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灯低低的垂下来。
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摊在桌上。
林棋整理着背包。
他一直想当个货车司机,行驶在不同的公路上,每天都是新的开始。
现在,他可以开始了。
桌边,林棋拿起几张照片。
他的照片一直很少,好像就这麽几张。
林棋看了看。
有几张小时候的照片,全家的合影。
还有一张他自己的,高兴的站在湖边。
林棋看着照片上的自己。
——你可真漂亮,这麽好的头发。
那时候,他的头发留得挺长,挺飘逸,在枫汇这样的地方算特别的。
长腿舒展着,裹在牛仔裤里。那时候还一点都不跛。
林棋把照片放进包里。
桌子上,还有买给妹妹的东西。
林棋拿起来,再度看了看。
那是他听说妹妹生小孩时买的衣服,可是他一直没有见过那孩子,现在小孩早已经穿不下这些了。
林棋把它们也放进了包。
再旁边有一只小飞机模型。
林棋把它拿起来,露出一个微笑。
那是他搬进新丽城的房子时买给自己的。
小时候,他曾经最想做的事就是开车,甚至开飞机。
是的,他有过梦想。这挺好的。
最後,林棋拿起一只盒子。
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盒子打开了。
盒子里全是信。
没有信封的信。
林棋随手拿起一张,又赶紧放下了。
“我最难忘的事就是认识你。”
信纸上写满了漂亮清矍的钢笔字。
他记得。
这一封封信的内容,他几乎全都记得。
它们全是周山写给他的信。
周山和他住在一栋楼上,从小就是有为青年,是全市三好学生,是家长的骄傲,青年的偶像。
信从周山离婚那一天开始,每周一封。
那个时候,谁还写信呢。
可是周山写了。写了十年。
周山大学一毕业就结婚了,可是结婚前,他突然来找了林棋。
那时候,林棋还是个半大小子,什麽都不懂。
林棋呆住了。拒绝了他。
林棋以为那样就过去了。
可是没过两年,周山离婚了。
离婚前,他又来找林棋。
林棋傻乎乎的劝他不要离。那时候,已经有小刚了。
可是周山终究离了,他说他要给那个女人、自己、甚至还有小刚新生。
後来,周山依然来找他。开始写这些信。
可是他已经不能答应他了。
他已经留起了长发。
他告诉周山,自己在一家证券公司上班。
他说谎了。
再後来,在一个清晨,周山静静的睡着了,再没有醒来。
终究,他们连一个吻也没有过。可是这感情沉甸甸的压在他心头,不知不觉已过了小半生。
林棋把全部的信放进了包里。
包还很空。
他又找了找,把袖扣、围巾放了进去,这是老胡留给他的。
然後还有那粒子弹,那是李云帆带给他的。
林棋看着那枚子弹。
想起李云帆那个挺拔的背影:他穿着褐色的夹克从他身边走过,胳膊肘上有两块皮子。
从周山离开到现在,多少年过去了?林棋想。
他像一座被围困了十年的城市。
或许也想过城门大开,鸟语花香的那一刻。
可是不能。他的感情,终究像一座被囚禁在冰封湖面下的死火山。
圆脸的大夫给他保留下了弹头,这小小的善意,他记得很清楚。
林棋小心的把它也装上了。
最後,林棋看着这些东西。
就是这些牵牵绊绊的东西堆积起来,让他走到今天。
“你从我的世界里消失!”小虹说。
可是最终,它们一个一个的失去了。像他已经走远的青春。
包还是很轻,很轻,可是他已经没有什麽可拿的了。
房子已经退租,其他东西都留给了房东。
房间里,林棋最後看了看,再没有什麽了。
林棋於是调了背带的长度,把单肩包往下放,然後在外面穿上了外套。
包的扣带很容易松脱,他知道,这样就能更长久地绑在他身上。
然後他关掉灯,转身出了门。
林棋走到街上,惊异的看见下雪了。
夜晚的天空灰蒙蒙的,在雪中反而发了亮。
好大的雪啊!
整座城市静悄悄的。
他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到了湖边。
湖上一片白色。
林棋看见眼前的情景,惊异的站住了。
那是一片辽阔的白色世界。无边无际。
雪还在飒飒的落下。
他小心地往前走去。
大雪很快遮蔽了他的脚印。
那一天是冬至,落了几年来最大一次雪。
大雪覆盖了整座城市。
第二天一早,湖面上结了厚厚一层冰,要到来年春天才能融化。
而林棋再也没有回到过这座城市。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