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鸦的一队人马，从草原尽头由黑点渐渐扩大。领头的人擎着一枝包覆着布匹的长棍，所有人都穿着斗篷，严肃地向四周张望。一名骑士看到我和加尔多，停了下来，接着所有人都望向我们。
隆和芬德林在原地停下脚步。领头的人端详着我们，接着举起一只手，高声喊道。
「洛汗草原上的骑士，我想向你们打听一件事！」他骑得稍微靠近了些，「我是贺尔巴拉，北方游侠，我们正在寻找一个叫做亚拉冈的人，听说他已经来到洛汗。你们见过他吗？」
「登丹人。」我喃喃道。
「老朋友了，不是吗？」加尔多歪着头，「不知道他们怎麽会知道亚拉冈已经来到洛汗，这些人的消息还真不是普通的灵。」
「亚拉冈正在远征呢，他们找他做什麽？」
「那要看你的啦！他们是人类，你来交涉。」
我用昆雅语打了声招呼，我应该没讲错，因为贺尔巴拉脸上露出有些惊喜的表情。
「我是雅思敏，这是加尔多，他是来自灰港岸的精灵。我们从北方的瑞文戴尔出发，刚刚从幽暗密林离开。」
「我们先前也曾途经瑞文戴尔，」贺尔巴拉说道，「但我想向你们再确认一次，你们清楚他们一行人的行动吗？」
我知道他想确认我们的立场。
「没有人会真正清楚的。」我回答，「我们刚离开时他们也刚出发不久，我想他们打算从红角隘口通过迷雾山脉，之後如何我们就不清楚了。」
「那大概没错了。」贺尔巴拉道，「所以你们自此没再见过远征队？」
「是的。」
他深吸一口气。「我想他一定就在洛汗，谢谢你，雅思米。」
「是雅思敏。」
「抱歉。」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可以帮你们找。」加尔多出声道，「我们现在身上没有任务。」
「我想没什麽不可以。」贺尔巴拉道，「多两双眼睛总是好的，伙食大家一起张罗就是了。」
「你们现在的搜寻状况如何？」
「我们从北方向南前进，但路上渺无人烟。我们至今还未遇上任何牧马王的子民。」
「洛汗国的依然是人类的盟友吗？」我问。
「我们这麽相信，小姐。」贺尔巴拉身後的骑士道，「对未来可能的战事，我们会需要希优顿王的协助。」
「说的太保守了，卡德，战争想必是会发生的。」贺尔巴拉阴沉地道，「魔多蠢蠢欲动，我只希望能够快点找到亚拉冈大人。」
不只是贺尔巴拉，登丹骑士给人的感觉都十分深沉，他们沉默地前行，偶尔交谈。顺理成章地，我和加尔多立刻成为全队最吵的两个人──其实我们的言行应当算是合宜，但他们实在是太安静了。
「啊！他骗我！」我们停下来吃饭时，我打开蘑菇袋叫道。
「怎麽啦！」加尔多凑过来。
「他说这是煮过的，你看，都是生的！」
「你可以用那边的火堆烤熟。」一名游侠告诉我，「趁他们还没开始烤。这种食物要弄熟比较快。」
登丹游侠们很慷慨地分给我一些根茎类，我把马铃薯装在盘子里，蘑菇们则用从幽暗密林带出的长棍串起，然後找了一个角落自己默默开始吃。
「这不是小哈比人最喜欢的东西吗？」
一名游侠站到我面前。他看起来不像其他人那麽高大，脸上没有胡髭，棕色调的头发和眼眸让我起了联想：萨伦如果长到这个年纪──现在大概比这位登丹人小一点──应该就是这个模样。他的面容比起其他人看起来稍微明朗一些，看来是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
「蘑菇，怎麽了吗？」
「伊利雅德，你知道吧，那里靠近夏尔。我和我师父常常回去。」他的脸上流露一丝自豪的表情，我顺势问下去。
「你师父？那你父亲呢？」
「我是师父收养的，他没有子嗣。师父很严肃，但他是个非常优秀的登丹人──」
「法勒森！过来帮忙一下！」有人在另一头喊道。他赶紧跑去後又回到我面前。
「所以你是从瑞文戴尔来的？」
「我们从那里出发。」我谨慎地回答，幸好法勒森也没多问。
「亚拉冈大人是在那里长大的。」他说，「东方海岸最後的庇护所，真的很美。」
「那麽你们是怎麽知道他现在人在洛汗的？」
他微微皱起眉头。「好问题，我不知道，他们的消息经常都很灵通，我通常也不会去多问。」
我们沉默。法勒森打量了我许久，让我有点不自在。
「分我一个行吗？」他忽然指着那串蘑菇问道。
「喔……好啊。」
他丢进口中嚼一嚼，然後露出和加尔多当时一模一样的表情。
「哈比人怎麽这麽喜欢吃这个？没什麽味道啊？」
「当然，我只是单纯火烤。这要水煮才好吃。」他耸耸肩，「味道不坏啦。」
「你们找到亚拉冈後会去哪里？」
「往南。」多尔安罗斯？我心惊，但法勒森接着说，「可能最後会抵达刚铎，那里必定会成为大战的前线战场。」
「到时有谁会支援？」
「登丹人，这是一定的。」法勒森道，「洛汗一向是刚铎的盟友，骠骑们应当出兵支援。喔，我想还有多尔安罗斯亲王。」
「印拉希尔。」
「是啊，他和刚铎宰相是姻亲。不过南方的事问我师父他比较清楚，他见过印拉希尔王。」
我想问问法勒森的师父，问他知不知道多尔安罗斯现在的状况，还有他认不认识凡尔泰纳。我并不确定当年凡尔泰纳带我离开多尔安罗斯时他的年纪，但算起来至少也该是法勒森的父辈了。
「法勒森，你师──」
「嘿。」这时，方才建议我烤蘑菇的游侠走近我们，「法勒森，你不饿吗？还是说陪着美丽的小姐就可以让你忘记吃饭了？」
我和法勒森同时眯起眼睛。
「戴维。我上一餐吃的太饱了，这样可以吗？」
戴维嘴角稍微迁动，他摊开手。「呵，随便你。我只是想问你要不要过来吃一点，直到天黑前可是还有很长的一段路的。」
「我待会会去。『前辈』你先请吧！」
等戴维走开了我才开口。「我不喜欢这种调调。」我瞪着戴维的背影。
法勒森耸耸肩。「他没什麽意思，他只是喜欢亏我，因为我是这群人里面除了他以外年纪最小的。」
「但你师父绝对比他资深吧？」
「当然，所以他也不会很过分，只是满烦人的。」
我还记得，以前在多尔安罗斯也会有这种人。我们同龄的小孩大多是大臣或士兵的子女，或是一些像我和伊洛玟妮这样的旁系亲族，其中又以男生居多。罗西瑞尔是公主，自然没有人敢动她；威朗每天嘻嘻哈哈，别人嘲笑他他根本也不在意；伊洛玟妮是个标准的金发美女，喜欢她的男孩子已经可以从王城排队到贝尔法拉斯湾了，所以丝毫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和萨伦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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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萨伦从练习场回来，在门口碰到我和佳贝儿－我们这群女孩子的老师的女儿－正走回城堡。萨伦打招呼时心情看起来很差，我立刻知道发生了什麽事。
「人们总是嫉妒天才。」我说。
「我才不是天才。」萨伦道，「他们有必要这样吗？我年纪比他们小欸！」
「我想这就是原因。」佳贝儿指出，「你年纪比他们小，技术就赶上他们了。母亲总是告诉我弟弟，将来一定要向你看齐。你真的是个天才。」
「我是因为小时候有我爸的训练。雅思敏才是天才，她是天然的哩。」
我很想当场下手掐萨伦。他根本不懂佳贝儿的心理。由於从小「博览」，我在课堂上经常可以回出令黛纳丁夫人──也就是佳贝儿的母亲──惊艳的答案。有些女孩并不在意，但有些就觉得我爱出锋头，尤其是年纪比我大的。佳贝儿人很好，但我知道由於黛纳丁夫人的期望，我给佳贝儿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我绝对不希望佳贝儿有一天开始讨厌我。
也许萨伦有看到我拼命在使的眼色，他加上一句。
「还有佳贝儿你也很棒啊，我想你以後一定会成为多尔安罗斯的外交官。」
「或许吧，我希望。」她淡淡地回应。
「你一定可以的，」我拉住她的手，「但在那之前，你得先教会我念那些精灵语。再不纠正，我的发音到时可能会吓跑所有的精灵喔。」
佳贝儿笑了。「那我们最好快点走罗。趁着晚餐前，图书室应该没人。」
「两位女士我先告辞了，」萨伦微笑道，「我得在晚餐前洗个澡，趁着浴室没人。」
转身之际，萨伦给了我一个不易察觉到的苦笑。他面对的情况实在比我残酷多了，然而我的情形则又复杂了些。我们该学着内敛自己的锋芒吗？还是这根本不是我们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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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样想，法勒森应该也是有点本事，不过他看起来满能泰然处之的。
「所以你到底几岁？」我问道。
法勒森脸上出现了有点诡异的表情。「老实说，我不知道。大概二十岁左右。」
「你怎麽可能会不知道自己几岁？」
「我刚开始被登丹人抚养时的年纪没有人真正清楚，只是当时的身材大约接近十岁的小孩，所以也就这麽估算了。其实他们都说我的年纪要比二十岁小一点，因为我的身高相对比同龄人矮……」
「你又不一定有努曼诺尔血统。登丹人本来就比较高。」
「师父也是这样说－唉呀，我还是过去吧，免得我师父在找我。回头见了，雅思敏。」
「这小伙子还不错。」法勒森一走，加尔多就从我芬德林後头闪了出来。
「加尔多你吓死我了啦！你该不会从刚才到现在都站在那里吧？」
「亲爱的NasarIsil，我还没有厉害到可以那样站着一动也不动那麽久。我是刚刚才过来的，正好听到你们在讲年纪。」他在我旁边坐下，「你们都聊些什麽啊？」
「东扯西扯罗。你看他这样到底几岁啊？」
「十八吧。以登丹人来说，还不到二十岁的身高。不过我看不太出他的血统。」
「我觉得他和我小时候的一个朋友长的很像。」
「哪个？」
「之前跟你讲过，剑术很厉害的那个──」
「喔，萨伦是吗？」
「嗯。」
「你又不知道他现在是什麽样子。」
「可是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啊！至少眼睛和头发的色调没错。」
加尔多拿走我已经用完的长棍子，在手上转啊转的。
「我还在担心接下来要怎麽办呢。」我说，「往後一定会碰上打斗的。」
「能够自保就已经可以了啦，只要你不要伤到旁边的人就好。」
「加尔多──」
「嘿，我是认真的。」他停下手中的棒子，像教师棒那样指着我。「听好，雅思敏。你知，我知，主神也知，你既不会用刀用剑也不会拉弓射飞镖－我知道这话也许不怎麽中听──」
「是非常不中听。」我微笑，让他知道我是在开玩笑。「不过，你说的对。」
「对，但是你非常擅长如何挡──不只是挡箭──你知道如何避开不好的事物。我指的不是逃避，」加尔多说，「太多的纷争都是因为不懂得避，有些则是只知道逃。你如果懂得正确的判断来者的去留，会是另一种力量，雅思敏，这是你的优势。」
我愣愣地看着他。「再说一次。」
「你会准确地把箭打掉，是因为你准确知道那东西不该靠近你──」
「我以为那跟眼力和瞬间反应有关。」
「那当然，先听我说完。这是准确的判断力，尤其你反应又满快的，只要关注周遭，你本人应该是不太会有什麽危险，技术只要有一般水平就行。」
「我觉得我还是没有听很懂。」
「相信我，我这方面的判断向来很准。」
「我知道。」
「我想等会可以去向贺尔巴拉借把武器来备着，也许是把剑。」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嘴唇。加尔多看到我怪异的表情，忽然明白了。
「NasarIsil，你根本下不了手对吧。」
「嗯。」
「那是半兽人。」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我们互瞪了好一会儿，最後加尔多举起那根棍子。
「我们等会儿去找根这玩意来──当然是放大版。你可以学着用它拨开敌人。」
「谢谢。」
「有仁慈的心是件好事，但我不知道在这样的事情上会让你遭遇到什麽。」
他把棍子还给我。
「还有一件事，隆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以为牠跟芬德林待在一起。」
「喔，那个带着兜帽的把牠和其他马一起迁走了。」
「这里每个人都长的差不多啊！」他站起来伸展四肢，「我得在出发前找回牠。」
登丹人还真的带了几根棍子，不过主要是作为一些意外的备用。应该说我很幸运吧，中土应该没有什麽所谓的棍术，但我小时候和威朗常常玩，从小养成的习惯，在夏尔的晒衣棍偶尔也会被我拿来耍。回想起来有点蠢的事竟然派上用场了，人生真是奇妙。
「小心不要打到芬德林！」法勒森喊道。长棍掠过芬德林的鬃毛，牠不满地喷气。
「跟你靠这麽近真是太可怕了。」法勒森骑近我们。
「这表示我成功了。」
「也表示芬德林很危险。」我们後方的加尔多道，「往前一点，我们快脱队了。」
「刚才那是失误，而且我没有真的打到。」
「是不错了啦，但在场上那是高速移动，我们这样练习只是普通行进速度。实际情况你要是打到芬德林那是你们两个一起完蛋。」
「试试看把手动的水平抬高。」法勒森建议。
我们三个一直落在队伍最後头，利用行进时间稍作练习。棍子比旗杆略短，很容易扫到别人，法勒森就被我攻击了好几次。
「你跑来後面你师父不在意啊？」加尔多问。
「他说我可以来帮雅思敏。他说要是碰上敌人你没办法应付那就糟糕了。」他转头对我说。
「你师父人真好。」
「师父说你别想着用刀剑那种武器了，你的个性根本不适合。」
我有点惊讶。「他怎麽知道我的个性是怎样？」
「他讲的当然没这麽明白啦，不过言下之意就是这样。」
「登丹人一定有某种神秘的力量。」
一声号角响起。
「有敌人！」法勒森机警地抬起头，一队半兽人在洛汗草原上朝我们奔袭而来。我知道这是我旅途中第一个真正的挑战，上回那群行为怪异的半兽人不比这群直冲而来的对手。登丹游侠纷纷进入备战状态。
「雅思敏，远离主战区，保护好自己就好。」加尔多搭上箭，他还是很冷静。「喔，曼威的巨鹰啊，他们比我想的还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