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洛，你今天不是翘班吗？怎麽又回来了？」
小翼在我打开门踏进诊间时，看向我，困惑的问道。
「职业道德使然。」
我淡淡瞥了他一眼，「而且，你为什麽在这？」
「你忙昏头了吧。」
他扯出一抹无奈的微笑，「我好不容易说服我哥来找你，预约时间就是今天啊。」
我愣了愣，瞪着连点动静也没有的门，「人呢？」
「放心啦，你一定等得到他的。」
他站起身，走到我面前，轻轻叹了口气。
「我要去照顾雨灵了，你就在这等他吧。」
话才刚说完，他就转过身打算离开。
「小翼，你等一下。」
「干嘛？」
他转过头，纳闷的望着我。
「你现在不要去，有人在照顾她了。」
我抓住他的手，定定注视着他。
我知道我这样做对小翼很不公平。
可是我只是不想再看见小齐难过的模样了。
不想再看见自己的弟弟，连默默照顾自己喜欢的人，都只能成为奢求。
「我知道了。」
门被推开。
「干什麽啊你们两个？这时候晒什麽恩爱？」
蓝天皓走进门後，戏谑的看了我们一眼，就直接大刺刺的坐到沙发上。
「薇洛，就拜托你了。」
我点点头，目送小翼离开。
「为什麽不继续？你们两个要说多恶心的情话，我都没有意见。」
我没有吭声，只是默默的坐到他的对面。
「......你刚刚哭过？」
见我默不作声，他又开口问道。
「那不是今天你来的重点。」
我闭上双眼，轻轻吸了口气，「你最近......还常常做同样内容的梦吗？」
他没有回答。
「蓝天皓，我在问你话，你不回答我没有办法帮你。」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睁开双眼，诧异地看着他。
他的眼神里，少了冷漠、少了嘲讽、少了敌意。
却多了分关心和温暖。
多了分......我一直想念的温情。
「你......你为什麽要这麽在意我有没有哭过？」
「我不知道。」
他直直凝视着我，「就是觉得......胸口很闷。」
「你跟洁薰都一样，喜欢把事情藏在心底，不让别人知道，却自己在暗地里难过。」
洁薰......
她就是他，一直忘不了的人。
「不喜欢别人看出自己的软弱，就算自己难受也还是要逞强，唐薇洛......」
他轻唤了声我的名字，语调变得比较温柔。
「我在国外的时候，有时脑海会浮现你的脸，我猜，我之前一定很爱你。」
彷佛看见了从前的他，每句话的语气都是那麽柔和。
还有，对我微笑时，散发的光芒。
那样能令人迷恋的脸庞，那对深邃的黑眸。
现在却不再映着我的倒影。
现在所有的温柔、所有的柔情，都不再属於我。
我对他而言只是曾经。
只是，已经过去的一切。
「可是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我还无法面对我的过去。』
甯希跟我说对不起。
雨灵也跟我说对不起。
那麽，你也是吗？
「不要再跟我说对不起。」
轻轻摇了摇头，我露出一抹极浅的微笑，「天皓，你没有对不起我，有些事是注定的，我只是你曾经爱过的人，都已经过去了，至少，对你而言，都是过去式。」
他沉默，而我，也只能想尽办法抛开那些私人的情感。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会尽全力让你走出那段伤痛，我也不会再跟你说任何表白心意的话，请你，相信我吧。」
「如果......如果我没有办法达到你的期望，如果我一辈子都没有办法走出失去洁薰的痛呢？」
「我会用一辈子的时间陪你。」
我耸耸肩，微微勾起嘴角，「花一辈子的时间也没关系，只要你能渐渐好转，就算付出再大的的代价，我都愿意。」
我说的认真，但他却看着我，笑了。
「你刚刚才说不会再对我表白心意，现在这些话不是真情告白吗？」
「那只是我对病人的鼓励。」
他双手环胸，半眯着眼，「你对每个病人都有这麽重的责任感，不会太辛苦了吗？」
「如果我怕辛苦，我就不会撑到现在了。」
「你为什麽想当心理医生？不觉得每天面对像我这样，不是要放弃自己的生命，就是精神异常的人，真的很烦很累吗？」
我轻笑，把桌上的茶推给他，「因为我懂所有病人的感受。」
「不管是想轻生，还是精神崩溃的人，那都不是他们的错。」
「而我，因为能了解，所以才想帮忙，才选择了这条路。」
我迎视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每个病人都有属於自己的故事，每段故事，每段经历，都能促使我更了解这个世界真实的面目，我能做的，就是当倾听和陪伴的人。」
雨灵的脸瞬间闪过我的脑海，我看着眼前静静听我说话的他，心里不免惆怅。
曾经是最要好的三个人，现在，却成了这样的局面。
「不要觉得自己是孤军奋战，至少，你还有我。」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他诧异地望着我。
可是，他没有甩开。
他没有甩开我最後能给他的温暖。
这样对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我对你的执着，就像当年，雨灵对我伸出援手时，眼里那样温柔的坚持。
『不要怕，你还有我。』
我，不会放弃任何人。
不管是你，还是她。
－－－－－－－－－－－－－－－－－－－－－－－－－－－－－－－－－－－－
「小洛，你回来啦。」
刚踏进家门，妈马上就从厨房探出头来，莞尔的唤道。
「妈。」
我勉强扬起嘴角，「小齐还没回来吗？已经很晚了。」
「你弟弟现在在房间，小洛，你去看看他吧。」
我愣了愣，看了眼小齐的房门，「他在房里做什麽？难道雨灵发生什麽事了吗？」
妈没有说话，只是把我推进小齐的房里，随即就关上门。
房里一片漆黑，什麽都看不见。
「小齐，为什麽不开灯？」
「不要，不要开灯。」
正当我要按下电灯的开关的时候，小齐立即就出声制止。
但灯，还是全部都亮了。
映入眼帘的，是小齐满脸的泪水。
「你怎麽了？」
我坐到他身旁，担心的望着他，「小齐，是不是雨灵发生什麽事了？」
「她没事。」
他深吸了口气，使劲往自己的胸口戳，「可是我这里，好痛。」
那眼神，好悲凉，好让人心疼。
「她不爱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可是为什麽要这麽残忍呢？为什麽要哭着跟我说对不起，但却又让别的男人拥她入怀？」
他的眼眶盈满了泪，「姐，我不怕痛，我只怕她会离开我的身边。」
「我只怕会失去她......」
他的拳头捏得很紧，我叹了口气，轻轻抱住他。
「小齐，你爱她爱了那麽多年，你後悔过没有？」
他紧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那麽，就不要轻易说这种话。」
「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麽事？」
「蓝天翼来了以後，她就开心地马上抱住他，彷佛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抬头，望着我，眼神里是满溢的苦涩。
「我以为她真的明白我的心意了，我以为她真的明白。」
「但其实，她的心里还是容不下我。」
他别过头，眼泪就这麽滑落。
「从来......就容不下。」
拥住他的力量加大，我轻抚着他的背，像小时候一样，做他的依靠。
做那个，属於他停靠的港湾。
「姐，我从来没有後悔爱上她，八年前我做了这个决定，我就知道会有今天。」
「我只是不了解自己到底哪里比不上蓝天翼，真的不明白。」
「因为她爱他，小齐，因为她爱他，像你爱她一样爱。」
我温柔的用手指逝去他的泪水，浅浅对他微笑。
「所以，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因为她爱的人是他，就只是这样而已。」
到了重新面对蓝天皓的那一刻，我才明白这个道理。
有些事不是流再多眼泪可以改变的，因为蓝天皓的心里已经抹去了那个属於我的位置。
还有，属於我们的记忆。
而我和小齐，也不过是面临了相同的命运。
必须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
「我从她的眼神里看见了她的内心，我看见了，她对他那麽深的爱。」
小齐站起身，用力往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
「姐，八年前，我早就输了。」
「只是因为无法放弃，太过执着，才会变成这样。」
「尽管她不爱我，她还是赢走了我的心，所以，不管我再怎麽努力，她永远也看不见。」
「永远，永远都看不见......」
然後，我们都不再说话。
剩下的，只有他忍了八年的辛酸。
那些辛酸，堆积而成的苦，直冲而出。
他把我推出房门外，关上门，关上了他的心。
房里的哭声，重击着我的心，我摀着胸口，背着房门跌坐在地。
他怕失去她。
我们，都怕失去她。
我知道小齐心里的痛，知道那种付出却得不到回报的苦。
可是我也知道，我无力改变现实。
就像所有病人必须面对的现实，我没有办法改变，只能让他们学会坚强。
学会勇敢。
如果再让小齐回到八年前，再让他抉择一次，我想他还是会做一样的决定。
因为那句心甘情愿。
他守护她、他为了她，执着了这麽长的一段时间。
就算曾经像现在这样痛哭过，他也不曾说过要放弃。
那就是小齐。
那就是他的人生。
那就是......爱一个人，真正需要的。
包容，无悔的付出。
『她已经成为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如果失去了她，我就没办法活下去。』
『哪怕我必须为爱上她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我也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
一辈子能够遇见这麽一个人，是幸福的事。
虽然这幸福，必须拿他的痛苦来交换。
忽然，包包里的手机大声作响。
我按下接听键。
贴上耳朵，感受那椎心刺骨的冰冷。
如同此刻，我和小齐的心。
「薇洛，你快过来，雨灵她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