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因这里人太少,连小巴也不到,等了近二十分钟才有车。小月上了小巴,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小巴的特色是特别晃,人坐上去随着车子摇来晃去,经过颠簸的路面,人的屁股都被抛离了座椅面,用不着花几百元买张海洋公园的入场券,花个五六元便能在小巴上感受离地的刺激。人需要地心吸力,才可脚踏实地,但人往往追求离地的一刹:跳楼机、过山车、摩天轮,又或者是上月球。因为地心吸力让人压力太大。
下了车。如果说元朗的近郊是一个披着长袍的迟暮者,则元朗市区便是一个「尖沙咀Susie」,涂画上鲜桃红跟萤光橙夹杂的指甲油,穿着紧身衣服,勾勒不再年轻却依然性感的肉体,戴上亮闪闪的「珠义绳」,大条道理地以最艳俗的外表示人,予人廉价的笑容快感。
小月这种人很能适应这种社区。反而在华先生住的地方附近,老感到不自在,每口空气太清新,即便碰上住那附近的同年人,他也不能与他们交流。那些有钱子弟所知的是名牌的行情、来往的是国际学校里的各种人等。
他这两年所看过的,必然比他们多。他们不会知道当人为了想食一碟四五十元的鱼香茄子饭时,能在後巷按着墙、弯着腰,任後面不知姓甚名谁的人扣着腰猛干。他从来不会与一个不戴套的人做,他干别人时也戴套,免去擦精液的尴尬。因小月的皮相极佳,很多人被他干了也不用他给很多钱,有时只要求他请他们食一客碟头饭,有时是超市卖的廿蚊一盒两餸饭,富贵一点的就是茶餐厅四五十蚊的炒粉面、客饭。
下车的地方是元朗墟市。先经过新鲜泼辣的水果档菜档,再来是血淋淋的鱼档,也有只见肉不见血的猪肉档牛肉档。心肝肚肠都被倒吊挂在铁杆上,任君选择。人常常能毫不在意地伤害其他物种,但换着是把人的心肝肚肠挂起来卖,一定被人抓去坐终身牢狱。可是,人其实也常常对同类做这勾当,他们总是没有想过,正被他们折辱的人——哪怕有多可憎多下贱——都是有父母的。
小月一手虚掩着眼睛,阳光很猛而不灼人,这天不冷。
他要找的地方是大商场。在香港,商场跟便利店没两样,总有一间在左近。每间商场的格局均是一样,多的是金舖名店,书店也是一间起两间止。做的是自由行、外国客的生意,本地人要去买便宜的东西,便得去些不入商场的街边舖。
在电讯公司办好手续,手机复活了,小月已有半年没用过手机,兴奋得傻了,立时想约Day&NightBar那群小妖出来玩。可忽然发觉他半年前就没用手机,而去酒吧却是两个月前的事,他根本没有取得任何人的电话。他又泄气了,那种想疯狂一下的欲望已消去,出了商场,找了附近小公园的一张长椅坐下来,看着陌生的联络人清单,里面的人名大多是有几个月没联络过了,甚至连样子也想不起来。
使他惊奇的是,连陪他出走的初恋情人的电话也没了。是什麽时候删的呢?是某次醉酒後,不经意想起他的事,愤怒之下删去?或是陪不知哪个人一夜情之後,顺着床伴的怂恿,半是好玩的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