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XmasSanfrancisco
大概是时差的关系，白余仁几乎整晚没睡。
站在厨房里的他，正煎着荷包蛋。
墙上的时钟明明是早上八点，但生理时钟却不断提醒着他，
快要半夜十二点了…快去睡吧…快去睡吧…
但楼上忽然传来一阵大叫，把他的睡意一扫而空。
「Iloveyou！Dad！」
白芸蹦蹦跳跳的从楼上跑了下来，
手中拿着他送的圣诞礼物i-pad，对他亲昵地又搂又亲。
「说中文。」
白余仁拆掉身上的围裙，洗了手，端了杯咖啡坐在餐桌旁休息。
他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那可是他的宝贝女儿呀！
一转眼，都十二…还是十三岁了？
「不会吧？连Iloveyou都不能说？」
白芸对着她许久未见的老爸顽皮地眨了眨眼，也跟着坐下来享用美味早餐。
虽然爸爸跟妈妈在她还包着尿布时就离婚了，
可是幸好双方明理，她一直都能享有彼此的爱。
「虽然你在美国长大，可是你爸你妈…」
「还有阿公阿妈外公外婆都是说中文的，Iknow！」
喝了口热咖啡，白余仁点点头。
他跟前妻离婚後，白芸就跟着妈妈移居美国，
但他每年都会拨时间去看她，或是她放假时接她回台湾住阿公阿妈家。
今年也不例外，他飞来旧金山陪她过圣诞假期。
只是前妻不在家，度蜜月去了。
忽然他想起昨天前妻出门时说的话，
「你一个人可以照顾Cloudy吗？要不要我请阿姨过来帮忙？」
「不用。你放心去玩。」
「我觉得…你真的变了很多。要是以前，你哪有时间照顾小孩…」
我变了？哪里变了？呵。白余仁忍不住嘲笑起自己。
他一直都是工作狂，即便工作忙碌到让他失去了婚姻跟孩子，
到现在他也还是工作狂。
只是换了新工作後，新老板特别让他放一个星期的假而已。
想到工作，他又忍不住打开电脑上网收信。
「Dad？」
白芸看着老爸若有所思的模样，好奇地靠了过来，
「老爸，你又在工作喔？」
白余仁口是心非地摇摇头，他不过是看个e-mail而已，
秘书把新来的行政助理资料备份寄到了他的信箱，
还热心地祝他圣诞快乐。
「老爸，你是不是因为妈妈嫁给别人去度蜜月，心里很难过？」
「就是想要用工作去…」
「没有。」白余仁终於把心思拉回到女儿身上，他笑了笑，
「我跟你妈就像是家人的关系。她结婚，我很开心。」
「没有难过？」白芸还是不死心地追问着。
「有人可以好好照顾她，他们又彼此相爱，这是好事啊！」
「难道你不希望她得到幸福？」
女儿真的是长大了，竟然可以和他讨论起感情的事。
「我只是希望你们两个都可以得到幸福。」
可是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不知怎麽的，白余仁脑海里忽然浮现了这句话。
但他随即把这念头抛在一旁，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感动的说着，
「谢谢你这麽为我们着想。」
「可是，妈咪说她找到她的白马王子了，那你呢？」
「你的白雪公主呢？Dad，where’syoursnow-white?」
他的…白雪公主？
面对着女儿的追问，
加上时差带来的混乱思绪，
他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红绿灯、那个女孩的身影…
这一切竟让他脱口而出，
「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里。」
一定是因为，那个女孩的名字里，也有一个「雪」。
「DearDaddy！原来你真的有念念不忘的人喔！」
「念念不忘？你怎麽会用这个成语？呵。」
「妈咪跟我说的啊，她说你心里一定有个念念不忘的人。」
是吗？他以为，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且他应该早就忘了，
毕竟，都过了这麽多年。
「她是怎样的女生？她现在在哪里？她几岁？很漂亮吗？」
「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他忽然开始有点後悔跟女儿提起这件事。
「名字呢？pleasetellme，Dad？」
「她也许早就结婚有小孩了…」
「那你有电话吗？打电话问就好啦！」
就算有电话号码，你知道，她的电话有多难打吗？
不是没人接，就是不在家…
忽然许多回忆开始在他脑海里串连起来…
原来他不是忘了，只是藏在心中最隐密的角落里。
「别问了，那不过是个偶然。」
偶然的遇见，
然後，失去。
他想起她写的那些小纸条，想起最後是他残忍地拒绝了她…
他一直欠她一个道歉，
但是，她还需要吗？
趁着他恍神的时候，
白芸一手把他的电脑抢了过去，独自敲打着键盘。
过了五秒後，她把电脑萤幕转过来面向他，
「老爸，你只要告诉我她的名字，就可以像这样。」
白余仁看着萤幕显示着跟他名字相关的网页列了一整排，还真是方便啊！
「这样我们不会打扰她，还可以知道她最近的状况。」
的确，连他公司在找行政助理都po了出来。
「so…她的名字是？」
「就算说了，你也不知道怎麽写吧？」
「老爸，就算是给我一个机会练习中文嘛～」
看着女儿苦苦哀求的表情，他实在不忍拒绝。
而且，这样的确也不会打扰到任何人…
女儿的话，让他开始动摇。
「夏，夏天的夏。」
他看着女儿缓慢的在键盘上用注音拼凑出她的名字……
「夏、若、雪……」
看着女儿按下了『enter』键，白余仁竟开始有点紧张。
不知道她过得好吗？现在人在哪里？
「爸，你那个白雪公主的名字好好听喔！」
他没回答，只是专注地盯着萤幕。
看着爸爸失神的模样，白芸都看在眼里，
唉，这怎麽会是偶然？根本就是…就是念念不忘啊！
「嗯…是这个吗？合欢山下雪…」
「还是这个…」
白芸的中文阅读能力实在不怎麽样，
看了老半天还是没能找到关於白雪公主的消息。
「这个。」
白余仁看见了熟悉的大学名称跟科系，她的名字出现在那里！
那是她说过要去读的那间又远又荒凉的学校……
看了看时间标示，1996年…
她没有说谎，她真的去读了…
虽只是旧时消息，但他心中却激动不已。
那是她，他千万分确定那一定是她，不可能是别人…
当白芸把网页开启後，在一堆人名之间，果然出现了「夏若雪」三个字！
而且，就像是通讯录一样，竟然还有e-mail跟电话！
可是…没有照片啊！她好想知道她长什麽样子。
白芸不死心地一个一个网页点着，可是搜寻结果也才两页，一下子就找完了。
「为什麽这麽少？怎麽没有她的照片？」白芸不甘愿地抱怨着。
「嗯。」他还是不知道，大学毕业後的她呢？去了哪里？
「有电话号码……Dad！现在就call她，好不好？」
「不要去打扰人家。」
白余仁彷佛如梦初醒，刚刚的激动也渐渐平复。
不管她现在如何，他们之间剩下的只是往事。
既是往事，就不要再提起。
「Dad…」尽管白芸如何撒娇追问，他仍不肯再多说一字。
「好了，不要再问，帮我把电脑关掉。」
看着爸爸走进厕所关上门，
灵光一闪的白芸开始默默地敲打着键盘…
打开信件匣、写信……复制……贴上……
哈哈！谁叫老爸爱装神秘不跟她说清楚，她已经长大了啊！
那些爱来爱去的事情，她都知道！
就像现在，老爸明明还是很在乎那个女生，为什麽不主动联络呢？
「呵呵呵…」看着自己的杰作，白芸不禁偷笑了起来，喔…对了…还要再写…
「dear若、雪，还…记…得…」唉，注音真的好难，中文也好难啊！
「Cloudy！你还在用电脑做什麽？」
糟了！看着老爸从厕所走了过来，怎麽那麽快啊！
她只好赶紧先把刚刚打的字删除，
再用最快的速度点下『寄出』…
看着萤幕显示『您的信件已寄出』，
白芸兴奋地喊了一声「YA！」，脸上尽是得意的表情。
「你到底在做什麽？」
白余仁走到女儿身旁，看着电脑萤幕已经一片漆黑。
但白芸鬼鬼祟祟的笑容，总让他觉得怪怪的。
「没有啊！我只是…MerryXmas！DearDaddy！」
白芸再度给了老爸一个拥抱，
「Daddy，你也要跟妈咪一样幸福喔！」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心里挥之不去的却是那些回忆……
那是十五年前的事吗？
夏若雪，十五年了…
十五年後的你，得到你要的幸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