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手缩在角落,活像朵阴暗潮湿的大香菇,这样的情况已经维持大约一个星期了,
「阿,最後还是被社长发现了,『远帆所有物』那件事。」
「不,基本上不可能不发现这件事。」
虽然不了解详情,不过大略可以猜想社长怒火中烧的模样,
变成香菇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要是真的投了胎,不知道还会变成什麽更糟的东西,
「阿,耀希,稍微。」
洛亚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出去,鲜少见到如此主动的洛亚,
虽然心里暗自窃喜着,却又感到不安,有白,就有黑,人类的心灵亦是如此,
洛亚将我带到人烟稀少的角落,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着,就跟间谍一样,
「洛亚......你在干麻......」
确认环境安全後,洛亚一脸严肃,
不过却因为层次感十足的双眼皮而显得像是在遏止困意,
「耀希最近真的在跟林蔚学姊交往吗?」
一句话,顿时万箭穿心!
想要保护林蔚,却又不想要对洛亚有所隐瞒,站在交叉路口前的我,正面临着艰难的抉择,
根据经验,杂乱的思绪下所说的话语绝对对局势不会有帮助,
所以我保持沉默了好一阵子,
这时洛亚牵起我的手,就像迎新的时候一样,
「没关系耀希,我没有别的意图,只是要确认而已,你可以不用回答我。」
此话一出才发现自己的愚蠢,为什麽不一开始就斩钉截铁地否定,纠结了这麽久,
一般人想也知道这就叫做默认!
回想洛亚的问题,「耀希最近真的在跟林蔚学姊交往吗?」,
代表必定有人跟洛亚提及过,不然问问题的方式就不会是这样了,
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除了林蔚之外,就只有那女人了......
「洛亚你先回热音社吧,我有事要去吉他社一趟。」
洛亚点点头,悠悠哉哉地走回社办,我则是冲上了三楼,
就这麽巧合,遇上了刚解放完毕的顺芬学姊,
看见杀气腾腾的我,今天依旧穿着背心的顺芬学姊起初一脸疑惑,随後却像翻书一样,
一脸不耐烦地对我说,
「光耀希,你上来有什麽事吗?」
「顺芬学姊你跟洛亚说了什麽吗?」
问完问题後,顺芬学姊身边多出了好多问号,
尽管疑惑,这女人依旧改不了自己骄傲的习性,
双手叉腰,暗红色的短发一甩,再度摆出高人一等的架式,
「真是的,跑上来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光耀希,你到底想怎样?」
我保持沉默,一脸倔强,因为这情况攸关尊严,
绝对不能让眼前这家伙知道我误会她的事情,不然绝对会被讨厌至极表情嘲笑,
灵机一动!我开始摆出一脸失望的样子,
「真是的,学姊你居然不知道这桥段,哀,算了,我太高估你了,
亏我还觉得你应该会接着演下去,我还是去找林蔚好了,再见。」
我潇洒转身离开,松了一大口气,徒留顺芬学姊在原地,
也许是听见自己的社长在走廊大吼大叫,林蔚有些担心地出来看看,
才发现我就是那条导火线,
「耀希?你又故意惹社长不高兴啦?」
「没有,我应该没有。」
林蔚调皮地捏住我不诚实的鼻子,就像惩罚坏孩子一样,
只是温柔了许多,更像是在调情......
虽然很想继续下去,不过我还是恢复理智,回到正题,
「林蔚你有跟洛亚说我们的事情吗?因为洛亚刚刚问我们是不是在交往。」
林蔚神情看来有些不安,微微皱着眉头的样子却意外形成另一种忧郁美,
我想这就是美人的福利吧,
「别说是洛亚,我连远帆都没说呢,虽然原因是她最近都很忙。」
仔细想想社长最近也鲜少出现在热音社办,看来真的是忙翻天了,
身边的人瞬间都成了散播消息的嫌疑犯,到底是谁跟洛亚说的呢?
这绝对不是朝人家後颈射麻醉针就可以查清的事情,
「林蔚你放心啦,洛亚并没有要怎样,她只是想要确认消息来源是否正确罢了。」
话才说完,才发现野兽早已挣脱我制作草率的栅栏,
「光耀希你唬我啊!我刚刚用手机查过你的对白,结果根本就没有这句的台词阿!」
那条眼镜蛇正张大颈部采取着攻击状态,
为了缓和顺芬学姊的情绪,我决定老实地跟她道歉,
「对不起,我整你的,哈哈。」
眼看现场情况不妙,林蔚快速带我逃离现场,
就像动作片男女主角一样,後头发生大爆炸也能帅气地向前跑,
终於,我们在安全的地方躲了起来,林蔚将我抱在怀中,静静等到那野兽朝别处走去,
「耀希你就不要再惹社长了啦。」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觉得很好玩。」
我想这就叫做冒险家精神吧,明知有危险却勇往直前,实在浪漫,
提及浪漫,此刻这安全的地方就只剩我跟林蔚两个人,对视之後,俩人脸红心跳了起来,
「耀希,现在不行。」
「我什麽都还没开始想咧!」
为了不徒增烦恼,林蔚决定亲自去询问洛亚真相,
头脑过於复杂的我怎麽没想到呢?总之不用朝人家後颈射麻醉针就好,
进入地下室,林蔚推开门,社办里的人们纷纷一脸惊喜,
各个开始恭维地询问林蔚需要什麽点心或帮助,
我入社这麽久了也从来没有看见这帮家伙对我献殷情过,不禁开始了解什麽叫做现实,
「不好意思,我找王洛亚。」
洛亚有些惊讶地盯着林蔚好一会儿,随後看见我在後头挥着手,便大略知道是什麽事了,
关上门,也关上那些家伙好色的嘴脸,
林蔚亲切地蹲下,令洛亚高出自己一些,并用温柔缓慢的语气对着她说,
「洛亚,我已经知道了,是阿,我在跟耀希交往,不过我想知道,是谁跟你说的呢?」
洛亚搭住林蔚的肩,悠悠地说着,
「阿,学姊,我也才小你一岁而已,其实你不用这样这跟我说话的。」
林蔚有些难为情地起身,我了解那种情不自禁的感觉,
抬起头,洛亚回答,
「阿,是顶楼遇到的女同学跟我说的。」
「顶楼?你去顶楼干什麽呢?」
虽然站了起来,但林蔚的语气依旧像幼稚园老师对着小朋友说话一样,
「阿,因为听见呼唤我的声音阿。」
一阵冷风穿越我们之间,惹得一阵毛骨悚然,
「那个女同学为什麽会知道呢?」
「阿,因为她说她就在现场看你们亲下去了阿。」
「现场......」
顺芬学姊手机所拍见的照片忽然啪的一声打醒了我!
双脚一阵瘫软,重心不稳的我跌坐下去,林蔚急忙前来搀扶,
我紧紧抱住林蔚,将脸埋进她松软的胸怀,令林蔚顿时害臊了起来,
「耀希......洛亚在看啦......」
「林蔚......其实亲吻那天......」
洛亚走了过来,蹲在活春宫现场旁,压低声音神秘地说,
「阿,其实我知道那个女同学是鬼啦。」
虽然我还没有跟林蔚说照片的事情,不过想起那天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林蔚沉重的表情似乎也表示她明白了,
「阿,要不要去看看祂呢?」
就像问着我们要不要去探望自己的奶奶那样,洛亚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与林蔚互相凝视了一会儿,经过颜面神经讯息交换之後,我们一同点头,达成共识,
「阿,那就等路灯亮了之後,在顶楼集合吧。」
林蔚起身,却没有放下在怀中的我,这是第二次公主抱,而且是在我清醒的前提下,
「不要勉强喔。」
林蔚有些心疼的看着我,令我觉得自己像受伤的小动物,
「哪,哪有勉强!我,我可以的!要勇敢我也可以勇敢起来的!总之你先放我下来啦!」
那只刚捕捞上船的大鱼还活蹦乱跳着,捧着牠,渔夫笑的灿烂,就跟此时的林蔚一样。
有早到习惯的我,在路灯还没亮起就率先到三楼楼梯间等待了,
随後几分钟林蔚也到达现场,牵起我的手,俩人就这样战战兢兢地走上楼,
此刻的我真希望她牵着我走向的不是有鬼的顶楼,而是......
「顶楼的门已经被人打开了阿?」
那布偶般的人儿探出头来,是洛亚,
看着她兴奋的可爱脸蛋,却令我开始有些背脊发凉,
「阿,你们来了阿,时间也差不多了,快点上来吧。」
洛亚就像招呼来到自家的客人一样自然,我们走上楼,将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你们先过来我这里等,不要挡到祂的路。」
「祂的......路?」
跟着洛亚站成一排,大概是感觉到我的不安,林蔚将我的手牵的更加牢固,
「阿,路灯亮了。」
气氛瞬间凝结,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觉得是这麽巨大刺耳,
远比愤怒的顺芬学姊还要令人感到窒息!
景色就跟与林蔚亲吻的那天一样,随着一盏又一盏冗黄的灯光亮起,
眼前彷佛也有什麽开始成形......
渐渐地,肉眼明显地可以见到一双走动的腿,随後是女人裸露的身躯,飘动的亚麻色长发,最後,
一张苍白的侧脸......
无视我们的存在,少女摇摇晃晃地往夕阳走去,最後,祂站到围墙上,将双手平伸,
就像透明的十字架,夕阳光温柔地穿透,随後少女重心往前一倾,
就这样坠落了!
「阿!」
出於下意识,我如脱缰野马一般往围墙跑去,猛然向下方一瞧!却发现什麽也没有......
「刚刚真的有人跳下去吗!」
我的呼吸开始急促而短暂,缺氧的脑袋几乎令我无法好好思考刚刚眼前发生的事情,
「有人跳下去喔,可是你在看什麽呢?」
「当然是......哇!」
转向身旁,少女也学着我望下寻找着什麽,
那苍白的侧脸震撼了视觉!如被气功打到!我就这样活生生地往後弹了好大一段距离,
眼前的少女一定是蛇发女妖美杜莎,不然此刻的我怎麽会无法动弹呢......
「好厉害,一般人可以往後跳这麽远吗?」
少女转过身来,亚麻色的头发在夕阳下是如此耀眼,曼妙的身姿正赤裸着,
随着光线变化,少女略显透明的肌肤若隐若现,
「耀希!」
林蔚英勇地冲到我面前,充满安全感的影子覆盖了我,
这画面顿时令我彷佛置身十几年前,那身材浑圆的小女孩,如今依旧守护着我,
少女拍着手,就像在看戏一样,
「好感动。」
熟悉的台词与声音点醒了记忆,就像竖起全身毛发的猫,对着少女,林蔚冰冷地说着,
「原来那天是你的声音阿。」
「没错。」
少女笑得灿烂,洛亚悠哉地走到少女身旁,像在介绍土产一样,手一摆,
「祂就是我说的鬼喔。」
对着洛亚,少女蹲了下来,握住那双小巧可爱的手,
我知道这样的动作真的是情不自禁,没想到连鬼都无法不这麽做......
「哎呀小洛亚,见到你好开心啊。」
这样溺爱的眼神,这样亲密的称呼,就算是鬼魂,要我醋意大发我也在所不惜!
「阿,你们这些高个子到底是怎麽搞的阿,就说不用这样刻意蹲下跟我说话了阿。」
少女有些难为情地站了起来,
此时的天空早已转为深蓝色,将祂裸露白皙的肌肤也染上了相同色彩,
就跟变色龙一样......
「阿,你们不用这麽害怕啦,其实除了每天都要重复死亡过程之外,还有身体冰冷了点,其实祂跟我们一般人也没有太大差别呀。」
「对阿,没有差别呦。」
少女与洛亚一搭一唱,就像在说相声,
一阵阴风袭来,令我们对洛亚的价值观产生微妙的见解,
每当到冷水游泳池游泳,尽管一开始冰冷刺骨,不过慢慢让全身浸浴其中後,
待身体习惯水温,最後还是可以在水中自在地优游,
而这,就是人类厉害的适应力,我想,连冷水都能适应了,与鬼怪接触又有什麽困难呢?
於是我这样说服着自己,三人一鬼,围圈而坐,
少女身旁分别坐着林蔚以及洛亚,本以为这样的安排可以减少我与祂接触的距离,
没想到......坐对面才是最可怕的阿!
那只温暖的手找到了我,将我因恐惧而冰冷的手完全覆盖,林蔚对着我露出温柔的笑容,
少女率先开口,双手合十,微微歪着头,有些愧疚地笑着,
「真抱歉那天吓到你们了,只是你们俩人刚好站到我的自杀路线上,因为身体停不下来,就从你们中间穿过去了,还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真是伤脑筋呢。」
不,伤脑筋的是我们吧!突然想到蚂蚁这种生物,
一旦发现食物,便会沿路留下气味,之後同伴再依循着气味前进,
总觉得重复死亡记忆的过程与蚂蚁有一曲同工之妙,
虽然大家都是女性,不过在如此诱人的身材前,视线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了......
尽管声带僵硬,但我还是决定与少女正常谈话,
「请问,为什麽没穿衣服呢......」
少女拖住脸颊,一脸困扰,洛亚见状连忙为少女解危,
「阿,这家伙基本上已经没有以前的记忆了,连自己的名字也忘了。」
「是阿,大概是死太久了吧。」
少女半开玩笑地说着,不禁令我开始思考这样的话题真的可以拿来侃侃而谈吗?
之後祂望向林蔚,另林蔚身体微微往反方向倾斜了起来,
「你很常上来呢,我很喜欢听你弹吉他,尤其是感到寂寞的时候。」
「谢谢你......」
林蔚有些尴尬地笑着,
小三抛媚眼,就算是鬼魂,正宫也不能坐视不管!所以我连忙岔开话题,
「为什麽我们现在可以看见你?为什呢你要呼唤洛亚呢?」
「因为我想让你们看见阿,关於洛亚的话,不知道呢,不过看着这孩子,就觉得,很熟悉......」
少女轻轻抚摸着洛亚的头,彷佛努力回忆着什麽,不过随後却又失落了起来,
失去了记忆,却留下了情感,看着林蔚,我不禁开始想像,
假如哪天我离开了,她会忘了我吗?而我,会忘了她吗?
十几年没有见面的我们,因为思念而又相遇,相爱,
当连思念的方向都迷失了,那又该如何找到彼此呢?於是我决定,
「如果,帮你找回记忆的话,你就可以自由了对吧?」
「也许吧,至少也该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自杀阿。」
本来想说的台词,没想到却被洛亚捷足先登,
「那我帮你找吧。」
随後林蔚也对着少女点了头,
虽然被抢台词有些哑口无言,但我还ㄋ举起拳头,朝天空打了一拳,
少女将手如橡皮筋一样延伸,随後将我们三人紧紧环绕,形成了一小圈冷气团,
无视我凄惨的尖叫,少女轻轻地说着,
「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