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記得愛 — 13-1

正文 記得愛 — 13-1

我应该去找个人聊聊,到底接下来该怎麽办才好。

然而,放眼身边只有一堆猪朋狗友;回到家里,陈阿宁刚找到工作,她正穿着睡衣跟短裤,赖在沙发上享受最後几天的废物生活,问这种人是能问出个屁,她只会说那句电影台词而已。

「要不要喝绿豆汤?」老妈从厨房里喊,我回答不要。

这种事问爸妈应该也没用吧?他们只会告诉我,如果真的想要一份稳定的工作,那不如退出洗车场的股份,乾脆回来家里工作就好。

回家里工作呀,这老问题於是又蹦了出来。

从小到大,随着在不同阶段的学校生活,身边的朋友跟着一批换过一批,但不管换到哪里,大家一听说我家是开工厂的,人人脸上立刻就会浮现出艳羡的表情,直说家里有份等我接手的事业,可真是幸福得很。

幸福?我倒一点都不这麽想。

坐在书桌前,架上只有漫画跟小说,还有几本汽车杂志,丝毫没有翻阅的心情,就着室内不甚明亮的日光灯,我望向窗外不远处那斗大的麦当劳黄色招牌,不晓得欣棠是否也睡不着?

有一份家里的事业在等你,那意味着你将别无选择,无论胸中怀有多少抱负与野心。当想要朝着自己立定的志向前进时,别人可以放胆去做,但像我这样的人,却得先摆平家里的反对声浪不可。

这样还叫做幸福吗?我个人认为包袱的成分恐怕居多,在那些人眼里,好像我除此之外别无选择,甚至也没有能力去做任何选择。

我不想当这样的人,这是我投出第一份履历时就立下的决心,只要还好手好脚,只要我还有自己的思想,那我就要走属於自己的路。

不过这种豪情壮志,在我拿到洗车场的第一份薪水时,很快就被动摇了。

扣除成本开支,还有员工的薪资,以及我跟阿宗说好的每个月一万块钱投资股份後,居然只剩下七千八百二十四块钱!

这种不到五位数的收入,我怎麽看都不像青年创业的收获,反而更像社会救助金。

「你一定觉得很少,但这也是必然的,创业维艰嘛。」阿宗拍拍我的肩膀,说接下来只要生意上了轨道,就会有进帐,要我千万别担心。

但我能不担心吗?真的能不担心吗?

一连好几天,欣棠都没时间约会,这长达一周的小夜班,本来该在晚上十二点准时下班的,然而不晓得凤山这地区的人是怎样,拚了命地三更半夜挂急诊,工作一忙,她那些学姊们的脾气就跟着上来,当然事情也就做不好跟做不完。

我每天晚上十二点十分准时抵达医院门口,往往直到接近凌晨两点半,才能看到她一脸疲惫地走出来。

欣棠几次都问我要不要到里面去候着,只是里头的药水味跟匆忙而焦虑的人们却总让我不自觉地神经紧张起来,就连在急诊室外面,在那不太明亮的灯光下,每回救护车鸣响刺耳的警笛声,以及闪烁的红色灯光,都让人心惊肉跳。

所以我宁可窝在附近的便利店里看书或发呆,等她确定可以离开了,我再过来接人就好。

只是,虽然我勉强还熬得住这样的等候,欣棠脸上的倦意却一天比一天加深,我终於忍不住提了一个想法。

「不会有问题的,就只是试试看嘛。」我这麽鼓励她。

洗车场最近来了一位客人,是我们附近一家妇产科医院的院长,那家医院的规模不大,生意也还算过得去,重点是他们最近挺缺人。院长来洗车时,我们稍微闲谈过几句,知道我有一个当护士的女朋友,还打趣地问我要不要鼓励她跳槽。

「你该不会是收了人家的仲介回扣吧,这麽积极替我找新工作?」她纳闷地问。

「其实最主要的原因只有一个,」我嘿嘿一笑:「院长跟他底下几个医生虽然都是男人,但他们都已婚。」

如果从地图上看,欣棠家、我家跟那间妇产科之间,刚好可以画成一个等边三角形,距离都不算太远。

比起工作压力大得惊人的医院急诊室,那家妇产科勉强只能算得上是大一点的诊所等级,薪资待遇差不多,但相对却轻松许多。我在外面等了约半小时,欣棠带着开心的表情出来,她说面试非常顺利,院长希望她尽快来上班,而且比照原工作的薪水,放假则跟同事轮流排放。

「同事不多,要排假比较好排,但是也有一个小缺点,就是因为人少,所以大家不管是不是上班时间,手机都不能关,得随时待命。」欣棠说。

「随时待命的意思是?」我还有些不懂。

「意思就是说,如果今天半夜有哪个孕妇要生了,不管我人在哪里、在做什麽,只要一接到电话,就得立刻赶回来帮忙支援。」她无奈地说。

除了阿宗,还有几个常来洗车场聊天的朋友,他们未必有车可洗,也不见得能让我多赚点收入,但起码大家多了一个聊天聚会的场所。

在洗车场小角落的桌边泡茶抽菸打屁时,他们从以前艳羡於我有一份「家传事业」可以继承,变成了我有一个在当白衣天使的女朋友,而说起我们认识的过程,大家更啧啧称奇,谁也不敢期望自己能在交友网站上遇见自己的最爱,当然更不会像我一样幸运,约会的车程都不超过二十分钟。

不过尽管如此,我在接受大家的羡慕眼光时,心里却哭笑不得,因为护理工作那份「白色」的美好憧憬底下,暗藏的根本是不见天日、颠三倒四的作息,丝毫不是想像中的那麽浪漫。

「我很久没听你说要去约会了。」那天,我一个员工就说了:「你们该不会分手了吧?」

「分个屁,少诅咒我。」我瞪了那员工一眼。

急诊室的工作还剩下最後一个月,欣棠半分不得闲,我们哪有碰面的时间,每天能做的不过就是几通电话,或者她晚上下了班,我们一起登入网站,聊聊彼此的工作而已。

她很累,但同时也是开心的,因为接连这麽多天的夜班,可以赚得的薪水将会是一笔可观的收入,而且,那也意味着,她在结束两个月自律性的不吃盐酥鸡,把那两公斤肥肉甩掉後,接下来又可以放肆糟蹋自己的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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