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大雪纷飞，白茫茫的一片，慕容垂缓缓的从屋内走了出来，一脸惨白，平常俊容上的灿笑早已看不见，平常眼眸里那股神色也消失无踪，他走的很缓慢，因为每一步走的，都是煎熬。
双脚忽然一个不稳，慕容垂险些就要往旁边跌去，彷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乾似的，慕容垂从屋里走出来几步，就已经依靠在树上，大喘着气。
他知道，他不能回头，绝对不能！
那时她说：「你为什麽不解释，你为什麽不留住我？你为什麽不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因为他怕他一开口，会不顾一切的挽留她，要她留在他身边。
但是，那太危险了，他不愿看她深入危险甚至到致命。
於是他只能用颤抖的声音道：「若嫣，对不起。」
「我不要听对不起！」她大吼着，带着眼泪。
慕容垂心一痛，但他还是忍下来了，他还是狠心不去看她那一双深情、心碎、期盼的眼眸，他不能说话，如果一开口，就会又说出想要安慰，想要留住她的话。
所以他宁可沉默。
「王爷，你不会那麽狠心的对不对？」她细声地问，语气强忍着悲哀。
他一怔，双手握拳，忽然将头撇到一旁，选择逃避。
她一下就握住他冷如冰的手，祈求般地说：「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是你说的、你说的，你答应我的，你会做到的对不对？我们可以去别的地方，不一定要去茯坚那里，我们可以隐居山林，可以一起看尽大江南北的风光，我可以天天给你做饭，做很特别你从没吃过的饭，还可以唱歌给你听，可以──」
记得，怎麽可能忘记？他怎麽肯能忘得了！
毕竟她是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但是、但是人生就是如此，现实依旧无法逃避，他仍要去面对那些问题，一来是可足浑的陷害，二来是慕容评的逼迫……
他不能让若嫣继续待在他身旁，一来，她会遇到危险，二来，苻坚想要他……
苻坚是他现在最好的依靠，跟着他，他府上的妻子小孩全都能安全度过这次的灾难，过上的日子也会比现在还好，但是要牺牲的，便是若嫣了。
牺牲一人，成全众人看似是个很好的办法，但牺牲的那人，是慕容垂最不舍的人。
府上大大小小，他最不愿看她牺牲，但府上大大小小，都能因为她的牺牲而更幸福。
他是个男人了，他已经不是仍会为情所困的男孩了，他应该要做出让大家都好的决定，是的，他必须如此，虽然换的，是他一颗疼痛的心。
值得吗？
不知道，但是他现在只能这麽做。
深吸了一口气，慕容垂缓缓道：「若嫣，我不愿意，那些誓言，请你忘了它。」
每一字，每一句，说出时竟是如此煎熬，竟是如此火烧般疼，彷佛说完要花上他全身的力气。
「为什麽、为什麽？我相信你是爱我的，但是为什麽我们要错过？我明明就是那样的爱你，你为什麽要走？你为什麽要丢下我？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麽？我们明明可以幸福下去的，为什麽你就是不愿意？」
不能听、不能听，不要再听她的话了，慕容垂已经快站不住了，要赶快离开才行！
走到门前，他决绝的推门，但好几次竟都用不上力气，好几次竟都推不开门。
他颤抖着，不行，要走、要走才行！
再多待一会儿，他怕他就後悔了，他怕他会忍不住把她紧紧拥入怀中……
「有什麽困难我们可以一起解决啊！」她哭喊道。
慕容垂身子一颤，突然，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去听，不去想，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在右手，然後用力推门，狠心离去。
後头传来她的叫换声，哭喊声，他只能假装没听到，脚步渐渐加快，却越来越不稳，最後只能身子不稳的靠在树上。
用力闭上眼睛，慕容垂努力忍着奔回去的冲动，忍着从没有过的心痛、悲哀……
猛然睁开眼，慕容垂一双眼眸溢着满满的冰冷、憎恨，可足浑你……
双手紧紧握拳，绝不能原谅，可足浑绝不能原谅。
原本放荡不羁的英姿，现在只剩下落寞和寂寥滢滢环绕在他身边。
走回府里，外头的下人一看到慕容垂，就前来道：「王爷，按您的命令，已经请了可足浑王妃了，王妃现在已经在屋内等候。」
「摁。」慕容垂淡淡的道。
把门打开，只见可足浑笑着站在门口前，好像在等他。
「不知王爷找臣妾有何事？」
「本王想找找你，需要原因吗？」慕容垂冷冷的道。
听出慕容垂冰冷的口吻，可足浑心里一颤，但还是笑道：「王爷找臣妾，臣妾自然开心。」
「是吗，开心最好，若是心虚就另当别论了。」
「臣妾不懂王爷的意思。」
「不懂？」慕容垂忍着怒气冷问。
见可足浑没说话，慕容垂终於受不了，气的怒吼：「你陷害若嫣！」
「臣妾不敢！」可足浑马上就在慕容垂面前跪下，「臣妾知道王爷真心的爱若嫣，又岂敢陷害若嫣？」
慕容垂冷笑，「是阿，本王也想问你怎麽敢！」
「说！你为什麽要陷害她！」
想到那在牢里待上的日子，慕容垂就一阵颤抖，想也不敢想，然而，竟是可足浑瞒他此事！唯一知道事情真像的映秋，也被她威胁，要不是慕容垂说要把府里的人送去陪葬，不然还真的没有人要告诉他真相！
难怪当他回来看到若嫣时，若嫣会是那副表情，那他还说了什麽伤了若嫣的话！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
「啪！」慕容垂狠狠一巴掌就甩上可足浑的脸。
「王爷！」可足浑惊呼。
「是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陷害若嫣，要不是你拿她的画像给符坚看，若嫣就不用受这种苦，本王也不会受苦！」
「王爷，臣妾都是为了您好阿！您也知道皇上与慕容冲对若嫣心怀不轨，现在慕容评已经处处逼着王爷，总不能让皇上也想争对王爷吧，把若嫣送走，不但能得到秦王符坚的赏赐，还能躲过一分危机，这不是一举两得吗？王爷您说──」
「啪！」慕容垂又甩了她一巴掌。
可足浑当下两眼瞪大，不敢相信的看着慕容垂，只见慕容垂一脸痛苦的大吼：「你害的不是别人，是我慕容垂现在最爱的女人！」
可足浑身子缓缓颤抖着，一双有神的眼眸泛起泪意，她有大吼着，「若嫣若嫣若嫣！王爷开口闭口都是伊若嫣！对！我是吃醋，我是忌妒，从她一开始来的时候我就忌妒她！因为她能得到王爷您全部的爱！」
可足浑边吼边掉下眼泪，「臣妾不明白，臣妾为王爷付出了那麽多，为您稳固势力，一步一步帮着您，但那个伊若嫣，她做了什麽！她做了什麽就得到王爷您的心？」
慕容垂一愣，随後瞥开眼神，不愿意看可足浑。
「王爷，呜呜臣妾知错了，求您原谅臣妾，臣妾也是因为太爱您了，才一时忌妒伊若嫣，求王爷不要不里臣妾……」可足浑跪在地上，不断哭着哀求。
「若嫣，回不来了，你也，回不去了。我的心，永远都会在若嫣那里，你用尽各种方法稳固你王妃的位置──」
「王爷不要！求您不要！」可足浑跪在地上哭的不成人样。
「现在，建熙十五年(369年)，正是废了除可足浑王妃一位。」慕容垂用冰冷不带任何情绪的声音缓缓道。
可足浑愣住了，马上跌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哭着大叫：「王爷！求王爷不要！臣妾知错了，呜呜，臣妾真的知错了，求王爷不要抛弃臣妾，看在臣妾为您付出那麽多，王爷王爷……」
「砰！」门被慕容垂狠狠关上，留下满脸泪痕的可足浑。
「呜呜呜呜……」只听见可足浑哭着。
回不去了，慕容垂走在大雪中，若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受了好多苦，只愿往後的日子，你能幸福，我由衷的希望。
「王爷，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摁，送她走吧，记住，一路派人暗中保护，别让她受伤了。」
「是。」
「叫府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准备吧，我们也该走了，明晚就出发前往──大秦。」
镜花水月，终是要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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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库全书》
建熙十五年(369年)慕容垂赢了枋头之战。
建熙十五前(369年)慕容垂带着一家人夜奔走前秦。
建熙十五前(369年)慕容垂抛弃可足浑王妃。
建熙十六年(370年)前秦灭了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