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庭曾经堕胎过两次。
最近一次，是在郭庭大学刚毕业，已经出版不少作品，声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与担任过她主编的有妇之夫有一段不伦恋。怀孕的事，郭庭没让男方知道，只告诉秦海昀，她堕胎的那天，秦海昀还跟当时的公司请假，到妇产科去陪她。
「跟你说过不用来的。」看到她时，郭庭反应不大，嘴里还嚼着口香糖。
秦海昀帮她跟自己倒了杯温开水，等待护士叫号。郭庭身着一件无袖上衣及牛仔裤，身材窈窕纤细，平坦的腹部，看不太出怀孕的样子。
那天诊所的病患寥寥可数，只有郭庭坐在看诊间外，秦海昀则是靠墙站在她对面，不知为何，面对这种情况，反而是她坐不太住。
「会不会不舒服？」她是指害喜。
「不会。」
「还好吗？」这次是问心情。
「嗯，反正不是没经验。」郭庭头也没抬，「这是第二次了。」
秦海昀拿杯子的手稍微停顿。
「同一个人？」
摇头。
「什麽时候？大学？」
「不干你的事。」她语调冷漠。
於是秦海昀不再问了。
她轻轻啃咬着杯缘，直到视线又落在郭庭的腹部上，不知为何，从她的脑海乍然闪过的某个念头，让她的思绪停了一下，不到一秒，却是确实存在过的念头。
郭庭的第一个孩子，会不会是育森的？
虽然刘育森是郭庭介绍给她的，但从郭庭几次有意无意放出的讯息，秦海昀还是可以接收得到，她不觉得这是所谓的「女人第六感」，反而认为是郭庭存心要让她知道的。
与刘育森交往时，秦海昀就听他谈过对郭庭的想法。在刘育森的内心深处，其实是抗拒郭庭的。她太过优秀，太过耀眼，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觉得自己没用，是个废人，什麽光芒注目全都被她抢去，甚至因为她，常觉得自己没办法当个「普通的正常人」，始终活在比较中。偏偏两家住得近，双方家长关系又好，郭庭也爱跑去找他。他不讨厌郭庭，却无法抑止想摆脱她光芒底下的阴霾，浮出水面喘口气的心情。
『我以前恶作剧闹他的时候，就是这样亲他的，那个笨蛋有没有学起来？』
『小心点，那家伙不爱戴套的。』
就因为郭庭曾说过这种话，她才会有这些揣测吧。
有了这些「暗示」，自然不难诱导秦海昀去想：郭庭其实是爱着刘育森的。
即使刘育森曾那样诉说郭庭带给他的沉重，不代表他们之间就没有过去，没有她不晓得的事。她不觉得刘育森欺骗她，却也不觉得郭庭在胡说八道，所以偶有几次，她会忍不住想，从前刘育森天天与她在一起，完全被她占据的那段时期，哪怕是在郭庭面前手牵手，或者在她从小就喜欢跑去的地方－－她青梅竹马的房里，与刘育森拥抱、接吻，甚至上床，那个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什麽？从不知失败为何物的郭庭，是否会有那麽一点点的「受伤」？
她顶多好奇个一秒，没有「赢过郭庭」这种多余想法。她不嫉妒郭庭，可是郭庭对她有没有那种心情，经过这些年、这些事，她变得不确定。
一个从不明说，一个从不明问，所以才能继续相处直到现在吧。
「郭庭，郭小姐，请进！」护士唤。
郭庭停止玩手机，懒洋洋的站起来，拍拍秦海昀的肩：「结束之後，陪我去逛个街吧，反正你假都请了，就别浪费这天喽。」
当走廊变回一片冷清，秦海昀甚至连手表秒针在跳动的声音都听得清楚。
一个生命，就在这段声音中静静消逝，没人挽留，没人流泪。
连开口劝阻郭庭都没有的她，就算死後不进地狱，应该也上不了天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