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用多大的意志力逼迫自己举步把护照和相关文件交给这位有着浓眉大眼的年轻海关人员,然後也回报他以嘴角自然升起的微笑,并且专注的看着他执行工作惯例里的一举一动.
直到他交还已然在上面盖好出关许可印章的所有资料,还附加一句飞行顺利的祝福之後,我始终感受到在穿越室内排队的人群之外,有谁在玻璃隔墙後面模糊且孤立的注视着我.
好似伫立一世之久的,纯粹的注视.
我将文件收入背包,塞回iPad耳机,然後只是踏上那升往二楼登机室的手扶梯.
在快要隐入一楼顶梁遮住我背後穿越过来的那一世之久的注视,我终於忍不住回头张望.
他的眼神在压低的棒球帽沿下穿过千山万水而来.
纵然只有或许才一秒的时间,我们遥遥互望却已经诉说了许多经过与结果.
从手扶梯悬接到楼层平面的时候我踉跄了一下,然後愣忡在原地面对着陌生的旅客一个个闪躲经过我身边.
Prinston双手自然放在外套口袋里的模样依然深刻在我脑里,这显得他与我一瞬间对上的不需言语的复杂眼神相当令人玩味.
我在思考如何可以往回走而不引起骚动,但这终究是不可能的诡计,因为二楼安检官已经在催促我跟上入关的行列.
将背包放置在输送篮内,弯身褪下凉鞋,第一次跨过检查哨的时候警铃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安检官拿了扫瞄仪将我重新检查一遍,然後要我再穿越一次.
我走回去,脸上必定因为心里想要跑下一楼忐忑不定的盘算而透露出不寻常的血色.
我带着点失神和犹豫不决的态度,在安检官特别关切的注视下,安然通过第二次检哨.
重新拿回了我的背包和趿上鞋子之後,我进入了奈洛比机场登机室.
绵长的走道有好几个不同的登机口,间隔的免税商店橱窗里摆着五花八门的各式商品,有的店家里漆黑一片,想必又是发电出了状况.
我捡了一个走道边的长椅坐下,不同肤色的旅客在我面前仓促或漫步经过.
三个月前我带着点悬念和忧心重新回到这个国家,第一张遇见的熟悉面孔是笑起来既不设防又很张扬的Prinston,如今我似乎已历经人生里所有的沧桑惊险,在离开的最後一刻,果然实现了心底一直以来所隐隐萌生的信念,最终还是见到了Prinston一面.
是最後一面了吧?
就像我在国家医院病房里,沉静而又痛心的和Alex道别一样,当下十分清楚那都是此生最後一面了.
嘈杂拥挤的候机楼层在为了节约电能的昏暗灯光里,散发出一种狭碍却不失喧闹的运作氛围,这种独树一格的旅情总让我既爱恋又苦闷.
或许是我原来成长生活的国度太世俗太繁琐,也或许是一种无法视见的宿命丝线牵引出我前世的缘浅,以致於如今心灵这麽空洞的来了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