝这女孩的美丽是无瑕的。

「不可以走…」

阿宝梦呓着,指头却紧紧地抓着陈允伊的衣摆。

她轻轻的躺了下来,凑向阿宝的耳朵,重复了她那天在快餐店没有让阿宝听清楚的话。

「请不要,看不起我。」

七天。

陈允伊已经在医院里能待多久就待多久了。

她刻意拒绝了医院打算安排的心理谘商,她当然知道自己有病,但谘商是改变不了她的价值观,也改变不了她核心的问题。她拒绝是为了不要多余的人际关系、不要添人麻烦。

在她出院时,除了家里那台BMW跟司机外,她在医院外头没看见别的熟悉的事物。

阿宝告诉她,她原先也预计住院七天,但被诊断出解黑便的问题,得留在医院多观察一阵子。

她有点羡慕,也有点失落。

在车子驶回家的路上,她静静的望着窗外,发现自己竟突然地有了种离家的离情别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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