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更新时间:2013/10/8
文章标题:《第九天》让我带着你去跑步吧
什麽叫做因为是我，所以才能放心撒骄啊？
虽然是我自己追上去还怒气冲冲地教训了她一顿，不过每次到最後，被李蔚蓝的200km/hr直球砸的满头包的总是我。
我有些无奈地望着李蔚蓝坐在保健室椅子上的身影。
护士阿姨正替她的手腕涂抹药膏、上绷带固定以免再次二度伤害。幸好伤的不重，只要休息几天就能大致复原，不会影响不久後的市赛。
「好罗。」
包紮完毕，李蔚蓝蹦跳着跑到我身边，笑嘻嘻地指指门外示意可以走了。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出保健室。
「还好我不是参加丢标枪或掷铁饼什麽的，不然一定会被教练骂死吧。」李蔚蓝转动手臂，打量着被绷带层层捆起来的右手腕。
我翻了翻白眼：「光是学校运动会就挂了两个彩，真不知道你市赛会发生什麽事喔。」
「嗳，知道了啦，我不会再自己硬撑了。」李蔚蓝用轻松但十分认真的语气向我保证。
「对了，刚才思敏她们传简讯来，说班上的人都到齐了，只剩下我、你和张欣，我就叫他们先去餐厅，待会我们再去汇合。」她掏出手机晃了晃。
「ＯＫ啊，话说回来，张欣在哪啊？」
似乎从运动会结束後就没看到她的人影了，也没有回教室。
「她好像帮忙把之前借给各班练习的接力棒还回体育组，应该在操场那个方向吧？」李蔚蓝微微皱眉思索。她似乎也没有跟张欣一起行动。
运动会结束的此刻，操场上已经变得空荡荡的，笼罩着一层初冬入夜前所残留的昏暗天色。
在这模模糊糊的空气中，一个人影独自在宽阔的跑道上，一圈圈绕着操场缓步跑着。紮起的马尾随着步伐在身後摇摆，那高挑俐落的身影，正是张欣。
李蔚蓝似乎也和我一样，看到张欣居然还在跑步而感到惊讶，一双眼睛咕溜溜转着，追着张欣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的身影。那像是背负着什麽沉重心事的步伐，让人看了不禁屏息──就像看着在另一个时空里跑步的人
不知道她从什麽时候开始跑，又跑了几圈了。但从她摇晃的步伐看来，一定已经跑了让人瞠目结舌的圈数。
她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後，在离我们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下。她似乎勉力想靠双脚站住身子，但两只脚都已气力耗尽，最後只能颤抖着缓缓坐倒在地。
李蔚蓝正想迈步上前，却只跨出一只脚便停住，收回脚步站在原地。
我向她投去疑惑的眼神，李蔚蓝只是努了努嘴。我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一个人穿越跑道，向着张欣的方向走去。
他笔直走到张欣面前，站定。开口传入我们耳中的，是非常熟悉的慵懒语调。
「是教练。」李蔚蓝自语般的喃喃说着。
那日在星巴克，教练毫无困难直唤张欣名字的景象浮现脑海。难道说张欣和教练果然，有着其他人都不知道的连结？
我们所站的位子，正好能听到不远处两人的交谈声。
「我说要你到操场等我，可没有要你像这样不要命的跑步啊？」教练带着苦笑。
「怎麽，我跑步还要你的许可？」张欣没有抬头，视线仍然停留在粗糙的ＰＵ跑道上，语气却充满了挑衅意味。
教练并没有被激怒，只是耸肩笑笑：「唉……也是啦。」
「到底要找我谈什麽事，麻烦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说话还是一样很直接呢。」教练微微敛起轻松神色，改换上了较认真的表情：「好啦，我想你心里应该也有底了。市赛的长跑名单，我希望你能够在上面。」
田径队内并没有专精於长跑的女队员，教练本来就考虑着要向队外寻找能够出场比市赛的学生。虽然田径队的人大部分都会参加市赛，但市赛并非只限田径队成员能参加，如果队外有比队内表现更出色的学生，就会成为选手。校庆运动会办在市赛前，事实上就有选拔一般学生的意味。
在八百公尺赛中表现亮眼的张欣，理所当然会被徵招。
张欣陷入了沉默。
教练并未显露出焦躁的神色，只是任张欣陷入沉思，等着她回答。
过了许久，她才开口，视线依然没有抬起：「为什麽……要特地亲自问我？像这种事，一般不都直接透过学校发公文？如果发公文的话，我也没有什麽选择余地了吧。」
「我不想让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不知何时，教练已经完全收起了平时那总是懒洋洋的神情。此刻他脸上承载的，是一种，我和李蔚蓝都十分陌生的情绪。
并非十分强烈，而是一种淡淡的，执着。
「升上高中後你没有加入田径队，我一直觉得很讶异，想着也许跑步这件事在你心中已经产生了什麽改变吧……说真的我心里非常非常希望你能去比市赛，可以的话我当然很想直接发公文，强硬地要你出场比赛，可是另一方面我又不允许自己这麽做，我不想违背你的意愿。」
教练顿了顿，然後，无比认真的开口。
「让我，带着你去跑步吧。」
张欣的身体颤了一下──然後扬起头，如迸发的火花一般，发怒起来。
「才没有改变！」
我和李蔚蓝都吓了一跳。从来没有看过张欣像这样发火的样子，平时的她总维持一种冷冷的、酷酷的频率，就算和柯子璿吵架时，也只是显露出面对笨蛋的不耐烦。像这样因真实怒火而高涨的情绪，还是第一次见到。
「跑步对我而言，才没有改变！我才不是因为不想再跑步而不加入田径队，我还是一直在跑步，只是你没看到罢了！」
教练面对着张欣毫不掩饰的怒气，语调依然平静。
「我相信你还是一直在跑步，虽然我是真的没看到，你都避着我吧。」
「我……」
张欣狠狠瞪视着教练，像只浑身张着尖刺的刺蝟。她抿起嘴，转开头，不再看他。
「总之，」教练微低着头，轻声说道：「市赛的事情，你好好考虑吧。」他说完，就转过脚步，向着操场另一端的体育办公室走去了。
原本还微光的天空转瞬间变黑，浓重的夜色把张欣独坐在操场上的寂寞身影吞吃殆尽。
我和李蔚蓝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偷窥他人秘密般的不安神色。
李蔚蓝拉拉我的衣角，我便跟着她转身离开操场边。
「我们不用过去吗……？」
「总觉得现在去找张欣不太好呢……她应该不想让我们看到吧，而且我也不知道该说什麽。」李蔚蓝喃喃说着，露出苦恼的神情。
意外目睹的画面，让我们俩都陷入有些发楞的状态。
看张欣和教练交谈的样子，虽然场面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但看得出两人之间有一定的熟识，不是一个礼拜两节体育课中，体育老师和一般学生间会产生的那种熟识。
尽管如此，却有一道微妙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让他们就算面对着彼此，却好像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交谈着似的。
「教练和张欣……原本就认识吗？」
「看起来像是呢。」
「可是上次在星巴克，张欣否定自己和教练很熟，她好像不想让大家知道这件事耶。」
「会不会是怕麻烦啊。」我皱眉，小心翼翼地思索着：「教练这麽受欢迎，让人知道他们很熟的话，也许会被传一些有的没的，张欣应该不喜欢这样吧。也或许是他们有什麽过节？」
「这麽说也对，可是，刻意隐瞒的话，反而让人更想去猜测耶。」
「如果说是一般学生和教练很熟就算了，可是像张欣那种生人勿近的个性，特别和某个老师熟，还是受女学生欢迎的年轻男老师，总是容易有流言蜚语吧。」
不得不承认，看到教练往张欣走去那一刻，我心中也浮起了「该不会他们其实有暧昧关系？」的想法。但看到他们交谈的样子，又觉得不单纯是如此。
「唉，」李蔚蓝很苦恼地搔着後脑杓，咕哝：「这种事情我完全不懂啦！我看等张欣自己想跟我们说时再说吧！」
「说的也是，就当我们今天什麽也没看到吧。」
张欣的书包还留在教室，我和李蔚蓝决定先留在教室等她回来。
同学们都已经去吃庆功宴了，教室一片空荡荡，只留下了化装游行用的道具散乱地摆放在教室後方。李蔚蓝看到被丢成一堆的道具，发出一声哀号。
「拚死拚活画出来的道具，等到明天就会变成一堆回收物了，总觉得好凄凉啊。」她用有些哀怨的眼神望着纸箱堆。
听她这麽说，我从自己的抽屉内取出某样东西，塞到她手上。
看到那样东西，李蔚蓝睁大眼。那是一只色彩缤纷的热带鱼，也是化装游行道具的一部份。
「男生动作都比较粗鲁，把道具搬回教室放的时候，东西都差不多碰坏了，我看这个还是完好的，就先帮你收起来了，就留下来做纪念吧。」我顿了一顿，说道：「毕竟，看你好像也花了很多时间画这只鱼。」
除了大型道具，李蔚蓝在画这只鱼时也画得特别仔细，色彩非常细腻。瞥眼看到道具中这只鱼还是完好的，我赶紧把它先拆下来，以免也被弄坏了。
「哇！谢谢你！我最想保留下来的就是这只热带鱼耶！」李蔚蓝笑弯了眼睛，小心翼翼地将纸板做成的鱼放进书包中。
「话说回来，修哲，你还真会注意细节耶！」李蔚蓝像是发现什麽新大陆般，抬起头来，兴味盎然地看着我：「还有今天我手腕受伤的事也只有你发现……嗯，嗯，这就叫做心思细腻吧？感觉就是很会照顾人的类型啊？」
「耶？」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心思细腻、很会照顾人什麽的。「大概是因为我有两个年纪相差蛮多的妹妹吧，自然就会想得比较仔细……」
「喔喔？你有两个妹妹啊？」李蔚蓝张大眼睛，似乎有点惊讶，随即又认可的点点头：「难怪我一直觉得你有那种当哥哥的气息！虽然我家也有个笨蛋老哥，可是我和他只差两岁，从小打架吵架长大，根本别想指望他会疼妹妹，不，他应该根本不把我当女生看待吧！？」
听了李蔚蓝的话，我噗哧笑出声。
「笑什麽啊？」她翻了翻白眼。
「不……虽然我没见过你哥，但好像可以想像你和你哥从小在泥巴堆里打架着长大的样子。」
「为什麽是在泥巴堆里啊！？」
「感觉和你的形象很合啊。」
「啊──太过分了，我这麽夸奖你，你居然这样对我！」
正当我们吵吵闹闹之中，教室的门「唰啦」一声被拉开。
一齐转过头去，只见神色黯淡的张欣出现在教室门口，见到我们，眼中透出一丝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