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蝉协奏曲里,午後的阳光一寸寸照进走廊,挟着落叶的热风在地面旋动着。
生物课下课後,夏夕瑀无精打采地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洗手台前,刚旋开水龙头,一道身影旋风般刮到她的身旁,来人拿着水壶直接挤到她的水龙头下接水,随後弯下身,将壶里的水哗啦淋在头上。
「热死了!哪有体育课排在下午三点的,打球打到全身都是汗,热到快中暑。」汪承昊直起身子,像小狗一样甩着头发。
「班长!不要甩水。」夏夕瑀伸手遮着脸,闪避他的水滴攻击。
「终於凉爽多了,」他斜靠在洗手台边,五指胡乱地扒着湿发,一脸舒畅微笑道:「夏小怪,我在隔壁上课,没看到你在旁边吃吃喝喝的,真不习惯欸。」
她轻扯着唇角。原来汪承昊也有相同的感觉,那爱哭包呢?也会想起她吧。
汪承昊见她垂着脸,浑身散发出漩涡状的沮丧气息,将四周空气染得阴惨惨,於是伸手旋开水龙头,捧了一点水泼上她的脸。
「哇啊!」尖叫了声,她回神瞪着他,伸手抹去脸颊上的水渍。
「清醒了?干嘛哭丧着一张脸,完全不像夏小怪,被末风传染到面瘫喔?」边说,他两手在水柱里冲湿,朝着她的脸继续甩水,她转头闪避飞溅的水珠。
「我哪有面瘫?」
「有,都快变成夫妻脸了。」
「你不要乱讲!」夏夕瑀脸上一红,双手伸到水龙头下,捧起一大把水朝他泼去,说时迟那时快,汪承昊手脚俐落迅速跳开,看着那把水直接泼中他身後之人,她心脏差点麻痹,小脸瞬间垮下:「啊……啊……爱哭包……」
汪承昊转过头,只见阎末风整张脸湿淋淋,胸前制服也湿了,模样有些狼狈,马上赔笑道:「末风,我没看到你站在後面,不然一定帮你挡下夏小怪的攻击。」
「你们几岁啊,还国小生吗?」一手插着裤袋,阎末风酷酷冷冷瞪着两人,抬起右手背拭去下巴的水滴。
「对不起……」像做错事的小孩,夏夕瑀赶紧旋上水龙头,这才发现教室的後门和窗户边围满同学,个个交头接耳讨论着什麽。
「你们都没有正事要做吗?」阎末风眼神一沉,直直瞅住她。
「有啊,我很努力打球,把十二班杀到落花流水,今天还约我放学再来个三对三斗牛赛。」汪承昊假装挽起袖子,一副要跟对方厮杀的模样。
「我很努力在交朋友……」她无措地绞着手指,交朋友比读书还难呀。
「打球,交朋友……」看着嘻皮笑脸的汪承昊,再看一脸苦恼的夏夕瑀,阎末风满脸不是滋味,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意,嘲讽地笑了声:「你们玩得很开心嘛,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後悔?」
後悔?
夏夕瑀歪着头看他,汪承昊一头雾水抓着後脑,两人又尴尬地对看一眼,对阎末风没头没脑劈来的一句话,搞不懂他要表达什麽。
阎末风看着两人眉来眼去,眼底闪过一丝不被了解的寂寞,黯然说道:「算了,我忘记今天有调课,谁有生物课本?」
「我没有。」汪承昊以手肘推推夏夕瑀。
「喔!我有。」她转身挤过围在教室後门的同学,跑到自己的课桌旁。
两个女同学突然围上来,其中一个兴奋问道:「夏夕瑀,他就是奖学金入学,上过学校新闻的阎末风吧?」
「对呀。」
「我前天看到你们一起下车,你和他很熟?」另一位女同学好奇问道。
「嗯,还有隔壁班的体育股长,我们三个人是好朋友。」她朝她们笑了笑,抓起桌上的生物课本,快步挤出教室,一脸期盼望着他,「末风同学,班长放学要去打球,那你今天……」
「我没空,你自己回家。」阎末风接过生物课本,冷冷转身走向教室。
上课钟声响起,夏夕瑀心情一沉,垂头回到教室里,刚在座位上坐下,突然想起一件事,双眼倏地瞪大。
呜呜呜……惨了!生物课本的其中一页写满他的名字!她到底要对他告白几次,才能从理科实验室的诅咒里解脱?
她双手抱住头,羞窘到好想躲棉被钻回B615星球,但是静下心想,阎末风未必会翻到那一页,再者……他本来就知道她的心意,反正都告白三次了,也不差这一次,她怕他什麽?
松开手,只见姚佳琳目不转睛看着自己,表情有些古怪,夏夕瑀读不懂她在想什麽,只好微笑试探:「学艺,请问……需要我帮忙画海报吗?」
「我找到四个人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叫你。」她别开脸淡淡回答。
「好,如果有需要,我一定帮你。」
***
傍晚放学,汪承昊领着一票同学前往篮球场挑战「汽水盃」,夏夕瑀独自背着书包走向校门,心情像陷进十二月寒冬。
「啊,爱哭包没还我生物课本,今天有生物作业……」替自己找到一个藉口,她转身走回中庭,来到一年一班的走廊上,背靠着墙壁朝门内偷偷望去。
夏日傍晚的夕照中,五个学生并起桌子做小组讨论,阎末风坐在靠窗的位置,隔壁坐着一个长发女生,两人拿着试卷在讨论,那女生举止轻柔,不时将长发撩到耳朵後,露出甜甜微笑的脸蛋。
不知讨论到什麽,阎末风心情很好似,抬头朝她浅浅一笑,那女生羞赧地回望,两人四目相凝的模样映在窗框里,衬着窗外斜阳树影,构成一幅唯美画面。
夏夕瑀心口一阵拧痛,想起国中毕业那天,在理科实验室里,她问过他喜欢什麽样的女生?
他喜欢安静的女生,但是她的话很多,一直很呱噪。
他喜欢气质的女生,而她总是像个疯子又吵又跳又闹。
他喜欢懂事的女生,她却像个长不大的小孩,今天玩水还被他抓到。
他喜欢会撒娇的女生,她完全不管他愿不愿意,总是死皮赖脸纠缠他。
他喜欢不耍心机的女生,她竟设下计谋逼他上学,还抢了他的第二颗钮扣,夺走他的初吻。
她的一切,他全都不喜欢。
不管是八岁的夏小怪,还是十五岁的夏夕瑀。
他统统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