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士舒迷蒙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陌生的房间,他躺在一张很大的炕上,就是北方人睡得那种石炕,炕上垫了一层厚厚的软棉,但他还是觉得背部火烧火燎的疼。眼角瞥见一旁的小几上有一杯水,想去拿,探出被褥的手却包满纱布,飘来刺鼻的药味,他是怎麽了?
“舒儿,你醒了。”一名眯眼微笑的男子快速走至床边,体贴的问:“口乾吗?你现在还不能喝水。”男子从几上的小盒取出棉棒,沾了水轻轻滋润自己乾裂的嘴唇。
贪婪的汲取入喉的甘霖,一滴滴的虽一时难以解渴,却慢慢让沈重的肢体恢复生机。“够了吗?还要不要?”男子问,韩士舒诚实的点头,男子又沾了更多的水在他唇上。
“…这里是哪里?”开口心惊,他的声音粗嘎的有如裂弦的乐器,几不成调,四周的摆设都很陌生,眼前的人也很陌生。“你是谁…我…我…我又是谁?”脑里为何一片空白,头…好疼…
男子眯起眼睛隐去部份的情绪,他坐在床沿,拉起韩士舒的手缓缓揉搓掌心,轻声问道:“舒儿都不记得了吗?”
韩士舒摇摇头,无措和恐慌因男子温柔的触抚渐渐静了下来,虽然不懂他为何唤自己舒儿,但这人看起来很友善,不会伤害他。
“舒儿因故跟我们大吵一架,私自跑下山,碰到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才这样遍体鳞伤的回来。”男子既生气又舍不得责罚似的摸摸他的头、摸摸他的脸,贴着他脸颊的大掌非常小心,好像怕弄痛了自己。
“…很不好…的事情?”韩士舒直觉颤了一下,灰白的影像闪过心头,快得让人看不清,他却恐於去捕捉。
“那是我们的错,舒儿,你记不起来也好,你若记得,我们也会想方设法的为你抹去这段记忆。”男子面带微笑,心里却在想也许他该挑个时间到北境去,把所有碰过舒儿的妖兵彻底处理一下。
韩士舒不问了,因为对方看起来好像很难过,虽然他还是眯眯笑,但自己莫名就是知道。
“那我是……你是……”
“舒儿,你是舒儿,全名韩士舒。”男子低头在他掌心印下一吻,然後自我介绍道:“我是孟信,巫孟信,是你的丈夫。”
丈、丈夫!?韩士舒差点咬到舌头,不能怪他,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什麽都想不起来的人,突然有一天醒来被人告知自己有一个丈夫,任谁都会吓一大跳,尤其、尤其他是男子吧!?男子怎麽会有丈夫!?男子应该是娶妻,有妻妾才对。
彷佛未看见韩士舒的惊讶,男子神色平常的将韩士舒冰凉的手塞回被褥,说:“你现在的身子还很差,再多睡一回儿,我去准备点吃的,有想吃的东西吗?”
韩士舒摇摇头,他全身上下都痛,没有胃口。
“那就先睡。”男子轻轻揉着他後颈,低声哄着,韩士舒眼皮渐沉,不到一刻钟就匀匀睡着了。
巫孟信悄声退出卧房,厅外一名男子坐在哪里,不知坐了多久,以他的耳力,刚刚两人的对话都无所遁形。
“下暗示了?”
“没有。”巫孟信面露忧色。
“记忆是舒儿自己消除的,可能是事实太残酷,残酷到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一旦忆起就会身心崩溃,所以索性选择封闭,只是我没想到他激烈到连自己的身份和过往都一并舍弃了。”通常表示极端的否定自我、抹煞自我,遗忘是一种卸除情绪的方法,更多人更常用的另一种方法叫做───自缢。
一袭黑袍的男子默然不语,好半晌才说:“忘了也好,施用暗示多少会扭曲人的精神,从今以後,世上再也没有惜亲王韩士舒,他只是舒儿,单纯的舒儿。”男子桌前搁着一个大布包,里面是十来件的长衫长裤,亵裤里裤外袍均有,清一色是白色。
“我想再去一趟北境。”巫孟信说道,他後悔让那些人死得那麽轻松了。即使在盛怒中,巫孟信仍然带着微笑,只有微微的绿光从眼缝中透出来。
“没有必要。”黑衣男子漠然回绝。要下雨了,他该搬些柴火到厨房。
“大哥。”阴阴沈沈的声音从巫孟信口中吐出,不满对方的不当一回事。他的行动不需任何人同意。
二人并无血缘关系,不是真兄弟,他们年龄相差无几,能力也不分轩轾,叫声大哥非关敬畏,只是行走尘世的一种习惯。
“我已经去过回来了。”黑衣男子出门前淡淡说道。巫孟信一愣,杀气顿时泄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几句抱怨:“动作这麽快,我都分不到一杯羹。”
韩士舒以为自己只睡了几个时辰,但实际醒来时已整整过了一日,醒时床边坐着一名陌生人,双腿交叠、双手环胸正在闭目养神,韩士舒好奇的观察他的脸,陌生男人的长相极为冷峻,跟总是笑着的另一人不同。剑眉星目、挺拔鼻梁,却配上一张一看就不太爱笑的嘴,不过这样静静坐着,倒也颇亲人…
男人突然张开眼,韩士舒像恶作剧被抓到的小孩心虚的忙转开视线。
“饿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话才问出口就觉得多余,自己在傻什麽,这人全身上下有哪里不痛的。
陌生男子掀开被褥,抱起韩士舒只着单衣的身子,韩士舒惊慌的搂住对方脖子怕摔下,灼热的体温毫无预警的从相触的肌肤上传来,让人心跳不自觉乱了拍。
小厅简朴的方桌上摆了一锅稀粥和几叠小菜,巫孟信站在桌旁正要切一条晒乾的鹿肉,看见他俩招呼道:“舒儿来吃点东西,吃完再给你换药。”
“喔…嗯…”韩士舒有些不晓得如何应对,有丈夫的事他还是没什麽真实感,身为男子的自己失忆前真的委身给了另一名男子吗?
陌生男子并未将自己放在椅子上,反而让他直接坐在他大腿,舀起一碗满是米汤的稀粥,说:“你伤势未癒,只能吃得这个,免得出恭痛苦。”
韩士舒反应过来时,全身都在发抖,这人怎麽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出如此私密之事!还是说他!他跟自己又是什麽关系,巫孟信就这样坐视他被别人男人轻薄,甚至出言调戏!?
“你让舒儿不自在了。”巫孟信将切好的鹿肉乾摆上桌,提醒道。
“我吗?为什麽?”陌生男子蹙起眉,满脸不解。
因为你说出恭痛苦,巫孟信在心里赏了他一个白眼,回头安抚道:“舒儿,你忘了大哥讲话就是这个样子,别同他计较,来,吃饭要紧。”
“他…”
韩士舒才张口就被喂了一杓吹凉的粥水,刚吞下去,第二口又恰到好处的递补上来。
“吃完再问。”陌生男子极其专注的吹粥,不容反对的说道。
“唔…!?”韩士舒差点惊呼出生,这、这人竟然舔他的嘴角!
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失当的男子收括了几粒湿米後继续喂食,一旁的巫孟信也未对此有微词。
“我饱了。”韩士舒阖上嘴拒绝再吃下一口,他吃不下了。
黑衣男子严肃的看着还剩半碗的粥,似乎在思忖着要用什麽手段把它喂完,韩士舒连忙重申立场:“我真的饱了,再吃会吐。”语毕还揉揉胃部以示不适。
“…好吧。”男子放下碗,韩士舒逮到空档立刻问:“你到底是谁?”他不敢问你到底是我的谁,总觉得会有很惊人的答案……
陌生男子彷佛没听见韩士舒内心的忐忑,直白的回道:“你的丈夫,路劲丞。”
韩士舒眨眨眼,又眨眨眼,他没听错吧,蠕动乾涩的嘴唇,问巫孟信:“你是我丈夫?”
青衣男人愉悦的眯着眼。“毋庸置疑,舒儿。”
韩士舒转头看向抱着自己的男人,问:“你也是我的丈夫?”特别强调那个『也』字。
黑衣男人严肃的点点头。
“所以…所以…”韩士舒呼吸急促,大脑混乱,摆在眼前的事实是……
“我和孟信都是你的丈夫,舒儿是我们的妻子。”说话的是路劲丞,下的结论震得韩士舒两眼发直,如果是巫孟信,韩士舒也许还能说服自己,这人是笑着说话,所以是在说笑话,但………谁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待续>
某心:小舒舒,别怀疑,亲妈告诉你,这是真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