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见过神龙之後,毛大钧对这些神怪之说再无不信,但听闻坛子里竟是凤凰,不免还是诧异。古往今来,凤凰与神龙一般,凡人想见也见不得,便是凤凰长得什麽样,从来就只听前人穿凿附会、夸大其辞,继而神化虚幻。方家又是哪来这麽大本事,能一举擒下凤凰进而杀害。毛大钧越想越猜不透,只是一桩命案,却似疑云密布,着计让人百思不解,他再不敢蘸出那些粉末细瞧,只能眼巴巴望着坛子里思索。
「据说凤仙羹之味,嚐过的人始终无法道尽,便是仿效也揣摩不出。凤仙羹的配方原来便是为此,有了这粉末,凤满楼的生意始终屹立不摇。」毛大钧兀自道。
马银霜也道:「凤满楼这股怨气竟是来自凤凰。方家虽做下天理不容之事,但方延寿确是与那孩儿之死无关,不应让他无辜枉死。至於方家先人种下的孽报,会如何报在方延寿身上也是以後的事,现下我们还是得先救出方延寿再说。」
龙裔哀戚道:「凤凰与我们龙族一脉同享仙名,真没想到……罢了,我先带走仅余的仙体,运回凤栖之地葬了。」
「那方夫人我们还找是不找?」毛大钧道。
「当然得找,她可是人证。那孩子不会无缘无故惨死,凤凰对方家积恨甚深,我猜想当年定有遗族趁隙逃脱,此次才会返回方家大开杀戒。祂断了方家唯一後嗣,方延寿也将於不久受刑,到了这时方家正是断子绝孙,如此才能让凤凰解恨。只不过凤凰到底将方夫人如何处置,要她死不难,除非祂不知如何处理方夫人,才临时起意将她带走,照这麽推测,方夫人应该还在世上。」马银霜抱胸一想。
龙裔点头:「我同意你的想法。凤凰毕竟是仙兽,不会轻易杀害无辜,祂既断了方家血脉,方夫人的死活祂应当不会在意。至於为何将方夫人带走,我想凤凰可能是一时恨意难消,只要能劝下祂,咱们还有希望救人。」
毛大钧急道:「我们得先救谁出来?审决公文就快到了,方夫人又身陷危难,咱们难道要兵分两路?」
「凤栖之处由我跟神龙去,你留在此想法子拖得一时也好。」
毛大钧喊道:「要我想法子?那可是死刑啊。」
「你不是机伶过人吗,你想也未想怎知不可行。」
「这、这……」毛大钧一时语塞,他平时鬼点子多,求的也不过小利小惠,现下牵扯的可是一条人命,马银霜还真当他是赛诸葛,什麽事都能迎刃而解,不由得皱眉:「这麽棘手的事要我去办,我现下可没主意,神龙这麽厉害,让他救走方延寿不就行了。」
龙裔气哼一声,方家干下这等残戮之事,连带也对方延寿起了憎恶之心,要他再次大展神力干预人间之事,那是绝计不肯。
马银霜瞧见龙裔的神情,心中也猜到八成,连忙道:「如今凤凰遗族对方家深怨重恨,我们此番前去定有不少阻挠险恶,若无神龙陪同肯定九死一生。神龙无法抽身,这头还是交由你处理,人命关天,你就别再诸多推却。」
毛大钧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我试试得了。」
「好,此地不宜久留,世叔等得甚久想必心焦,咱们先行返回共商对策。」
返回吴家之後,吴开来果然一夜未眠,见他三人返回,早是焦急上前询问。马银霜对坛子之事绝口不提,只将发觉的异样简单提过。
马银霜道:「想替方掌柜脱罪,方夫人才是唯一人证,如今她让歹人挟走,生死难料,为免夜长梦多,咱们得尽快启程。」
「这一去不知要花多久功夫,审刑就快到了,我怕你们救得出弟妹却来不及赶回……」
「世叔放心,这儿有毛大钧在,他会替咱们想得方法拖延。」
毛大钧无精打采,心道马银霜这话说得未免容易,他又不是皇亲国戚,怎有能耐干涉官府做事,更遑论想得计策拖缓方延寿斩决的刑期。吴开来倒是欣喜,他瞧毛大钧机变多智,不定真有法子能替方延寿争取一些时间,想着已是放心不少。
吴开来道:「好,明儿你们赶紧出发,那歹人几无人性,你们这一趟可得处处小心。」
这一晚,堂内烛火通明,房门依稀可瞧出四人的身影,不时传出细语交谈。他们一夜未眠,直到鸡鸣声起,才稍作休息。
马银霜梳洗已毕,见雪凝仍是熟睡,压根儿不知她已回来,便放低声响,悄悄拎了包袱离去。毛大钧知她一早就要动身,早在门外等候,临行前嘱咐几句,要马银霜事事小心,和吴开来一道替马银霜二人送行。吴开来递了二十两银给马银霜作盘缠,将他二人送至城门,才连连挥手道别。
出得城门不久,龙裔先行返回龙珠,他虽化为人形现於众生眼前,但真气虚耗过久难免枯涸,总要一吸龙珠真元才不致损耗修行,马银霜自此又孤身一人上路。
距城镇五里之处,便有落烟镇善民合资建盖的凉亭。马银霜一晚未睡总有些困倦,一来想稍作休息养足精神,二来凤凰栖身之处还未得悉,神龙此时在龙珠休憩,不好打扰询问,索性在凉亭中支颏闭目,不一会竟沉沉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马银霜才睁眼醒来,忍不住责备自己怎会这般松懈,倘若遇着歹人行抢偷袭也是咎由自取。从前她瞧马珊珊为斩妖除魔几日几夜未睡也精神奕奕,她只熬了一晚就如此懒散,若不是马家只她一女,恐怕也无资格接下掌门之位。想到此处,马银霜摇摇头,抖擞精神,行囊一背准备启程出发。
怎知马银霜一站起,肩头的衣裳霎时掉落,她拾起衣裳一瞧,心道:「这衣裳好眼熟……」
「你总算醒了。」
马银霜转头一瞧,诧道:「毛大钧?你在这做什麽?」
毛大钧斥道:「还能做什麽。」
「你一直都在这儿?」
毛大钧责怪道:「当然了,不是有我护着,你能这麽好睡?瞧你事事小心,一会功夫就没了戒心。」
马银霜霎时红了脸,想起睡相让人看在眼里总是尴尬,低声道:「我本想打一下盹,没想到就这麽睡了……」
「大夥一晚都没睡,便是养足精神再启程也不迟,你就爱事事争先出头,不顾念自己身子,这不是累得睡过去了吗?坐着,方才我回镇上买了五味茶,你喝一点好回复气力,剩下的路上解渴。」毛大钧倒了一杯递给马银霜。
「你也没睡,不如一道喝?」
「你的安危重要。这趟出远门,我可不在身边了,记得要小心。快喝吧。」毛大钧轻轻一笑,低头再不瞧她,神色倒有些慌乱。
马银霜听话喝了一口,心中不由得感动,这一来一往也要些时间,瞧他汗湿衣襟,肯定是为了自己的安危匆忙来回,一步也不敢缓。她偷偷瞧毛大钧几眼,见他望向自己,赶忙低头不看,不敢和他对上目光。毛大钧何尝不尴尬,一下子挤不出话来说。他二人一路争执至今,斗嘴是稀松平常,但要说些体恤,着实是窘足了,久久没人说出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