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二十七章

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27.0)

若关心他人,则为爱而伤神;

若从世俗,则身心窘困;

若不从世俗,则被视为疯癫;

究竟该何去何从、从事何业,才能暂获安身立命?

(语出『方丈记』,此为日剧『樱子』(又翻译为,纯情闪耀)中由纬来日本台所翻译版本。)

第二十七章(27.1)

庆国。瑛州。玄趾山

在庆国首都尧天的西边,与首都一样同位於瑛州,有一座已经久无人迹,却在十二国的玄人与医者之间颇负盛名、无人不知的凌云山。

凌云山的名字称做玄趾山。

位於玄趾山这座凌云山上有一个飞仙的洞府,若水洞。

与其他有飞仙所在的凌云山一样,在山麓有一间供人膜拜的祠庙,水若祠。

一般的飞仙洞府都只有一个飞仙,然而居住於若水洞的飞仙却有两位,这或许就是洞府和祠庙的名称不同的缘故-体现两个不同的飞仙同时存在於此的证明。

位於山麓的祠庙是一座三进的建筑物,白色的外壁与白色的琉璃瓦,和玄趾山的白色山壁相映衬着,彷佛就像原本就是玄趾山的一部分一样。

外观有着华丽的浮雕、甚至就连台阶、廊柱也一样有着复杂绚丽的雕刻。鬼斧神工的雕刻装饰、妆点着整座白色的建筑物,让人感到更加的庄严肃穆。

推开刻画着富丽花纹的沉重石门,走进第一进,迎面所见的是一个立於院落正中央、由白色石头砌成的水塘,围绕着水塘的洁白地面刻画的是姿态优美的十二麒麟图。

就像是在刻画这个世界的地图一样,十二只麒麟所分布的位置就如同十二国的分布,水塘就是象徵世界中心黄海。

十二只麒麟的颜色也彷佛是与各国的台辅们相映衬一样。

若以现在十二国中的麒麟来说,雁国、庆国、奏国、才国、范国、恭国、涟国、舜国的相对应位置上,麒麟所独有的金黄发色在这里就彷佛是风一吹就会拂动一样栩栩如生,不过近看,却只是由石头所雕刻而成的,上面甚至连漆料都没有,就好像是原本就是金黄色一样。

戴国的对应位置则是黑麒麟,带着五彩的钢青色毛发栩栩如生。

而没有麒麟在位的国家,只是清一色的白,没有其他的色彩,宛如在等待麒麟的降生,同时,似乎也暗喻着麒麟的纯净一样。

第二十七章(27.2)

在蓬山之中,也有这样的一个地方,会显露出各国的麒麟是否在位,不过,就算是蓬山的女仙,也没有单独进入的资格。

而在水若祠,这样的景像也不是甚麽人都可以看得见。

环绕於周围的栏杆不只阻挡了人们的靠近,同时,也为这个地方披盖上一层轻薄的幻象。

人们所见的仅只是水塘与环绕其旁的奇花异草而已。

除此之外,第一进的白色墙上刻满了云彩的图样,亦只有清一色的白。

围绕着麒麟图之外是由白色石头所铺排而成的小径,小径通往的是第二进的小门。经过两侧的小门往後走,位於第二进的正殿就显得简朴许多。

除了迎面而来的墙面上刻有图腾之外,其余的墙面、梁柱都是光洁平滑的白色石头。

图腾所刻的是一棵枝枒繁盛、树干粗大的树,像是野木又像是里木的模样,那是被称为员丘山的豫章的雕刻。

【员丘山,神话传说中的山名。晋˙张华˙博物志˙卷一˙物产:「员丘山上有不死树,食之乃寿。有赤泉,饮之不老。多大蛇,为人害,不得居也。」亦称为「不死山」。

豫章,神话传说中的树木。汉˙东方朔˙神异经˙东荒经:「东方荒外有豫章焉。此树主九州,其高千丈,围百尺。本上三百杖,本如有条枝,敷张如帐,上有玄狐黑猿。枝主一州,南北并列,面向西南。有九力士操斧伐之,以占九州吉凶。」】

而图腾的石壁前有一汪潭水,水的颜色近看是浅色的红,就像是水中混入了血一般的颜色,与第一进的水潭是澄澈的透明无色完全不同。

这个图腾据闻是活生生的存在,不同的支枒与树叶的繁茂程度会随着不同国家的兴衰而有所改变。

第三进是一座园林,两旁有着似乎是用来收藏各种物件的厢房,中央有为数不少的石桌与石椅散落分布。

在这座园林的最後方,同时也是水若祠的最後方有一个小小的祭坛,经年用洁白的瓷器供奉着一碗清水。

整座水若祠从一开始就只有负责维护水若祠的玄人们和两位洞主可以自由进出的地方。

一般想要参访的人们会在祠庙之外的祭坛上祈祷,最多从祠庙大开的大门外窥见第一进的景色,祠庙本身并不对外开放。

这是水若祠还拥有着许多玄人们的忙碌的穿梭身影的时候,这是属於玄趾山这座凌云山地域的城镇-映落城还人来人往的时候。

第二十七章(27.3)

而当那年的繁华落尽,当那年的残忍屠杀之後,玄趾山山顶的洞府与山麓的祠庙从此再无人迹,就连两位洞主也不知去向。

曾经繁盛一时的玄趾山就只剩下一座空荡荡的凌云山,就只剩下倒塌毁坏的祠庙与洞府而已。

远甫和一同前来的桓魋就站在祠庙的废墟之前沉默地站着、等候着。

桓魋偷觑了一眼只是静静地站着,甚麽话都没有说的远甫,又看看眼前荒芜的祠庙,不知道究竟该怎麽样才能够归还手上拿着的木箱,也不知道究竟该不是该问问远甫。

桓魋正想问远甫究竟该怎麽办才好。

远甫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是不愿意见吗?那麽就只好把东西放下後就走了吧。

却听见石门被推动的声音。

桓魋吓了一跳,因为四周并没有任何的建筑物,唯一的建筑物就只有眼前的废墟而已。

「劳烦您了,」一个声音轻柔的女声响起,然後桓魋就只见到一双透明的、看四是女性的手在自己的眼前伸出,似乎是想要从自己的手中接过木盒。

桓魋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差一点就要把木箱掉在地上。

「不要紧吧?」轻柔的女声又再次响起,同时也把木箱稳当的接过手,木箱随即连同透明的手消失,彷佛从来不存在一样。

「那是甚麽啊?」桓魋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又看看远甫,弄不清现在的状况。

那是货真价实的人的手吧?

要说是妖魔,不,要说是台辅的使令,那也太不合理了。

远甫只是保持微笑,不发一语。

曾经自己也被这样惊吓过。

那双透明的手。

那是自己为了水禺刀而暂待在这座凌云山时候的事情了。

总不能够让两位洞主和红袖照顾自己的起居与所需,所以自己原本是打算自己动手的。

然而,却总是在自己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谁抢着做完,两位洞主和红袖却说不是他们两个动手做的。

所以自己为此观察过。

不只有自己、两位洞主和红袖在洞府之中而已。

那个声音轻柔的女声,自己也曾经听过。

虽然不曾真正地见过,但就是照应着那时候一切的人吧?

不是人,却也不是妖魔或是妖兽的存在。

第二十七章(27.4)

「该不会就是洞主吧?」桓魋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过来。

「不,不是的。」远甫否认,然後仍旧看着残破的祠庙,想着是否能够见上洞主一面,又或者只能这样就回尧天去。

「两位请吧。」声音轻柔的女声又响起。

桓魋虽然不明白究竟是要到哪里去,也只能随着远甫的脚步前进。

两人在踏上残破的祠庙原本的台阶的位置的时候,顿时消失了踪影,祠庙前只空留两人的骑兽在原地等候。

在残迹上下了咒吗?

桓魋一回神才发现眼前的景致不一样了。

虽然也是残破的景象,但这里和山麓祠庙的景象却截然不同,毁坏地更加严重,只有那依旧耸立着的、完整无缺的大门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是飞仙的洞府。

这里应该是洞府的内侧吧?

「好久不见了,远甫。」声音清脆。

桓魋顺着声音的来源一看,有一个与禁门守卫所描述的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凌云山的边缘。

边缘?

桓魋突然意识到自己所看见的画面有多麽的恐怖,不担心会掉下去吗?自己看得很胆颤心惊。

远甫倒是像是曾经看见过这样的景象而显得镇定许多,「确实是这样呢,别来无恙,季咸君。」恭敬地行了礼。

人影却没有起身回礼的打算,「就别拘束了,远甫找个地方坐下吧,青将军也别拘礼了。」

「是,」被点名的桓魋感到有些战战兢兢。

自己并没有表明自己的身分。

自己的名字叫做青辛,表字是桓魋,大半的时候都会被用表字-桓魋称呼,但在公务中,是被称呼为青将军的。

不管是曾经做为州师将军的自己,又或者是现在是禁军将军的自己,都是被称为青将军的。

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次有人称呼这个称谓而让自己感到如此的奇怪。

是因为自己没有介绍自己的身分,远甫也没有介绍自己的身分,而对方就已经知道自己是谁的缘故吧。

「请用茶吧。」女子半转过身,隐约的带着些微的笑意对远甫和桓魋这麽说。

第二十七章(27.5)

「茶?」桓魋有些不明白,自己和远甫不是好不容易才在这片废墟之中,勉强的找到一个可以落座的石块,但,没有任何人接近自己和远甫不是吗?

然而,位於两人身旁微微冒着热气的茶碗,似乎在嘲笑自己的警戒心。

放眼望去,四周除了自己和远甫,和眼前看似比自己的主上年纪还要小的洞主坐在凌云山的边缘之外,在无其他人的踪迹。

那麽这是怎麽回事?

而且眼前的建筑物残迹,损坏的程度令人咋舌,眼前的洞主应该不是居住在这里的吧?

桓魋还没有办法把眼前的景象完全消化。

只是眼前的景象似乎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是自己受伤时曾经来过吗?

不过当时自己和红袖与青衣确实是在玄趾山麓的某处山洞之中的。

还是想不起来。

桓魋这才注意到,好安静,洞主和远甫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而已。

自己和远甫拿回来归还的木箱静静的放在靠近洞府殿阁的另外一端的碎石上,而洞府四周也静悄悄地。

只剩下自己和远甫的呼吸声鲜明。

桓魋看看远甫,远甫把目光放得很远,这才惊觉不知道甚麽时候也已经是晡夕的时分了,洞府也慢慢的染成深黄、橘黄、深红色。

【晡,ㄅㄨ,申时,约当午後三时至五时。一般泛指下午或黄昏。晡夕,傍晚、黄昏。】

季咸君是早朝时来的,等退朝之後已经是近晌午,等到远甫和自己出发也已经晚了。

是啊,确实也是黄昏的时候了。

「很美吧?十二国中,可说是与尧天山的晨曦齐名的玄山趾的夕照,而且今天还可以看见夕月呢。」被远甫称为季咸君的茈玗用清脆冰冷的声音、带着轻快的语调这麽说。

【夕月,黄昏时的月亮。唐.李白.怨歌行:「荐枕娇夕月,卷衣恋春风。」】

自己原来的表字,就叫做虔月,然而那是就连蔚轩也极少称呼的名字。

挂在天空之中隐隐约约现身的夕月,搭配上美丽的夕阳景色,是自己和蔚轩还在这座凌云山居住的时候最爱的景色。

「确实是这样,」远甫也随着茈玗的话语抬头看着,不疾不徐的语气。

桓魋有些不住按捺不住,想要踰越礼节的拘束向茈玗提出协助庆国的请求,却被茈玗抢先一步打断。

第二十七章(27.6)

「青将军听说过腰斩之刑吗?」茈玗用着清脆冰冷的声音问着想开口的桓魋。

「腰斩。。。,那是一种酷刑吧,就连以酷刑着称的芳国也没有执行过的刑罚,」桓魋老老实实地回应了问话。

「那个时候景王陛下,对於玄趾山的玄人们、映落城的百姓们动了腰斩之刑,就连老弱妇孺也没有逃过,」茈玗停顿了一下,「是啊,当时待在这里的所有人,除了我和屏翳君以外,连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那时候就像现在一样吧,染红眼前的红艳艳的颜色已经分不清楚那究竟是血的鲜红还是夕照的红艳了。」

「甚麽。。。!」桓魋不免惊疑出声。

「就为了那麽愚蠢的理由,即便景台辅已经因为血腥之气而倒下,也没有停手的景王陛下也已经完全疯狂了吧,」茈玗说起发生在玄趾山的惨事。

远甫曾经听茈玗说起过,所以表情虽然沉重,却也比起桓魋的惊讶平静许多。

「王座下累积着比海还要多的百姓的鲜血,君王是踏着数不清百姓的屍首才能安然地坐在宝座之上的。」茈玗做了结论,语气中却听不见指责的意味。

这样的血腥,就是国家的立基。

很可怕、很残酷,却也是不得不承认的现实。

「不过就算如此,那不是阳子,那不是现在的景王陛下的罪过不是吗?」桓魋意图辩驳。

「那麽青将军不相信现在的景王陛下吗?」茈玗反问。「如果相信的话,那麽就不该对他有所怀疑才是。」

「不。。。,可是。。。,」桓魋依旧试图想说些甚麽。

「你们也该走了,也快要入夜了,回去吧。」茈玗不容反驳地下了逐客令。

「对了,」茈玗像是想起甚麽似地,「红袖的事情,你们不需要替他担心。」

「红袖没事吗?真是太好了。」桓魋露出高兴的神情。

「那个样子应该不是没事吧?那个样子还算是活着吗?」茈玗清脆的声音不像是在对桓魋与远甫说话,略微降低的音量好像是在反问自己一样,「只是你们不需要替他担心,不需要再浪费人力去找他了。」

第二十七章(27.7)

「甚麽意思。。。?」桓魋还想追问,却发现自己和远甫不知道甚麽时候已经站在山麓的祠庙之前,彷佛刚刚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而已。

远甫却已经转身牵起骑兽准备返回尧天,像是已经知道了甚麽事情一样。

不明所以的桓魋也只好跟着远甫离去。

在凌云山上的洞府目送两人离去的茈玗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太清楚远甫与桓魋的意图,然而做为季咸君、做为无极玄君的自己,甚麽都不能做。

即便已经知道未来的发展,也不能轻易的插手,只能在一旁静静地观看,不能够插手。

季咸君是拥有仙籍的飞仙,无极玄君是拥有神籍的神仙。

一旦做为这两种身分的自己轻易地插手管属於国家的事务,那麽会崩毁的不只是庆国而已。

就像是当初自己也只能够听着玄趾山与映落城的百姓们死去前的哀鸣声,甚麽也不能做。

因为一旦自己出手协助,那麽当时被玄趾山困住的妖魔会立刻逃脱,那麽死的就不只是这些人而已了,那会是十二国全面性的灭亡。

那是做为『仙』、做为『神』的自己的无力,同时也是义务与责任。

哀怜并不能改变天命已经注定的事情,意图扭曲天命的轨迹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自以为能够左右甚麽,其实那不过是傲慢自大而已。

而在命运的巨轮下的傲慢,就算是神,就算是天帝,也不过是渺小的存在罢了。

无法抵抗的方向。

一如自己来到常世之前的时候那样。

还在蓬莱的时候的自己,为了避免自己看见的血腥,却造成更加不可收拾的局面。

不能够重蹈覆辙。

在最适切的时候,才能够以做为『人』的自己进行干预,然而现在却不是时机。

蔚轩暂离玄趾山去忙红袖的事情了,自己没有办法离开凌云山。

早上是逼不得已以力量暂且封锁了玄趾山,让自己可以到尧天去的,也因为如此,自己现在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人类的身体太过於脆弱,就算是力量强大的自己也必须要屈服於这个孱弱的身躯的限制。

再给我一点时间吧,远甫。

自己已经把这句话传达给那个有着老者外貌的故旧知道了。

第二十七章(27.8)

庆国。某处

从勉强张开一条细缝眼睛中所深邃的黑暗,就连一点光亮也没有的黑暗。

甚麽都没有能够看见。

如果不是觉得自己应该是有张开眼睛的,那麽一定以为自己是闭着眼睛待在黑暗之中的。

身体感觉到一种冰冰凉凉的黏腻,像是躺在甚麽液体之中,又像是被甚麽黏稠的东西覆盖的感觉。

试图伸出手、移动手去触摸,却甚麽也感受不到。

死了吗?

自己死了吗?

那麽为什麽自己没有高兴的感觉呢?

自己不是已经拥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死亡了吗?

只是却又有遗憾的感觉。

不想死。

原来自己不想死吗?

红袖在心中苦笑着。

原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只要死去就足够了,然而,原来这里不是自己衷心希望的终点吗?

是真心地想要被拯救,所以才会舍弃一切到黄海去的吧。

都是为了寻求自己的活路才会拼命挣扎。

因为想要活下去。

如果是真心想寻求死亡,那麽当初只要放手沉沦就好了。

因为从内心中渴望着活下去,才会毅然决然地抛弃所有的一切吧。

「还真是狼狈,怎麽会弄成这样呢。」爽朗沉稳的男子声音响起,话语中带了些许的苛责与担心的意味。

师傅的声音?

红袖想要出声呼唤,却发现发出的声音不像是自己所发出的,就算想要移动也觉得不是自己的身体在移动。

从刚刚就有这样的感觉。

就算眼睛打开也觉得不是自己打开的,就算看见也觉得不是自己看见的,就算手指移动也觉得不是自己移动的,全身上下的感觉就像是已经不是由自己所控制着的了。

怎麽回事?

「因为你已经被妖魔完全吞噬了。」蔚轩的声音又响起。

沙沙地衣襟摩擦声响起,因为一片漆黑甚麽都看不见,只能听见蔚轩移动的声音而已。

但对於蔚轩而言,眼前的黑暗毫无妨碍。

不,应该说对於蔚轩而言,黑暗之所以不会造成阻碍的缘故是因为这里的一切是非常熟悉的。

第二十七章(27.9)

这里是位於庆国某处气脉交会处的地底下的石室。

一砖一瓦,每一个刻於墙上的咒文都是由当时被称为悠远与行远的两人打造的。

名字是悠远与行远。

姓氏是白,与麒麟的女怪的姓氏一致,是由天帝所赐与的。

别字分别是虔月与敬日。

白悠远是後来被称为季咸君、无极玄君的茈玗。

白行远是後来被称为屏翳君、太阴真君的蔚轩。

那是两人刚刚度过虚海从蓬莱来到常世,还没有落脚处,还没有拥有玄趾山,只能够四处徘徊、流浪的短暂日子。

知道红袖会有疑惑,蔚轩说,「这里是我和茈玗曾经待过的地方,那是我们刚到常世的事情了。」

蔚轩找了个靠近红袖所在位置的地方落坐,遥想那段过去的时光。

「只是没有想到还会到这里来,」蔚轩语气中带了些许的不可思议,「以青衣的术法熟练度与现在的力量,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不过却都活了下来,这不是很有趣吗?」

命运向来出乎意料之外。

以为已经走到尽头,却开辟了另外一条路展开在眼前;以为眼前是康庄大道,却突然掉进了无底的深渊。

捉弄人的命运。

蔚轩自顾自地继续说,「你们两个都应该要好好感谢的。」

要感谢谁呢?

听着蔚轩说话的红袖心中想。

「红袖不知道吗?不是在那个即将被那个通道吞没,不知道会在哪里飘零的时候,确实感受到了吗?」蔚轩没有说破。

那是谁的执念吧。

要红袖和青衣都能够继续好好生活下去的、属於过去的执着。

无形的执念之手,在那时各拉了即将迷失的红袖与青衣一把。

那是就算自己和茈玗也无法触及的场所,也只有那样的意念才能够到达。

属於红袖与青衣,让他们两人绝对不会迷失的指引力量。

两个徒弟也总算是勉强通过了考验。

杀人、被杀、伤害人、被伤害。。。,种种晦暗的、狼狈的、丑恶的、不洁的、肮脏的、无能的、无用的、无谋的一切。

因为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过於丑陋,所以不敢面对,所以茫然失措,所以失去方向,所以举足不前。

然而,总算能够开始面对,总算能够开始接受。

就算丑陋、不堪入目也必须要面对、接受的真正的自己。

只要踏出第一步,那麽接下来的路途虽然仍旧漫长,但那是已经开始了就不会再停下的步伐。

前进吧。

即便这样的自己非常丑恶,然而,仍旧可以前进的。

从茫然无依之中,重新整备、找到自己的方向。

第二十七章(27.10)

庆国。瑛州。玄趾山

在离玄趾山地域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不大,约百户人家而已,连县都构不上的小聚落。

【一户两人、八家一庐、三庐一里、一里二十五户,一乡一万两千五百户,一乡分为五县,一郡五万户,一郡分为四乡。】

这里的居民平日如同十二国其他的平凡百姓一样以农牧为生。

这里是属於景台辅的黄领之地,也就是没有领主由台辅来统治。

毕竟这里也还算是玄趾山的地域。

玄趾山虽然是飞仙的洞府,然而,除了很久远的年代以前曾经有飞仙在此以外,玄趾山的飞仙洞府都是没有人烟的,飞仙早已不知去向。

然而,就算在十二国之中,玄趾山也是一个特别的地方。

於是庆国国府历代历朝的惯例,包含玄趾山及其地域都是属於直接由台辅管辖的黄领之地。

一个妇人放下丈夫一个人继续忙着田里的农活,匆匆的出门去了。

这是妇人嫁到这里之後的习惯。

妇人来自於庆国北方白端的某个村庄,偶然的和现在的丈夫认识、进而结婚之後,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丈夫的故乡所在的里。

按照常世中的国家规定:一旦结了婚,里就会有所变动,结婚中的两人有一方必须要迁移到对方的里去,日後就算离婚、分手,也不会被送回原来的里。

这是十二国中以土地为立基的户籍,当中所拥有户籍的变动方法。

位於庆国北方白端的生活其实一直都很辛苦,至少天气严寒这点,总让人伤透脑筋,这也是妇人为什麽会选择现在的丈夫的原因。

妇人嫁到这里来之前,就已经曾经听说过关於玄趾山的传说。

不管是朱旌的传唱也好,里家闾胥与众人的杂谈也好,都对於这座凌云山有很多的说法。

妇人原本是采着姑妄听之的想法,不过,确实自己所居住的地方,在庆国疫病肆虐与四处都不平静的现在,甚至是前朝倾颓之後的不安定,受灾的程度比起其他地方都还要来的轻微。

所以妇人养成了习惯,固定每几天一定秉持着虔诚的心意,顺着山路走到那位於山麓的祠庙进献一瓢清水,做为答谢与祈愿。

第二十七章(27.11)

今天是例行之日。

妇人在山脚的湖舀了一瓢清水,踏着湖旁有些崎岖不平的台阶与山路往上走,穿过树林後,开阔的局面就展开在妇人的眼前。

出了树林之後的祠庙前的砖道就是平坦的了。

映衬着两旁修整整齐的如茵绿草的整齐白色砖道,彷佛在述说着玄趾山麓的水若祠曾有的繁华盛况,也在张扬着玄趾山的奇妙。

没有人维护的凌云山,除了摊平於地上的祠庙的残迹说明着玄趾山的久远以外,其余的地方就好像是有人长年整理一样,一尘不染,就连残破祠庙上也没有一根杂草与一丝灰尘。

玄趾山大半时候都是没有人迹的,只有在接近冬至的祭祀的时候,这里才会有许多禁军走动着,还有尊贵的君王也会驾临此处。

不过自己是看不到那样的盛况的,因为在那个时节里的玄趾山会被封闭、不许闲杂人等靠近与进出。

妇人一边踏着熟悉的路前进,一边想。

正当妇人走出被树林围绕的小径,却发现有点不同。。。

不,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同。

是自己的幻觉吗?

妇人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深怕自己看错了一样。

明明几天前自己来的时候还是一片废墟的地方,现在立着一座富丽堂皇的祠庙,彷佛从来没有倒塌过一样。

「这是怎麽回事。。。」妇人不免惊咦出声。

为了确认自己看见的不是海市蜃楼,妇人越过平常祭拜时会待的祭坛平台,靠近并且触摸了祠庙的外壁。

不是幻觉。

坚硬的白石外墙的触感鲜明。

「为什麽会。。。?」妇人看着大门深锁的祠庙不明所以。

应该要赶快去通知大家才对。

突然醒悟过来的妇人随即转身飞奔下山。

是玄趾山的飞仙回来了吗?

要帮助现在已经几乎穷途末路的庆国吗?

妇人甚麽也无法思考,只是加快脚下的步伐通知其他的人。

第二十七章(27.12)

与此同时在尧天的金波宫的路门前也引起了一阵骚动。

通往金波宫的通道,除了从尧天山下走上来的方式以外还有两道门。

一道是禁门,这道门是唯一一道可以直接通往在云海之上金波宫内宫-君王与台辅的起居之所,也就是包含正寝、仁重殿、广德殿在内的路寝、属於君王亲属居住的燕寝等地的门户。

能够从禁门通行的只有王上和宰辅,以及王上特许的人。

另外一道是路门。

路门是金波宫外宫的门户,大致能够通往君王朝议与处理政务的外殿与内殿、三公府与掌客殿等地。

一般的朝臣大多利用这道门进出。

平日因为王上的许可,通常是由禁门进出的太师远甫难得来到了路门。

另外一个难得的原因,明明应该是早朝的时间,虽然并没有强制太师必须要出席,不过大多数的时候,太师还是会列席。

但,现在太师却在这个时间通过了路门。

并不是太师想要经由路门离开金波宫,因为来到路门的太师只是站在路门之外等候着而已,似乎是在等待甚麽人的到来。

同时间在太师府中,正在帮忙疡医照顾青衣的小铃若有所思。

自己并不清楚太师为什麽今天向阳子告假不上早朝的原因。

不过,昨天晚上路过大厅的自己看见太师正在看一封信。

这原本也不是甚麽大事,之所以自己会特别留了心,是因为太师府那时候并没有任何人来访。

也就是在没有使者、没有信差的情形之下,有一封信,在谁也不知道的情形之下送到了太师的手中。

看着信的太师的表情则是露出了难得的笑意。

那是种似乎找到解决困境的最好方法的愉悦表情。

太师也没有对阳子多说甚麽,而且後来自己突然看到一阵火光,原本以为是烛台发出的光芒,不过屋子里当时并没有点起烛火。

是太师把那封信烧了的缘故吗?

只是,後来自己并没有发现屋子里有甚麽可以燃火的东西。

那麽自己看见的火光是怎麽回事呢?

总归,自己也不知道那封信的内容究竟是什麽,也不知道太师在等待着甚麽人的来到。

第二十七章(27.13)

在路门前的远甫感到很安心,这是很久都没有过的感觉了。

只能说这一段时间在庆国所发生的纷纷扰扰让人感到筋疲力尽。

因为就连红袖和青衣所带来的能够暂时喘息的空闲,都只是那麽短暂的片刻而已。

季咸君告诉自己要自己给他一点时间。

那麽就代表玄趾山将会对庆国伸出援手的意思吧?

据闻掌管着天下的玄术与医术的玄趾山,面对庆国这样的危机又会提供怎麽样的协助呢?

没有不安,只有期待。

正当远甫这麽想的时候,远方有两个小黑点逐渐地靠近。

黑点很快地就落在路门前,从骑兽上面下来的两个人是一男一女。

而一直等候着的远甫,从两人还没落地之前就匆匆忙忙地迎向前。

来者的男性,是一个年约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散发出勃发的气质与拥有着俊俏的容颜,淡蓝色的长发没有任何绑紮只是让它随风翩飞着,彷佛拥有自主意识一样,而金色的眼瞳,像极了麒麟的金色,却又更加深邃与复杂,珍贵衣料所编织成的衣饰是纯色的白。

白色的长袖衣饰绣着复杂的纹样,除此之外,只有在腰间配挂着同样雕刻精细的青色玉佩做为坠饰而已,在无其他的装饰。

女性是大概十八岁的模样,青金石色的头发有一半放了下来,另外一半盘成了复杂的发式,除此之外,只有垂缀着由金线编成的坠饰点缀而已,所拥有的冬日湖面颜色的眼瞳平静和缓,身着玄黑色的衣服,衣摆也不算短,是恰好能够遮住双手的长度。

不过怎麽会看起来那麽熟悉呢?

一旁的守门侍卫互相交换了怀疑的神色。

是红袖,是那个从凌云山掉落却毫无踪迹的女孩子。

那天当太师和青将军从玄趾山那座凌云山回来之後,就无故地停止了搜索,原来还活着吗?

真是太好了!

那麽眼前这两个人又是怎麽回事呢?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性,还有红袖?

而红袖就连身上的装扮也不同了。

原来只是个朱旌,以着太师友人的身分暂时借住於太师府。

第二十七章(27.14)

守卫们的好奇心被来者吸引,却发现一件更为奇怪的事情。

见到两人的太师先行向在外貌上很明显比他还要年轻上许多的男子行礼,男子也不怎麽在意,只是点了点头,甚麽也没多说,也没有回礼。

红袖则是恭敬地对太师行了礼。

这个神秘的男子究竟是谁?

太师远甫可是有名的飞仙-老松啊!

就算是君王也要崇敬他三分,为什麽可以让太师行礼而不回礼呢?

蔚轩看见守卫们的好奇心不禁轻轻地、不落痕迹地皱起眉头,在没人查觉的情形下随即又回复原来的轻松态度。

这和自己做为朱旌身分的时候,身边围绕着许多人、吸引着许多人的目光的时候不一样。

在做为朱旌的时候,自己和茈玗是说书人,讲的是各种有趣的见闻与故事,能够吸引人的目光就是两人的最大目的。

只是,现在的感觉五味杂陈。

以屏翳君、太阴真君身分出现的自己,已经鲜少以这个模样出现在一般人的视线范围内了。

以这个样子被这麽多的好奇行注目礼,还真是不习惯。

然而却是必要的。

一切都是为了景王陛下和景台辅着想。

在庆国气氛低迷、民心涣散的现在,还有甚麽比自己和茈玗以原来的模样出现更能打动人心、凝聚力量呢?

玄趾山的奇妙故事,就连自己在做为朱旌的那时候也曾经讲述过。

就当作是制造奇蹟吧。

被妖魔所搅乱的人心必须要重新扶正才行。

毕竟是妖魔所闯出的祸,就算是被人控制,但追根究柢也是因为虺的缘故。

君王、麒麟与百姓没有走到偏差之路,为了被人控制的妖魔而遭罪也太无辜了。

从这点来看,做为妖魔与妖兽的监督者,收拾残局也是责任之一。

所以就算讨厌被人注目,就算讨厌被人当作观赏的对象也必须要忍耐才行。

这也是为什麽自己和红袖会选择路门进出的缘故之一。

从前来到这座名为尧天山的凌云山的时候,自己和茈玗都是惯常经由禁门进出的。

不,应该说是只要是飞仙,由禁门进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路门是一般的国官会走的门。

不过现在是早朝时间,会在路门进出的人并不多,所以才会告知远甫就在这里等候。

能够被够多的人目击,却也不会被太多的人打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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