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距離愛情0.1公分 — 距離愛情0.1公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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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妈!身体有没有好一点?」

「宏明啊,别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妈身上,做学生的就要懂得享受学生的生活。像你这样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想法,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是我害了你……。」

林宏明微微一笑:「怎麽会呢!一个人也有一个人的好处,更何况现在的大学生,也不见得人人都有成熟的思想,反倒是越来越堕落了。」

林妈妈回想起曾经拥有的大学生活,心中百感交集,不禁眼眶微微红了起来………。

「怎麽了?您是不是又想起………那个人!」

林妈妈满是疼惜的眼神望着儿子,摇头说:「这麽多年来,你还是不肯叫他一声爸爸。」

林宏明坚定地说着:「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其实………错不在他,我也有责任的。」

「妈!别………别说了。」

林妈妈轻叹了一声:「唉!我刚才难过不全是为了他。而是想起了我大学时期的室友--张采铃!」

「怎麽从没听您提过。」

「因为升上大四的那个暑假过後,从此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林宏明隐隐约约觉得母亲所说的这位同窗室友张采铃,似乎有着一段悲伤的往事。

「她的遭遇几乎和我一样!唉,不过我比她幸运多了………。」

林宏明见母亲想起往事的那种痛苦神情,赶紧说着:「妈,先别讲了,瞧您神色这麽差,休息去吧,有机会再讲。」

林妈妈似乎没有听见他的劝说,微闭着因为情愁纠结而刻划出丝丝皱纹的眼皮,突然间,她似乎回到了与张采铃相处的最後一个夜晚………

「林雪,我………我………。」

林雪见张采铃神色大变,两行泪水划过她吹弹即破的脸庞,原本白皙动人的她,如今却是一种异样的惨白。心想她再这样下去一定会崩溃,於是走上前去,扶着她颤抖的身躯坐在床边,安慰她说:「采铃,你先别急,有甚麽事慢慢说,还有我在!」

「我………我怀孕了!」

「啊!怎麽会这样………。」林雪一听之下,亦是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只好问着:「小风他知道吗?」

张采铃摇了摇头,一双红眼绝望到了极点。林雪眼见这位平常温柔婉约,善良可爱的女孩,如今却如深秋枯叶一般,只怕永无再生之日。心下不忍,便说:「我去跟他说,叫他负责!」

张采铃一拉林雪的手,哀求地说:「不要!这样会毁了他的,答应我,今天的事,别让他知道。好吗………?」

林雪再坚忍,也拒绝不了这样哀求的眼神。含着眼泪,轻轻点着头:「那麽,你家里怎麽办?」

「我也不晓得………。」

「要不,要不将他拿掉!」

张采铃心中一寒,伸手推开林雪,像是母亲在保护子女一样,神情凛然地说:「不行!谁都不能伤害他………,他………他是我和淳风的………我和淳风的………。」说到这里,心头一酸,眼泪又滚滚地落了下来。

林雪慢慢靠了过去,握着她的小手,轻声说:「对不起………!」

过了好久,张采铃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推门欲去。

「采铃!你要去哪?我陪你。」

张采铃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林雪正想再劝劝她。却听她问着:「你答应我的事,不会忘吧?!」

「答应你了,不会跟他说的!」

「那就好………!」谁也料想不到,这三个字,竟是林雪与张采铃的最後一句对白!

寒风凄凄,林宏明见母亲沈思了这麽久,怕她着凉,拿了件毛毡盖在母亲身上。林雪微微一醒,然而眼神充满着哀伤,似乎还未从回忆里醒来。

「没事吧!」

林雪吐了口气,接着将这段往事说给儿子听。林宏明听完便问:「那一晚,她就消失了?」林雪感叹地说:「她就像一阵风,消失得无影无形!再也听不到她那银铃般的笑声了………!」

「那麽,小风知道吗?」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知道当时我这麽做,到底对不对?!」

「您一直都没说!」

「我一直为她守着这个承诺,因为,我实在无法忘记她当时哀求我的眼神,真的令人难以抗拒。」

「那小风现在………?」

「我只记得他当时很伤心,也许他猜得出采铃离去的原因吧!而且,不久後我也步上了她的後尘………。唉!总之,我的生命因为采铃,而多了一道难以抹去的遗憾!不过,我常觉得她离我很近。也许,她还活在这世上吧!」

林宏明怔怔地听着,终於明白为何母亲一直不怨恨那个人,可能就是受了张采铃的影响吧。等到母亲睡着,林宏明回到他的房间,推开窗户,望着夜色冥想着:「原来,在妈妈的心里,还背负着一个二十多年的重担。唉!如此守着对别人的承诺,为何别人就不能守住对她的承诺!」林宏明想起了那个人,嘴巴不禁恨恨地啐了一口!

「嘟--嘟--嘟!」电话铃响。

「十点多了,会有谁呢?」

「喂………!请问林宏明在吗?」

「嗯!我就是。」

「嘻嘻!猜猜我是谁?」

林宏明怔了一下,心想:「这男人的声音,可从来没听过!」闷哼一声:「对不起!你打错了。」

「呵,呵!这样你就生气了。学长,对不起啦!」

林宏明虽然不喜欢与人接触,然而,他学弟的声音应该是认得出来的。如今,这个奇怪的声音确实不像他的学弟。

「你真的是江华吗?怎麽听起来不太像………!」

电话的另一头突然惊呼一声,接着传来一阵杂音。林宏明正自纳闷着,突然一串笑声传来:「嘻嘻!我是乔红啦。刚才是用变声器讲的,没吓着你吧!」

林宏明这才恍然大悟,本来要遇到这种情况,就算他不生气,至少也没甚麽好谈的了。可是,当他一听到乔红的声音,似乎便忘记了刚才的尴尬!

「怎麽突然想打电话给我?」

「睡不着,所以就想找人聊天罗。」

「那你学长棋华呢?」

「哼!见色忘妹的小坏蛋,别提了。」

林宏明怔了一下,笑说:「怎麽这麽说你学长。他人不错啊,我蛮欣赏的,而且他对你不是很好吗?!」

「原来你也觉得我学长不错啊!快说给我听听,你欣赏他哪里?」

林宏明心想:「这女孩子还真是奇怪,五秒前还在批评着,居然一下子就显露出兴奋喜悦之情。」其实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还不了解乔红天使与魔鬼的本性。

「因为篮球比赛,使我对他印象深刻!」

林乔红本来靠着梁柱讲电话,一听到他这麽说,当场滑了下去:「唉!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讲的话都一模一样。」

林宏明不明究理,便问了一下。林乔红滔滔不绝地说着,说完还不忘记消遣一下:「要不是你们两个不常在一起,我真的会怀疑你们的关系了!」

林宏明不和她说笑,只是淡淡地说:「他给我的感觉也差不多一样,不过我觉得他比我专注而且热情,时时刻刻都在创造生活、享受生活,所以我对他是相当敬佩的!」

林乔红听他说得如此真诚,也不禁微微动容:「你们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嗯………,这样吧,我来帮你们搭起友谊的桥梁!」

「不了,我还是不习惯和别人有太频繁的接触。」

「不会啊!你和我不是说得很愉快吗!」

林宏明呆了一下,不知如何解释这样奇特的状况,只觉得和她讲话是很舒服的事。

「别发呆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的背景和你差不多,所以你就比较容易接受我,对吧?!」

林宏明支吾着:「也许吧………。」

「这样就行啦,因为我学长的情况也和我们差不多,甚至比我们糟呢!」

林宏明吓了一跳:「他………?」

「唉!真怀疑你们是不是同班的,我学长他父母六年前在温哥华出车祸去世了………。」

林宏明心中一阵感伤,对於张棋华又多了一分尊重。两人沈静了一会,林乔红开玩笑说:「够凄惨吧,符合你交友的资格吧!」

林宏明正色严词说:「别开这种玩笑!这样太不尊重你学长了。」

林乔红也觉得这样说不好,只是以前张棋华总是笑笑了事,并不责骂她。如今,换了一个人,改变了既定的模式,也产生了不同的心情。

「喔!那我以後不这麽说了。」

林宏明也觉得刚才的语气重了些,便轻声说:「对不起!希望刚才的话你不会介意。」

林乔红格格一笑:「没关系!你就是这麽特别,才吸引我的注意力的。」

林宏明还不懂乔红的说话方式,竟以为她刚才这样说,隐藏着爱慕的情意。

「又发呆了!对了,可以让我知道你的情况吗?」

「这………。」林宏明踌躇着。

「多说给一个人知道,你心里的沈重也会减轻一点。」

「好吧。」

「等我一下,别挂断哦!」

隔了一会,一阵跑步声传来,话筒也响起了一个动人的声音:「有点冷,我去拿了件毛衣,开始说吧。」

「要不改天再说好了。」

林乔红嗲声嗲气地说:「快说!快说!睡觉前听个故事,比较容易入眠。」

林宏明轻轻一笑,两地相隔地说起母亲的往事………

「林雪,你看这助教好帅喔!」黄梦娟笑谈着。

「花痴啊,你!」虽然林雪嘴里这样说着,然而,这位年轻又帅气的助教,着实不着痕迹地吸引着她的目光。

「你想知道他的背景吗?」林雪低头看着书不想理她。

黄梦娟却继续说着:「他叫做陈建文,刚从美国留学回来,现在是我们教授的助理。据说,他的父亲是某某知名官员,而且他的人又好,长得又帅!所以,听说已在校内引起一阵骚动!」

林雪闷哼一声:「贪官之後,想来也不是甚麽好东西!」

黄梦娟笑说:「呵!呵!这你就错了。据闻他本来可以依靠他父亲的权力,在里面要个位子当当,几年之後想必是飞黄腾达。哪知他回绝了他父亲的好意,坚决要走教育的路途,而且想当个作家呢!」

林雪一听她这麽说,登时对这位助教多了几分好感。

「咦!你怎麽知道这麽多?」

黄梦娟摇摇头说:「我看你真的太久没走出房门了,这种事情在校园里随便一问都可以抓到一些凤毛麟爪!」(说到这里,林乔红笑了一下:「原来以前的八卦就很普遍了!」)

林雪心头沉沉一痛,因为一件刚发生没多久的悲剧,一直缠绕着她,使她渐渐地脱离人群,习惯独处。(林宏明现在已知道是因为张采铃的事情,但是他并没有仔细说给乔红听。乔红问他,他也只是概略提过。)

後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林雪本来拿着报告要找教授讨论,哪知教授不在,刚好遇到了陈建文。

「请问,王教授在吗?」林雪小心问着。

陈建文正在案前撰写一篇散文,题为:淡水暮色!这时,听得有学生进来,赶紧转过身来微笑说:「对不起,教授有事外出,可能今天你遇不到了。嗯!有甚麽问题吗?也许我可以帮你解决。」

林雪被他亲切的笑容迷得不知所措,羞声说:「那………那我明天再来好了!」林雪头一低,正要转身出门,却见一张纸轻轻地飘落在她脚边。林雪随手捡起,不经意地看了一下,上面写着一首诗:「暮色迷蒙关渡桥,层峰破云风不晓。白鹭点水浪非浪,山本无情人自扰!」

林雪情不自禁地赞了一声:「写的真好!是你写的吗?」

陈建文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这种诗难登大雅之堂,真是让你见笑了。」

林雪望着他高壮的身形,竟然没有一丝丝的压迫感,反而如沐春风一般,好不清爽舒服。

就这样,两人从偶然的邂逅而认识,接着相恋。这段期间,陈建文像是林雪的心灵老师,在他的呵护下,林雪逐渐走出之前的阴影,慢慢地又回复到以前开朗豪爽的她。然而,老天爷似乎真爱开爱情的玩笑,林雪在半年後竟然怀孕了!当时,陈建文的反应是一定负责到底,可是事与愿违,在陈建文父亲的反对下,一对恋人活生生地被拆开。林雪知道事情已无转机後,并不埋怨任何人,不管家里如何逼问,她总是闭口不说,静静地将大学读完,静静地将孩子生下………。

「那後来呢?」

林宏明吸了口气:「後来,我妈离开了家,独自将我扶养长大!」

「那麽你………那个陈建文呢?」

「後来他结了婚,并且定期给我妈一笔生活费。可是我不稀罕,不稀罕他这种伪善的同情!」

「其实,其实他也有不得以的苦衷。」

「苦衷!我当然知道他有苦衷,既然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形,何必当初呢?!他努力争取过吗?他了解一个单亲妈妈的悲哀吗?他只知道他有苦衷,不能违背家里的意思;他只知道做事後於事无补的同情。他知道这样的一个孩子,所受到的伤害会有多大吗?他不知道,他完全都不知道………!」

林乔红听他说得激动,柔声说:「对不起!让你想起这不愉快。」

林宏明等到心情平复了一下,才说:「抱歉!吓着你了。」

林乔红笑声说:「看来我比你幸运点,因为我连生气的对象都没有,最起码就不会像你有这种纠结!」

「别灰心,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你父母的!」

「这是当然的!他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虽然我的手很小,呵!对了,耶诞节快到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出去玩啊?」

「这………我没这习惯,所以不用找我了。」

林乔红老气横秋地说:「不行!你不能再这麽自闭下去了,这样你只会越陷越深。再问一次,到底要不要去,可别逼我使出非常手段哦!」

「甚麽非常手段?」

林乔红咳了一声,威胁说:「要是不去,嘿、嘿,我就叫小雄学长拿棒子把你打昏,拖也把你拖去!」

林宏明知道她在说笑,并不以为意。而且若要真打起来,可能五个小雄都不够他打。

「好嘛!就陪我去嘛,不然我就要孤伶伶地没人陪我玩乐了!」

「怎麽,你学长不去吗?」

林乔红可怜地说:「有啊!只不过他有佳人相陪,自然想不到我了……。」

林宏明想了一下,突然眼前闪过乔红的笑容,脱口便说:「好吧!我答应你,我去陪你。」

「不许黄牛哦………!对了,听你这麽说,我现在知道那天在公园时,你为何会生气了!原来,那个陈建文也是个受欢迎的人,所以你才不喜欢别人这麽说你。」

林宏明心里沉了一下,又听她说:「唉!要是你妈妈当时没有低下头,要是当时没有那阵风将纸张吹落,也许事情就不会这麽糟了!说来说去都要怪那个教授,要是他没有出报告让你妈妈写,要是他那时候在场,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总之,就这教授最可恶,就像我们生管老师一样,教得莫名其妙,还要我们写一万字的报告,真是可恶!」

这位生管老师,林宏明也知道,听他被林乔红无辜地牵涉的,忍不住会心一笑。

「又听到你难得的笑声了,记得以後要常笑,就像我一样。好啦,不说了,我要去睡了,晚安!」

「晚安!」挂上了电话,林宏明突然发觉自胸口传来阵阵地声响……第一次,他第一次有着悸动的感觉………!

「阿华,那天好好的,干嘛不去喝酒啊?你和乔红到底说了甚麽?」陈志雄疑问着。

张棋华笑了一下:「因为她看到了『殒石』,觉得是不好的预兆,就叫我不要去罗,我不忍心看她担心的,所以就答应她了!」

陈志雄仰天一叹,摇头说:「果然,果然你变成我的情敌了!」

「你在胡说甚麽?!」

「唉!别自欺欺人了,要不是你对她有那个意思,你也不会如此为命是从了!」

张棋华瞪了他一眼,摇头说:「不跟你讨论这些了。我要去福利社,要不要帮你带些甚麽?」

陈志雄垂头丧气地说:「有没有治失恋的东西,帮我带一些回来吧!」

张棋华笑骂说:「你的失恋还须要治吗?!到外面走一走,让你的眼睛舒服一下,马上就不药而癒了。」

「唉!你不懂的,再也遇不到像乔红这麽好的女孩子。可悲的是,居然有人还把她当成槟榔在嚼!」

张棋华怔了一下:「甚麽意思?」

「就是你罗。既不肯将她纳为正室,却又缠着不放,让她死命地跟着你。不就像是嚼槟榔一样,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张棋华哈哈一笑:「真有你的,这种话你都想得出来!」

「还有另一种说法,要不要听听?」

「甚麽?」

陈志雄拨了拨头发说:「文雅一点的叫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粗俗一点叫做『没长眼睛,暴殄天物』!」

张棋华挥了挥手懒得理他,转身往福利社走去。

「嗨!张棋华。」

张棋华回头一看,果然是云飞在叫他。

「想不到会遇到你,有事吗?」

「不知道你晚上有没有空,帮我练唱这首流萤?」

「好啊!那麽要在哪里练习呢?」

「记得你说你家有钢琴,那麽就到你家好了,不知道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不过,你不是吉他弹唱吗?怎麽要用到钢琴?」

云飞轻蹙娥眉,抿嘴说:「我回去练过了几次,可是总抓不到你当时给我的感觉。所以,想请你再弹一次给我听,最好你也能唱一遍。这样,我应该比较容易抓到那份感觉!」

「想不到你对这首歌这麽用心,我真是倍感荣幸!」

云飞嫣然一笑:「因为你写的好,所以我得用更多心思,这样才不会辜负了你赠歌的美意!」

张棋华痴痴地看着她的笑容,心想:「世界上若有最美的笑容,大概也是如此吧!」

云飞被他瞧的不好意思,头一低脸颊微微一红,轻声说:「那麽我先走了,五点半在校门口等你。」

「好的。」张棋华看着云飞修长的身影缓缓离去,心想:「她的美虽然令人温暖;然而,却像是一阵春风,沁心柔和,不知其来自何处,归向何方?不像乔红,就如人身上的体温一样,虽然时而高热,时而冰冷,却能时时刻刻感受她真实的存在!」

「张………张棋华!」又一人从背後叫他。

张棋华回头一望:「喔!是你啊。」

张棋华怎麽想也想不到,林宏明居然会找他讲话。

「你待会有空吗?可以去喝杯茶聊个天吗?」

张棋华心想国际贸易课也没甚麽好上的,藉这个理由翘个课也好,并且可以了解一下这个同窗三年的同学!

「好啊!去哪里呢?」

「外面那家红茶店吧!」

谁说冬季的雨是阴冷潮湿灰蒙蒙的,这时的午後,却散发着泥土滋润後的清香。走过了长堤,堤上几个孩子正举着风筝奔跑着,弱阳探脸出来,似乎为这人间的喜悦,奏上了一曲柔和的乐章,微冷的风,突地暖和了。虽说举着十二月的手,却染着六月的潮湿。然而,这样的沁凉,何尝不是一种浪漫,从孩童隐约闪烁的笑容里,便可得到印证!

张棋华深吮一口风中的清香:「真是难得的好天气!适合小酌一杯。」

张棋华其实酒量不好,可是却喜欢闲来无事小饮一杯。他的一杯,可真的就是一小杯,因为喝多了,他一定醉。不过,他不喝啤酒,而喜欢喝调酒。在他的酒国里,有着一个『酒』字真言:『最』!此最非彼醉,他有着一套解释说:「喝了酒後,甚麽情绪都是『最』!美是最美,丑恶是最丑恶,笑是最笑,悲伤也是最悲伤。这个时候,人身上的所有生命都会奔放出来,灵感也在这个时候源源不绝!」他也曾写一诗歌颂他的『酒道』:「把酒临风青衫飘,狂醉长啸傲云霄。为赋吟诗浮云对,洒酒天涯醉逍遥!」当然,在他同学的眼里,这个人实在是不适合喝酒。

进到店里,林宏明点了一杯茉莉花茶,张棋华则叫了一杯深水炸弹。这酒是威士忌调酒,然而最令他心动的是,杯底有一层薄薄的咖啡。他常笑说:「这种酒喝起来,真的香醇刺激!」不过,陈志雄却有一番有趣的说法:「喝这种酒,就像是在乡下看露天的电影。片子是刺激三级片,可是一堆阿公、阿嬷坐在旁边,不时还得分神来打蚊子,而且风一吹,男女主角可能都扭曲成异形了,真是苦中带劲啊!」

林宏明看他点了一杯酒,便说:「想不到你喜欢喝酒!」

张棋华微笑说:「还好啦!不过我不常喝。」突然,他想起那天林乔红被抢的事:「对了!那天晚上真是多亏你了,乔红後来有跟我提起。」

「没甚麽,也是刚好遇上。」

张棋华喝了一口酒,问说:「嗯!有甚麽事吗?」

「因为………因为乔红跟我说过你的事。」

「哈!那个小魔鬼跟你说我甚麽是非啦?」

林宏明沈吟一会,才说:「是有关你父母的事。」

张棋华心头震了一下,看着窗外轻声说:「你是想知道我如何调适的吗?」

「抱歉!问到你这些不愉快………。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想知道,你如何看待你的生命?你如何调适这样的过程?」

张棋华想了好久,淡淡地说:「随缘吧。记得尼采说过:『人类的生命,不能以时间长短来衡量,心中充满爱时,刹那即永恒!』因为,在我的心中,处处都充满着爱。我藉着大自然给我的感触,来体会生命的瞬息万变,我会为了一片落叶,而微感心伤;我会为了海上的暴雨,而感念那些飘摇的灵魂。然而,这些感伤,却是生之喜悦的转化。因为,一个痛苦的人,没有悲伤的权利!

要试着将生命永恒化、喜悦化,这样你才不会觉得生命是孤单的、寂寞的。作家简媜曾说:『未入山门身是客,随云随波随泥沤;甫入山门身是谁,问天问地问乾坤。』人在这世上浮沈,本来就是一种虚幻。要能跳脱世俗的教条,才能寻得自我的价值。人,虽然依人而活,但是,绝非活在阴影之下!」

林宏明略有所悟,接着又问:「可是,生命在这样瞬间转换的过程中,难道你从不曾悲伤?!」

张棋华微笑说:「当然有,甚至到现在还是一样。我不讳言,人的确是情感的奴隶,所以,我也有许多脆弱!只不过,我试着将它们当成是一种美,就像你感动时会落泪、伤心时也会落泪一样,许多事情都是有两面价值的,何必去寻求那份不可知的绝对呢?不妨试着浪漫一点,种种的波折都当成享受,这样的生命,应该会快乐些!」

「真是谢谢你!我会试着去改变的。」

张棋华转着空杯,说:「别客气!这也只是我的生活经验而已,希望对你能有所帮助!」

林宏明看了看手表:「嗯!我要去打工了,希望没有碍着你的时间。」

「哪里的话,就这样,拜拜!」

张棋华看了一下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才五点半,索性便到刚才的长堤看小孩玩风筝。

「大哥哥,可以帮我把风筝放上去吗?」

张棋华原本躺在斜坡上,听到有人叫他,赶紧站起身来,原来是个小女孩。张棋华从小就爱玩风筝,而且还自己制作,所以才一会功夫,风筝便已飞翔在空中。小女孩开心地接过风筝,兴高采烈地追风去了!

张棋华望着天空只只翱翔的风筝,回想起小时候,拿着风筝跨坐在父亲肩头的情景。现在,已经有能力让小孩子跨坐在他的肩头放风筝,可是父亲却不在了………。走着,走着,想起了姊姊张依华。

「不知道下个月爸妈的祭日,姊姊能不能赶回来?」

「天空怎麽突然亮了起来?」张棋华纳闷着。「神话故事里常说,天上的一日,是地上的一年。那麽我要是活久一点,搞不好上去後,爸妈的年纪都比我小了。这样的伦理失序,恐怕当时的撰写者没有考虑到吧!」

「时间快到了,去赴约吧!」

张棋华领着风,往校门口走去,口中轻轻吟着:「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一阵风吹来,隐隐夹杂着发丝香,张棋华闻香望去,云飞正从远远的地方,缓步而来。云飞穿着一件白色的连身长裙,披着一件咖啡色的毛线衣,梳着公主头,头上系着一条淡蓝色的缎带,白里透红的笑容,真是张棋华心目中美女的最佳典范。

「吃过饭了吗?」

云飞摇摇头说:「还没。」

「我知道有个地方不错,叫做旧街。里面的蚌面做得蛮好吃的!」

云飞神秘地笑了一下:「听说你的厨艺不错。」

「你怎麽知道?是不是………。」

「来了!」张棋华循着云飞的目光而去,不由得暗吐了一口气。没错,来的正是林乔红。

只见林乔红手上提着两袋东西,走到张棋华面前笑着说:「菜我都买好了!不过好重哦,可不可以帮我拿!」

张棋华伸手接过,这时云飞已走去牵车,张棋华便低头问乔红说:「你怎麽知道,我………。」

林乔红嘻嘻一笑,插口说:「你不是说我适合当情报员吗,这种事怎麽逃得过我的耳目呢!」

「真是的,专搞破坏!」

林乔红笑吟着:「若非亏心事,哪怕夜半鬼敲门!」

张棋华无奈地说:「败给你这7-11小鬼了,24小时无所不在!」

「嘻!嘻!我可是个开心鬼哦。」

来到了张棋华的住处,信箱里放着一封信,林乔红凑头过去:「维也纳寄来的,你姊姊吗?」

张棋华点了点头,进到屋里,林乔红像是主人般地,介绍着屋里的一切给云飞听。张棋华则走到房间,将信拆开,信里这样写着:

阿华:

姊可能无法在爸妈的祭日前回来。

因为最近有一场演出,日期刚好冲到了,

再加上练习的份量很多,无法提前回来,

不过,我会尽量试看看,希望能腾出一点时间,

若是没有办法,只好请你多担待些。

对了!有没有交女朋友啦?

上次你那个可爱的学妹不错哦!

加一点劲,把她追起来吧!

快乐

98/12/16依华

「真是的!怎麽最近每个人总以为我和乔红是一对的,看来真的有问题了!唉,不过真的希望姊能够回来。」

「学长!肚子饿了!」

张棋华将信收好,走出房间,外面二人正在沙发上说笑着,张棋华看看云飞再看着乔红,心想:「其实乔红的年纪跟我一样大,要不是太小孩子气了,而能成熟一点的话,一定会有不少的追求者,也就不会整天嘻闹无常了!」

饭桌上,林乔红看着新闻疑问着:「怎麽选举过了,还这麽多选举新闻啊?」

张棋华一听到选举,便想到政治,一想到政治就摇头说:「台湾的政治真是现今世界上的奇观!」

云飞好奇地问:「怎麽说?」

「本世纪以来,有哪一个国家的执政党像国民党这麽久的,就算是共产主义的国家,分裂的分裂,合并的合并,改革的改革,就连对面的中国大陆,独裁的时间也没有国民党长!」

云飞听了不禁笑了一下。

张棋华继续说着:「还有啊!我真的搞不懂甚麽叫做选举?本来被选出来为民服务的代表,应该是一项吃力不讨好的事;如今,却每个人争先恐後的,银子大把大把地洒,来争取这项苦差事。若说这些人真的有心来牺牲奉献,那麽我就真的敬佩他,不过,这非常的不见得吧!

最可悲的,应该算是我们民众了!盲目地支持党派,还为此争执,暴力相向!若是这样,也就算了。可叹的是,连那种贪污被判刑的都可以选上,真是令人搥胸顿足!」

云飞轻轻点着头说:「嗯!说到底还是教育出了问题。」

林乔红看着两人不停地说着时下政治,忍不住笑说:「管这麽多做啥?反正又不是你当官我当官的,过得开心就好了!」

张棋华怔了一下,虽然她这麽说有点不负责任,然而,政治确实无法因一句话而改观。何况,现在的大学生的确没有力量、能力,更可说没有欲望来改变这种现象,也许得过且过的浪漫心态,适合在现今的社会吧!

用完饭後,林乔红乖乖地到房间里看书,张棋华则和云飞开始讨论流萤的感觉。

两人练了十几次後,云飞已经差不多抓到如何唱这首歌的感觉了。这时,张棋华想到了一个问题,便问云飞说:「不知道你对现在的歌曲有甚麽看法?」

云飞想了一下,腼腆地说:「看法倒是没有。不过,我不喜欢在歌曲上冠以商业性、另类、实验、主流、非主流、芭乐歌等等教条式的名词。」

「怎麽说?」

「基本上,对我而言,一首歌便是歌词与旋律。若是一味地强调这些名词所带来的意义,认为朗朗上口的歌便是商业歌、芭乐歌,稀奇古怪的歌便是另类的、实验的,更有甚者,好另类而批商业。其实,这都将音乐复杂化了!音乐应该是很单纯的,它的目的便是要感动人心,只要能做到这点,就是一首好歌!」

张棋华深有同感地说:「嗯!我赞同。人与人之间,已存在太多的隔阂,若是连休闲的音乐都要设个界限,这样的生活就真的太累了!」

两人就这麽相互讨论着,一直到晚上十点多,云飞觉得该回去了,张棋华便去叫乔红,要送她宿舍。结果,乔红居然睡着了!张棋华看她睡得正熟,也就不叫醒她,反正这也不是乔红第一次在他家过夜,就任由她睡吧!接着,张棋华便陪着云飞回家!

「你学妹真的很可爱!」云飞柔柔地笑着。

「是啊!像她这种成长环境的人,还能这麽天真单纯、无忧无虑,真的是很难得。」

云飞细细想着,感叹说:「她为了读大学,还中辍了一年去赚取学费。像这样的好女孩,老天爷实在要多多眷顾!」

「她好像跟你说了蛮多的嘛!」

云飞微笑说:「是啊!而且有很多关於你的事。」

张棋华怔了一下,差点撞上了前面的车。

「这小鬼的话,你可别尽信!」

云飞格格一笑,略带调皮地说:「这样啊!原来你不斯文也不亲切啊。」

张棋华跟着笑了起来!就这样,张棋华看着月亮而出,背着月亮而回,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半了。他带着满身的疲惫,本想赶紧上床好好睡个大觉,却在经过姊姊的房间时,里面传来一句话:「学长,我是不是喜欢上你了?」

张棋华怔了一下,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甚麽才好,脑中全是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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