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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两点左右──
在泥泉与J市之间的公路上。
申韶修没料到他大老远的就能看到「那个地方」!
当然,路旁的那片空地是个提示,但交警在空地後竖起的那三个白色小十字架,提醒此处曾有车祸伤亡,也是个很明显的路标。
申韶修在打了右转灯後,便缓缓的将车驶进那片空地,在十字架前停了下来。
「亲爱的……」郝沛荷一时不明白申韶修为何要将车停下,她问:「你开车累了,所以,想在这里先打个瞌睡後再开车吗?」
申韶修摇头,语气略带感伤的回答她说:「这是出事的地点。」
「出事?」郝沛荷望向车外的那三个小十字架,「啊!这里就是……是……」她转头看申韶修。
申韶修对她点点头,说:「就是这里,但出事後我就没回来过,这是第一次。」他开车门下车。
郝沛荷一看,也连忙松开自己的安全带,开门下车去。她走到申韶修的身旁,听见他说:「没想到,那未出世的孩子,他们也为他立起一个十字架。」
郝沛荷陪着申韶修往前走过去,他们发现十字架旁的地上堆满了鲜花。
郝沛荷说:「看来在不久前,才刚有人来此呢!」
申韶修不知道这些花是杨海静的家人或是赵志辰的家人来放的,但是,「十年了,居然还有人记得他们,这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亲爱的……」申韶修忧伤的语气,引起了郝沛荷的注意。她挽上他的手臂,对他说:「亲爱的,请不要难过,你难过的话,我也会难过的。」
「对不起。」申韶修立刻道歉,并对郝沛荷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微笑来。
「亲爱的,你……你还爱她吗?」忽然间,她必须知道这个答案。
然而,申韶修并没有回答她,事实上,她的问话将他的心思意念带到了这趟旅行之初,那时,他的的确确是以为他还爱着杨海静的,那时,他对杨海静有无限的思念。不过,後来渐渐的,郝沛荷闯进了他的心中,让他明白他没必要为自私的杨海静守住那段「感情」,而且曾有一瞬间,他居然对杨海静产生了怨恨,怨恨她将他的人生弄得这麽惨!不过,郝沛荷给他的爱,叫他看到杨海静不过是个可怜的人罢了,所以,他原谅了她。
「唉!」想到自己的心路之旅,申韶修忍不住重重的叹口气。
郝沛荷一听见他的叹气,马上唤了声:「亲爱的……」她希望他能赶快回答她。
不过,申韶修已不记得郝沛荷的问题了,他只知他需要郝沛荷在旁给他面对一切的力量,於是,他伸臂揽上她的肩,将她拉近自己,他的眼睛望向那三座小十字架,看到其中一座较另两座矮一点,「这是那孩子的吗?如果他有出世的话,现在应该也九岁了吧!」
「哦。」至此,郝沛荷已不期待申韶修会给她答案了。
突然,郝沛荷听见申韶修发出哽咽的声音。
「咦?」郝沛荷马上转头看他,发现他正以另一手只拭泪,「亲爱的……」
「对……对不……起……」不断流出的泪水及一吸一顿的呼吸,让他无法说话。不过,他不是在伤心难过,他是心中得到释放而忍不住喜极而泣,因他终於想通了!杨海静的死,不全是他的错,她自己也该负应负的责任!没错,诚如杨海静的家人所指控的,若他当初同意离婚的话,或许杨海静不会因车祸而死。不过,最初是她先以谎言欺骗他,他才会和她结婚;接着,当她对生活不满意时,她背叛了他,与其他男人有不轨的行为;最後,她更是为自己策画了这场荒唐的「逃亡记」,她的生命才会被迫提早结束。是她,是她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的,不全然是他申韶修的作为!
瞬间,申韶修觉得他心中折磨了他十年的罪恶感消失了!此时此刻,他心里没有阴霾的乌云,只有温煦亮丽阳光!他重生了!他终於能过正常的生活了!而帮他解脱一切捆绑的最大功臣是──
「宝贝!」他紧紧搂住郝沛荷,将头埋在她的颈旁,任凭喜悦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滴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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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多──
J市某汽车旅馆的房间里。
郝沛荷坐在房里的书桌旁,她的笔电放在她前面的桌上。
房里其他的灯都已关了,只剩书桌上的小台灯没熄,独自在暗暗的房里发出一点点微弱的光亮。
申韶修均匀单调的呼吸声从床的方向传过来,而冷器机则是在她的旁边发出扰人的嗡嗡声。
「唉!」已好几个小时了,郝沛荷发现她眼前笔电上的萤幕仍是一片空白。事实上,她脑中没有创作的灵感,有的只是申韶修今午伤心哭泣的模样。
「看他哭成那样,就知道他对那位女士的爱有多深了!」这是郝沛荷在想了一个晚上,想到头都快想破了之後,所得到的结论。
「看来,在他的心中,我永远只能当那位女士的替代品。」
那麽,她心甘情愿从此之後,一辈子都当另一个女人的替代品吗?「不要,我不想。」
那该怎麽办呢?「唉!我不知道。」
郝沛荷从桌旁站了起来,慢慢的走到床边,伸手拿起申韶修放在床头柜上的皮夹,她抽出皮夹里申韶修和杨海静的合照,再走回书桌旁坐下。
「我觉得我长得比她漂亮耶!」这是她看了快五分钟之後的心得感想。
「她的脸太胖了,应该要瘦一点。」她伸手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签字笔,帮忙照片里的杨海静瘦脸颊。
「她的个子也太矮了,应该要再高一点。」她帮照片里的杨海静多加一些头发,让她个儿看起来高一些。
「她的嘴唇太薄了。」她帮照片里的杨海静厚唇。
「是不是要帮她加点黑斑?」嗯,好主意!
「戴耳环?」呵呵──好玩!
「画眉毛?」她真是天才!
然後,突然间,「咦?我在做什麽?完了!我疯了!」她发现杨海静已变得和她长得很不像了!
心慌的郝沛荷下意识的往申韶修的方向看,准备接受他的责难,但她看到他仍在熟睡中,不过,「纸包不住火,迟早都会被他发现我做的『好事』。」
她相信当申韶修发现时,一定会震怒,而她与他的婚姻也一定会出现裂痕!
「既然如此,那我倒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与其等申韶修提出离婚的要求,她宁愿保持一点自尊,自己先行离开。
那麽,该何时走呢?「天一亮就走吧!」
然而,在离开前,她也决定要让申韶修知道,她这辈子不当替代品的想法。
於是,她在她的背包里翻了翻,翻出一叠白纸来,开始留言──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泪珠和笔墨齐下,不能竟书而欲搁笔!又恐汝不察吾衷,谓吾忍舍汝而死,谓吾不知汝之不欲吾……」写到此,她突然发现──
「不对啦!这是林觉民的《与妻绝别书》!不可以抄别人的东西,要自己写!」郝沛荷很快的将纸上的字画掉,重来一次。
她拿起笔来,再写:「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然後,「咦?这不是徐自摩的《再别康桥》吗?我怎麽变得这麽没有创意,居然当起文抄公来了呢?」再画掉,再重写。
没多久後,纸上出现:「在晶莹的泪光中,又看见那肥胖的,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背影。唉!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
「呀!这次是朱自清的《背影》!」她把笔搁下,双手抱头,喃说着:「人果然是不能太伤心难过,因为伤心难过会把人变得很不正常。」
另一方面──
申韶修被吵醒了,他转头看郝沛荷,看到她在纸上写一写,然後又涂掉,忍不住心想:「她在做什麽?」不过,他很快就给自己一个答案:「可能在写小说吧!呵呵──她八成是一时没了灵感,所以在抱头。」那他要起来帮她忙吗?
「我又不会写文章,一点忙也帮不上,就让她自己在那里奋斗吧!再说,两个人当中总得要有一个人睡饱,有精神来开车才可以。」因此,申韶修翻个身後,继续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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