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聆妖 — €嚴殺04.

正文 聆妖 — €嚴殺04.

莫哭,定会再相逢的,彼时一生一会,鹊桥繁星为筑,玄音,你莫哭……

语毕,严杀自己都震惊。为什麽,脑中浮现出他从未经历的画面、不曾说过的话,却真实的好像真正在他和她之间发生过!

「你想起来了?严觞?」玄音惊喜的声音颤颤扬起,然而,等了半晌,没有等到回应。

她苦笑,自言自语:「不对,你不是他,你根本没有记起来。每次相逢都是如此,我怎麽至今还期望你会想起?你只肯留给我一生一会,接着是哄孩子似的三言两语,骗我痴心的在此又等你一生,等你战败了,我总是放手又任你走……其他再多一分的,你都不肯给。」

严杀心里震荡。

她在说什麽?每次相逢都只是一生一会、三言两语?每次都等他战败,哄她放手让他走?

他不肯给的又是什麽?其实或许他现在肯给了……如果她说明白,而不是又用这种拿他当替身的方式折辱他……或许他什麽都肯给。

严杀喉里涌出一句反驳,却哽着说不出口。

不是他不给,而是他能给她什麽?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出这番话,也不知道心头那种奇异的怜惜是从何而生,更不明白,他该怎麽面对她的思慕显然不是给自己的那种深深挫败──

「我还是没看见喜鹊,也许,总搭不过桥的人是我才对。」她的声音又平静了。

「我听不懂你说什麽。」他硬着声回答。或许,伤他自尊最重的,是她惊喊的那声情意深邃的严觞。

连名字都和他如此相似,活该他成为替身,而不是那个叶桢,不是佟安。

鬼使神差,他竟说出口。

「如果今日,被你喊成严觞的那人是那个叶桢,又或者是二殿下,你早已得偿宿愿了,总之是替代品,要谁不行?何必一定要我,还如此折腾你我半天?」

夜凉如水,玉兔轻斜,玄音伸手去掬那些光,连一分温度都握不住。

「不一样的,严杀,你弄错了,你不是替代品。我寻的人只有一个,生生世世,都不会认错,也没有旁人可以取代。我说是你,就是你。你尚未娶妻,对吗?一个年近而立的青年少将还不娶妻,很不寻常,不是吗?你从不觉得,拒绝了那些婚事时,一点也不犹豫,像是很笃定自己非要等到什麽不可,对吗?」

不,不能为她所蒙骗,他未娶妻这件事,连佟安都知道,极容易查到,而他古怪曲折的心思,也只是碰巧被她猜中罢了。

「北枭妖女之名,难道就只是用这些人尽皆知的事,号称自己洞察人心?」严杀哑了声。此话一出口,他自己听着才发现有多尖锐,有点懊悔,但覆水难收。

「你仍是选择要回故乡,是吗?」

「这个自然。」

「那麽,下回再见,是敌非友。」

她淡淡的,像在论天气。

几世来回,不老不死,她盘旋世上如幽灵,一直在他的血脉子孙里追逐他的转世,每一世,被她带回这府邸,都只能在这个他当初敎她的阵法里,看见这同样一个永远有牵牛织女星的星空,他会忽然心念差错的对她说上几句「我看见鹊桥搭起」的话,让她痴痴的心甘情愿放他走,不多久,他又会反过来扬着大宣的旗帜,攻杀她。

每一世,都是这样。

她的怨已经累积得太多,此生一见面就是羞辱,妄想改变他内心的一点什麽,但看来,改变的只是他对她更为恼恨,他连一个笑容也不再给她。

她知道自己的状况,或许已撑不到他下一个来世。

他是人,他会再次轮回,她不是人,只能消失无踪。

你是谁?为何,我觉得熟悉?严杀想问,但,迟迟不能脱口,好像问了,有些什麽一直支撑他的信念会崩坏得一点不剩。

「在山洞里,你喂我吃了什麽?」他的重伤好得那麽快,严杀不能不把这两桩事联想在一块。

「怎麽,离开前,还想从我手中得到最後一点价值吗?你後来自己找出来喝过的,是我的髓血。」她轻笑着说着不可思议的妖言妖语:「知道那天叶桢为什麽阻止你?那些红点是我的命脉,咬破红点便能取得髓血,一滴髓血要聚十年,要是我的髓血让人取空,我就如你所愿的死啦。严觞,你创造了我,也要亲手毁了我,莫要假他人之手,我不依的。」

月色皎然,在她身前投下一个黑影。

她懒懒睁眼,严杀已走到她床前,神色复杂的看她,似乎是对她说的话难以置信,又有几分无名的恼怒。

他愤怒,怒得毫无理智。他从她肩上饮了那些血液後,叶桢愠怒心急、几欲杀他的神情,一再萦绕他心头,让他没来由的愤怒,之前,严杀以为那是因为突然受叶桢攻击而生的反感,现在才知道,让他真正不安愤怒的是叶桢对她秘密的了如指掌和怜爱呵护……

原来,他打从心底认为,这些关於她的秘事,只有他能知道。而她的守候等待,爱与恨,都只能给他。

「叶桢那种不相干的人,怎会知道你的命脉?」

玄音一愣。这世的严觞,记忆似乎恢复得稍微多了一点,但,这种一知半解又对她生了占有慾的语气,让她心生反抗。

她冷笑。

「他凑巧爬上过长寒峰顶,喝过一口石矿内的天然晶髓,後来自然便知道我体内流着的,就是那不是人血的玩意。」

「他喝过你的血?怎麽回事?」

他的手掌穿透衣襟按在她肩上,淡漠如冰的眼神,是他强抑内心盛怒时才有的模样。

「你不也喝过吗?你猜猜,他是怎麽喝的?」她的讥刺,火上浇油。

「他碰过你?」想到那天叶桢把她抱在怀里治伤,她柔顺依从的样子,确然是关系匪浅的模样……严杀脑中忽有灵光闪现,他倏然理解了一件事,理解自己为何如此愤怒:「你本不完整,不能身纳阳气,就不怕提早枯竭,灰飞烟灭?」

「你一生奉行的忠,原来也要我用在你身上?可惜,严觞,这句自私的心里话,你从生到死都没有对我说过,怎能要求我遵守?我就是枯竭湮灭了,又与你何干?」

「不是,我不是这样想……」

严杀心里很乱,他想起了严家不知从哪一任传下的家训,「以忠为心,随音奉行」。谁都将之解为这是严家必听令於大宣朝、毕生忠诚的意思,但他现在却觉得,不是这样,不是这样,有什麽记忆蠢蠢欲动,迫他尽快想起来。

可是,他现在愈急便愈弄不清楚,究竟是何意涵。

「不是?不过是你忘了,其实你从来都是!每一世每一世,你总是忠了你的国,宁可战场上死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严觞!我已经不想随你起舞了!」

她疾言厉色震开他的手,泪眼婆娑,透明的泪水仍带着兰麝淡香,看来,落泪也是耗她髓血、催她速死的事。

他忍着那个香气的诱引,仓皇无措的去抹她的泪,抱她哄她,身体自然得像如此做过千百次。

「你别哭,玄音,落泪伤身。」

玄音一愣,严觞总是这样与她说话的。他是他吗?

可是,严觞总是运筹帷幄指挥若定,敷衍地哄她如哄小孩,根本不会露出严杀此时的心痛、不舍、惊慌……

玄音震撼了。

严觞从没有哪一世转生,能够无预警的触动她最深的心弦,从来只有严觞可以。但,这时的严杀这种和严觞截然不同的眼神也做到了,在她心湖留下消不掉的涟漪,她一身髓血都在警告似的发烫,这是背叛,她背叛了严觞──

「放开,你不是他!不许说他说过的话!」

她咬牙,踉跄推开他,仓皇而逃,留下一片空冷的星夜给他。

他一笑,心里泛着苦。

「是你弄不清楚自己在做什麽吧?嘴上不承认我是替身,其实你打从心底只是在我身上,寻他已不存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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