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议事殿中，戴着墨紫色獠牙面具的魔君撑着头处在銮座上，漫不经心地听下臣禀报魔界的琐事，忽地夕髅左手无名指上，一枚玉制的戒指发出淡淡的青光。
报事的臣子发觉四周气氛在玉戒发亮的那刹变得肃穆，他巍巍地抬起头看向魔君，只见他面具下的紫瞳竟晶亮无比。
几千年来从未见陛下的眼中出现除了杀意和冷漠其他的情绪啊！
臣子赶忙抱着笏板矮下身，才正开口要继续诵出下一段，却见上头的魔君已从帝位中站起。
「陛、陛下，有关於天界那边派来的使者……」
「全杀了。」
面具下淡漠的嗓音如此答道，让身为近臣的苏成也不禁打了个冷颤。
可这次来到魔界的使者一共有六个人啊！
见君王早已跨步离开，徒留给他一抹玄黑的背影，苏成本想吐出求情的话又吞回肚里。
想起上一个反驳陛下的臣子，那下场哪是个凄惨能够形容？
想想天界与他们向来不容，若是这时开口了，说不定下一个被杀的就是他！
夕髅前脚才踏出议事殿，一抹黑影便自然地跟上。
「陛下，『凤缨』有动静。」
「朕知道，玉戒发光就代表扇子回到魔界了。」面具下的嘴角勾起微微的弧度，不知有多少年来皆不曾见过他如此兴奋，魔界将军亦是夕髅的贴身护卫夜骸心底虽讶异主子的反应，可立刻就恢复平常沉稳的模样。
「朕寻不着你倒是自己跑来送死。」夕髅轻抚指上发光的玉戒，道出一句令人胆寒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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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界长年受瘴雾笼罩，黑压压的天空分不太清白昼和夜晚。
望着床禢上恬静的睡颜，她掌中仍紧紧攒着那把诡异的玉扇子，额间此时是一片洁净没有任何的印记。
陌沂抿起嘴，明知这是最好的机会，他缓缓抬起被电流缠绕的右手。
只要他此刻劈下，毫无防备的茶悠就会当场被轰成焦炭，这麽以来身为神魔同体的她会就此消失。
指间停驻在她的命门前，雷丝发出劈啪的微响，异色的双瞳盯着那乾涩的唇瓣──
「沂竹……别跑啊……」
见她的嘴角缓缓勾起，陌沂收回伸出的手，亦收回方释出的雷霆。
「梦里有我，却也非我。」瞅着那张称不上艳丽的容颜，九天之上随手一揽比她更貌美的女仙多得是，他却总看不腻这张对他咆哮、发怒的俏颜。
「你就这麽在乎沂竹吗？」
指尖触上泛着霞红的脸颊，似乎感受到颊上的凉意，茶悠不适地蹙起眉想闪躲这样的碰触，唇齿含糊地低声嘟囔：「臭竹子你给我赢一次会死啊……」
「不是不让你赢，要是放水你也会不愉快。」瞧茶悠仍旧处於睡梦中，梦话呓语说个不停，陌沂的声调也跟着放柔。
「若让你赢去，还有什麽理由让你三番两次来挑衅呢？」脸颊上的指尖向上游移，他微凉的指腹贴在她的眉心处，来回地轻抚。
上头没有出现任何神魔之印，就如他初识的那个树精，总提着一把藤蔓缠绕而成的叶刃朝他嚷着要决斗。
不，其实在更早之前他们就见过了。
那日他刚喂完天外天星河中的鱼儿，转个方向要去找句芒神君讨瓮酒，却在经过上游时瞧见云芷神女一人伫立在河畔。
想起这劣根性强大的神女已经失踪好一段时间，陌沂想也不想就踏步朝那方向行去。
「如果能亲眼瞧着你长大就好了。」
「什麽长大？」
身後蓦然传来的声音让云芷惊得差点把怀中的东西抛到星河里去，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璀璨的金眸略带怒意瞪向小她近万年的神只。
「你做什麽鬼鬼祟祟跑到後面吓我？」
陌沂凝目看她，「你才鬼头鬼脑的，居然离开天外天这麽久，身为神…‥」
他的目光落在她怀中的婴孩，瞳仁一缩还未说完的话就卡在喉中。
「我女儿好看吗？」
那皱巴巴的模样陌沂正想开口嫌丑，可思绪一转他异色的双眼便眯起危险的弧度，掌中忽地出现惊人的雷霆。
「你想对我女儿做什麽？」云芷见此立即退离五大步，腾出的右手中出现她惯用的神器「凤缨」，枪尖直对面前随时想攻来的陌沂。
「她不能留！」
云芷将襁褓中的婴孩死死的护在怀中，金眸泛出薄薄的水雾，看在陌沂眼底纵使不忍也绝不能心软。
「阿芷，她非神非魔，三界难容。」
「可她是一条生命啊！」
「你我手上早在战争中就已沾染无数条性命。」每说一字他掌中的电光就明亮、增长一分，「唯独她，本尊不能让步。」
话音落下已经化成数寸长的雷霆，眼看就要朝云芷怀中的女娃劈去。
云芷右手中的凤缨枪却在此时收回，眨眼瞬间换作一把轻巧的玉扇，她将玉扇唰地一声打开，轻轻一搧，竟搧出一个诡谲的黑洞，洞内还射出几枚黑色的光箭直朝陌沂而去。
陌沂不敢相信相识多年的好友居然用邪门的魔器朝他发动攻击，一时间也没想到闪避，任光箭划破他衣裳下的皮肉，在布料上绽出点点血花。
陌沂吃疼的同时异瞳中光芒大盛，闪躲黑箭之余掌内的雷霆亦打向黑洞，可居然全被吸入洞中并化为点点尘埃。
「对不起。」云芷召出凤凰并抱着婴孩跃上，朝受玉扇攻击的陌沂咬牙迸出这三字後便快速地飞去。
当她离开後玉扇留下的黑洞仍旧对他射出数支光箭，直到再也看不见那抹赤红的背影，黑洞才缓缓地消失。
可此时的陌沂早已被狠毒的光箭螫划得浑身是伤，上头残留的魔气渗透至他体内，使他原本白皙的俊颜又苍白几分。
陌沂睁着雪亮的异瞳，抚着血流而下的右手臂，抿唇望着云芷离开的方向，无声地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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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叹息穿过数千年，同样出现在这布置简易却不失奢华的厢房中。
走出回忆当年的思绪，坐在禢缘的陌沂没收回搭在茶悠额上的手，转而整个手心都贴上她的面颊，覆在她散着微热的细肤，轻轻摩挲。
当她毅然决定踏上修仙之路、被推下离魂瀑的那刹……还有进入紫兵玉石封印前最後的眼神，那些过往的画面就如同一把利刃，划上他上万年来平静、漠然的心。
让他知晓，原来他的心不是冰冷如石，也会淌出热腾腾的血，亦会有心疼的感觉。
「茶悠。」他倏地勾起唇角，朝她低声唤道。
气息平稳地俯下身，他的额头抵上茶悠的额头，在她小巧的耳垂边细声地喃喃道：「本尊不想再後悔了。」
「见到你之前，我已经走过世间繁华数万年，都不比在极乐林苑同你一起的时光。」执起茶悠身侧的手，如同对待珍宝般温柔握在手中，「从今尔後，尽管要经历再多苦难、生死轮回……我都不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