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漫无止境的等待之後,若雪怎麽也没想到,
这会是他们通话内容最简短的一次。
「喂」、「我在忙」、「请留电话」、「我再跟您联络」。
一共四句话,简短有力,就像是客服人员的制式回答,
没有怒骂、没有冷漠、没有思念……
让她不由得怀疑电话里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真是她朝思暮想的白余仁吗?
不过百分百可以确定的是他回来了。
想到他跟她就在同一个城市里,
明明距离不远,感觉却是好远好陌生。
前几天奕嘉来找她散心,两人坐在海边的堤防上聊天。
年轻女孩聊的不外乎是感情间的纠葛。
她和奕嘉是完全不同的状况,
奕嘉和男朋友是同班同学,天天见面,几乎随时随地都黏在一起。
可是,她还是没有安全感。
常常男友一说下班後有事要忙不能陪她,
她就会担心是不是男友不爱她了,或是觉得她很烦…
偶而还会因此小吵架一番,但吵过後又没事。
在若雪眼里看来,两人仍是一对甜蜜蜜的小情侣。
「哪有?我觉得自己好幼稚。那像你跟白先生都没在吵架的…」
「可是我好羡慕你可以常看到自己的男朋友,想见就见。」
「可是也会想吵就吵,真的很烦。你比较懂事,教我啦!」
「太懂事,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雪,你是在说绕口令吗?事来事去的,没事才是最好!」
「对,没事最好!」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似乎是不变的法则,人总是羡慕着别人。
若雪羡慕着奕嘉恋爱的方式,
三不五时约会吃饭、看电影、送小礼物给对方,
爱的人就在身边陪伴着彼此,
一起面对经历生活中总总的酸甜苦辣。
这样,才算是爱,不是吗?
回想她和白余仁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加上今天的电话,她更加怀疑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其实,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今年的玫瑰花价仍旧飙涨了好几倍,但民众表示情人节送花…」
电视里传来拨报的新闻内容,勾动了若雪的心思。
「今天星期一,……明天,是七夕。」
无论对方如何冷淡,
她还是想坚持着自己爱人的方式。
若雪告诉着自己,
就试这麽一次,即使是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後一次。
她都想为自己留下值得珍惜的回忆。
隔天早上,若雪为父亲上了眼药後,随意找个藉口就出门了。
她搭上早班的公车来到市区,
果果也依约出现,陪她在早市里的花店挑了一束花。
「若雪,你真的要送他这个?」
「对啊,要拜托你了。」
「你确定?还有,为什麽不是他送花给你?」
「我很确定。」
「那你为什麽不自己拿给他?我可以载你过去找他。」
「不要,我不想见到他。」
「夏若雪,你说谎都不打草稿的啊!不想见他?骗谁?」
「果果,拜托你,真的。我写了一张小纸条,拜托帮我拿给他。」
「真搞不懂你耶!」
若雪知道这样的确很怪异,
可是,她是真的怕自己一见到他就会失去理智。
当果果从医院门口走了出来,两手空空的,
若雪知道她已经把花跟纸条转交给白余仁了。
「夏若雪,下次不要再叫我做这麽丢脸的事啦!」
「呵,对不起啦!谢谢你喔!」
「刚刚我拿花进去,办公室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
「白余仁的表情超得意的,害我很想扁他!」
「他还问我你怎麽没来?一直要找你。」
「好啦好啦,委屈你了。下次请你吃饭?」
他收下了。
呵,还以为他会气得把花给丢了呢!
若雪的心情不禁轻松一点。
「好啊,那等下去吃饭?快中午了耶!」
「不行啦,我要赶回去煮饭给我爸吃。不然下礼拜?下礼拜三我爸最後一次回诊,眼睛应该就没问题了。不然约礼拜五中午吃饭?」
「你喔,最孝顺你爸。孝顺到连自己都没了。」
「好啦,我打给瑞塔约下礼拜五喔!」
她们这群好朋友再过不久就要各分西东的,
下次要等彼此有空不知道要等何时,是该要好好聚一下。
坐上公车,
万里无云的好天气更显得海水湛蓝,
若雪的心也一片晴朗。
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
但她努力去做了,努力地主动表达自己的感情,
即使,仍是隐约不易见的。
但他如果懂她,他就会知道,不是吗?
回到家後,爸爸没多问她去了哪里,
若雪尽快地弄好午餐,
等着下午阳光微弱了一些,她想自己一个人去海边。
在海边,没有人理她,更没有人可以管她,
她一人赤脚踩着柔软的沙滩,吹吹海风,
偶尔浪花会扑到脚边,冰冰凉凉的,
这是若雪感到最放松的时刻。
正当她要出门时,电话响了。
怕吵到正在休息的爸爸,她赶忙接起电话,
「喂。」
「喂。」若雪听到对方的声音,心不由自主地开始狂跳。
总是这样,只要和白余仁有关,她总是这样的反应。
电话里无声的沈默着,不可思议的是她竟感受到一丝丝幸福。
「谢谢你的花。怎麽不上楼来找我?」
「嗯。」
「晚上有空吗?下班,我过去找你?」
「我已经搬回家了。」
他要来找她?
从市区坐公车来小渔村已经很远,夜间班次又少得可怜,
等他到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吧?
「难道你不想见我?」
到底是谁不想见谁?
若雪还记着昨日电话里那个客气冷漠的他。
不想面对自己的感情,她故意转开话题,
「喜欢我送的花吗?」
「嗯,很特别。」
「你不介意?」
「很漂亮的Marguerite!呵,还有淡紫色的菊花,很漂亮。」
「收到菊花,真不介意?」
「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一点都没变,他还是那个喜欢说好话让她开心的男人。
「那你知道Marguerite跟翠菊的花语是什麽吗?」
「原来你对花这麽有研究。」
「送花,都是有意义的。」
「那你告诉我。」
「呵,自己去查。」
「我猜,是表示你很想我?很喜欢我?」
若雪不语,答案是什麽,他应该最清楚。
可是,她实在没有勇气说破。
「今天真的不能见面吗?我知道今天是七夕。」
「你要记得去查一下花语。」
「好好好,那你到底什麽时候有空?你不想见我,可是我想。」
听见他这麽说,若雪的心又莫名地颤动着。
「那麽,下礼拜一。我会准时下班,然後我们一起去吃饭。」
「你喜欢吃什麽?」
「不说话就是都可以罗!那我找好餐厅再跟你说,然後要不要去看场电影?」
「这是约会吗?」若雪不敢相信和白余仁也能像一般情侣般正常的约会。
「对,我是在约你啊!约一个超难约的女生。」
「可是,我不能待太晚,最晚的公车好像是七点…」
「嗯,那天我室友都不在,不然你来住我这里。」
住他那里?
孤男寡女同住一个屋檐下,好吗?
可是,仔细想想,能够陪在彼此身边的时间又有多少?
「就这麽说定罗!下礼拜一,你到了跟我说一下,我去接你。」
「等一下,白余仁,我不一定可以去…」
「若雪,不要拒绝我。」
「还有,下次不要写李商隐那麽悲伤的诗给我,好吗?」
他看过花束里她写的纸条了。
「我要去开会了,这礼拜都要准备评监的资料,比较没时间跟你见面。」
「先这样,有事打给我,Bye!」
挂上电话,若雪陷入万分挣扎。
下礼拜一的约会,她心里是愿意的,
可是想到爸爸的眼睛还不算完全康复,
她怎麽可能自己在外过一夜?
莫名又想起,抄写给白余仁的那首诗,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乾。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
相见,难。
分别,更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