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芙洛一回到家,甫推开门,里头昏暗的光线让她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抬手看了一眼时间,明明已经快十二点了,照理来说老爸老妈老早就乖乖上床睡觉了,没道理客厅还有灯亮着。
她纳闷地关上门边脱下鞋子,转过身仔细一看才发现坐在沙发上那脸色不佳的男人,桌上甚至还摆了几瓶啤酒,或空或倒或站。
她家老妈每天不停向街坊邻居夸耀的全台湾硕果仅存、不菸不酒、无不良嗜好、才貌兼具、绝顶聪明、温柔体贴、出得了厅堂进得了厨房的宝贝儿子梁禹洛,居然一个人在午夜时分喝闷酒?真是奇哉怪哉!
把钥匙摆在鞋柜上,她踩上室内拖鞋走至沙发钱坐了下来,打量了那紧绷不已的侧脸好一会才伸手推了推。
「怎麽一个人在这喝酒?打输官司了喔?」
梁禹洛抬眸淡淡地瞥了身旁的女孩一眼,没有答话,只是又拿起啤酒往嘴里猛灌。
「喂!你这样喝会醉的!」见他这种自虐式的喝法,梁芙洛连忙伸手拦下,将桌面上所有的瓶瓶罐罐全拿离他伸手可得的范围。
「这样喝,是想明天一大早宿醉吗?」瞪着他已经胀红的脸颊,她没好气地低斥。
「梁芙洛!我到底是哪里做得不好?你说啊!我哪里做得不好?」没由来的,梁禹洛像是忽然失控了那般,开始朝着眼前的女孩咆啸,声音之大,瞬间打破满室的万籁俱寂。
「你小声一点!」梁芙洛赶紧抓住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的手臂,另一手掩住他过分喧哗的双唇,眉间拧起了无数皱褶。
她从没看过老哥喝成这副德性,他一直以来都是理智自持的,现在这般的反常实在令她担心。
「你说啊……我哪里做得不好?为什麽她要这样对我?为什麽……」被制伏而无法动弹的梁禹洛顿时挫败的像是打了败仗的士兵,垂下脸懊恼地以手紧掩住夺眶而出的热液,低沉而沙哑的嗓音略带哽咽。
「发生什麽事了?你慢慢讲,我听你说,嗯?」梁芙洛轻抚着他因过度激动而用力起伏的背脊,柔声地安抚。
「为什麽……我们都在一起这麽久了,为什麽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梁禹洛含糊的语句似呢喃,每多说一句,心就更加沉痛。
「要她相信我有这麽困难吗?我是那种会因为那点小事就弃她不顾的男人吗?该死的!」最後,他仍是失控地咆啸出声,大掌猛地挣开眼前的女孩用力的往桌上一扫,上头所有的摆饰瞬间飞落,换来了连声铿锵。
「哥!」梁芙洛立刻上前抓住他下一波的失控举动,要是他们因此吵醒了入睡的父母,事情会变得更加复杂的。
「哥,你冷静一点,没事的……没事的,嗯?」她边抚着他颤抖的背,边将他搀扶回沙发上坐下,接着快步走至厨房到了杯冰水给他。
接过水杯,梁禹洛仰头将半满的冰水一饮而尽,原本激动不已的情绪这才稍微镇静了下来。
放下杯子,他望着眼前因自己失控而狼藉的一切,顿时懊恼不已地闷吭了声,挫败地把脸埋进掌心里。
良久,他才闷闷地出声。「芙洛,对不起。」
「冷静一点了吗?」梁芙洛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确认他的情绪是否不再激昂。
他点点头,大掌抹去脸上的狼狈,这才抬起脸看向她。
「要跟我说发生了什麽事,还是要回房休息了?」她把决定的权利留给他,是对他的一种尊重,也是体谅。
梁禹洛叹了口气,扯了扯唇,「我如果不说,你今晚肯定睡不着,对吧?」含着无奈笑意的眉半挑。
梁芙洛不否认地努起唇点点头,「所以你的决定是?」又把问句抛了回去。
梁禹洛闭上眼,紧抿了下唇,过了一会才有些艰难地启唇:「她叫卓知凡,我们在一起两年了。」
「卓知凡?」梁芙洛一愣,神情微讶。
老哥现在说的这个「卓知凡」,跟她认识的那个「卓知凡」,是不是同一个「卓知凡」?
「怎麽?你认识她?」语句突然被打断,梁禹洛轻蹙起眉,抓到了她语调里属於惊讶和疑惑的起伏。
「你说的那个卓知凡,不会刚好……在奥亚广告上班吧?」她扯了扯唇角,有些战战兢兢地询问。
「嗯。」他肯定的回答让她一怔,眼角也忍不住抽搐了起来。
捕捉到了她不寻常的表情,「你认识知凡?」梁禹洛拧着眉问道。
「也不算认识,就见过一次面……她就是上次广告公司负责送Demo片到警局的人。」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照实回答,内心的波澜仍停留在得知了哥哥的女朋友是卓知凡这令她惊讶的事实上。
「这样呀……」薄唇微微勾起了一抹失算的弧度。
梁禹洛原本以为自己保护这段恋情保护的很好,这两年来连从小最亲近他的妹妹他都保持缄默什麽也没透露,父母也从没对他起过疑心。
他从来不是个高调的人,况且在他的认知里,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没必要弄的人尽皆知,他原以为这样的作法是委屈了知凡,却没想到她竟然藏了一个更大的秘密在背後,让他有股被最信任的人深深背叛的感受……
但让他更不能原谅的是,他一向讨厌被欺骗,这是知凡早就知道的事,而她明明知道却还这样踩踏着他的底线,她这麽做究竟是想考验他、还是考验他们的爱情?
薄唇扬起了讽刺的弧度,那阴冷的气息看的梁芙洛冷不妨一颤。
「那……你们怎麽了吗?」
闻言,梁禹洛先是难堪地抿着抿唇,抡着拳的双手隐隐地浮现着数条青筋,闭了闭眼沉住呼息之後才缓缓开口,毫不留情地指控:「她骗了我,她明知道我最讨厌欺骗,却还是骗了我。」
梁芙洛倒抽了一口气,她听得出来,他字里行间那满满的、满满的被背叛的愤恨。
她很清楚,哥哥从来就不是个会感情用事的人,也从不对人乱发脾气,但一旦有人破坏了他的原则、触碰到他的界线,那就算是连叫墨子来替他守城也绝对抵挡不住的。
「如果她真的爱我,她就应该相信我,她应该早一点告诉我她的爸爸是卓烈,但她却始终瞒着我,瞒了我整整两年!」咬着牙,他猛地站起身,似乎打算让隐忍了一整天的怒气在此时全数宣泄,再次失控的情绪任谁也挡不下来。
「两年……这麽长的时间她有多少的机会可以告诉我?可是她没有……她什麽也没说……但那个该死的江以默却什麽都知道!到底……到底我跟他谁才是她的男朋友?她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她到底在不在乎我的感受!」
「该死的!」最後一声怒不可遏的喧啸伴随着甩门声消失在无限静谧的夜里。
梁禹洛知道自己又失态了,为了避免待会不小心意外伤了妹妹,他只好把自己关回房里,也顺道避掉被他吵醒的父母轮番上阵的拷问。
被丢在客厅的梁芙洛耳里根本听不见从卧房里窜出来的父母嘈杂的询问,脑子里的思绪全被哥哥刚才那番咆啸炸得混乱失序。
连哥哥都不能知道的秘密,卓知凡却告诉了江以默……
那……那他们两个究竟是……
抛下满腹疑问的双亲,她飞快地躲进房里将房门反锁,过度惊讶而发软的身子随着门板滑落,最後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情绪和她的呼息一样紊乱,久久无法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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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芙洛作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幸运」。
昨天晚上才刚知道哥哥的女友是卓知凡,而她和江以默之间又存在着让人匪夷的关系,今天好不容易排到轮休,想说到外头吃个下午茶好好犒赏自己这一个月来的辛劳,顺便好好厘清一下脑子里混乱的思绪,结果居然意外的碰上了江以默和卓知凡。
现下,从门口走进来的是昨天晚上她和江以默在餐厅碰见的江以威,他穿着一身高调的丝质西装,脚上的皮鞋擦得光亮,全身上下的派头闪烁着昂贵,像是害怕别人不知道他多麽有钱似的高傲。
江以威一派从容的解开西装外套的扣子,潇洒似地拉开卓知凡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向前来的侍者点了杯咖啡之後,嘴角旋即扯开一抹讽刺,「抢自己哥哥的未婚妻,这种没格调的事情果然很符合你的身分啊,江以默。」
这句话听在梁芙洛耳里莫不是一阵轰炸!
卓知凡有些激动地想要开口反驳,却被身旁的江以默一手拦了下来,并以眼神示意她别说话。
「我想你应该不想被我耽误太多时间,所以我就直话直说了。」江以默转头将视线摆在眼前轻蔑瞟视自己的男人上头,语调不卑不亢。
江以威轻浮地挑起半边眉,舒适地倚进座椅,轻轻颔首勾唇,一脸悉听尊便。
江以默凝着他狂傲的笑容,桌下的拳紧了紧,好半晌才启唇道,「请你跟知凡解除婚约,什麽条件我都答应。」
过了几秒,一阵响亮的掌声倏地传遍整个咖啡厅,店内一些零星的客人纷纷抬头看向他们,达到目的的江以威扯开一抹讪笑,刻意扬声:「真是伟大的情操啊!为了一个女人做这麽大的牺牲,不过——」话锋一转,「连哥哥的未婚妻都抢得下手,我还真的不得不佩服你呢!」看戏的神情让他唇边的讽刺更加张扬。
坐在江以默身旁的卓知凡明显感受到那一瞬间他用力的颤栗,他却只是屏住气,面无表情地像是什麽也没发生过似的,以同样平淡的口吻重复道,「任何条件都可以,只要你跟知凡解除婚约。」
「以默!」卓知凡再也沉不住气地喊出声,却被他一个冷冽的眼神扼住了喉中就快脱口而出的话语。
江以威冷笑了声,「这是在心疼你的情夫吗?我亲爱的未婚妻。」尖酸的语调里听不出任何爱恋的情感。
倍感羞辱的卓知凡难堪地别过头。
「你有任何的不开心都对着我就好了,不要针对知凡。」江以默冷声道,蹙起的眉宇间是不容抵触的凛冽。
「好,既然你喜欢我的未婚妻,我就成全你们!君子有成人之美,可不是?」江以威乾脆地道,嘴边的弧度依旧狂妄的像是给了什麽伟大的施舍似的,令人厌恶。
「要我跟她解除婚约可以,条件是——」狭长的眼眯起了狡黠的弧度,配合着他扬起唇角,更显奸诈。「我要你放弃江家所有的一切,包括妈去年过户给你的那些股票和产权,全数都要归到我的名下。」
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卓知凡诧异而颤动的表情,「即使这样,你也愿意吗?」江以威扯开唇讪笑道。
江以默只是深吸了口气,像是丝毫没有受影响地直瞅着他,沉声允诺:「好。」
「以默不可以!」卓知凡激动地大喊,身子却因为被他箝制了右手而无法移动。
无视身旁女孩的激烈反对,江以默启唇,「三天之後,所有的东西都会转到你名下,也请遵守我们的约定,今天就去跟卓伯伯解除婚约。」平稳的口吻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哼!算你行,为了一个女人这麽有骨气!」失算了他的反应,江以威敛下笑容愤恨地起身离去。
直到那抹狂傲的背影乘车远去,江以默才松开始终圈着卓知凡的左掌,下一秒身旁的女孩立刻站起身,指责的他语调明显哽咽:「以默!你为什麽要答应他?」
「为什麽不?」他抬眼看向她,问得无关痛痒。
「你知不知道江以威这麽多年来跟你勾心斗角为的就是像今天这样能把你从江家拉下来?」卓知凡再也压抑不住满腔的激动不平,白皙的小脸梨花带泪,却阻止不了她对好友的心疼。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答应他!你疯了吗?」她忍不住咆啸,无心再去顾忌什麽形象不形象了。
「他跟你解除了婚约,你现在已经自由了,这不就是我们一开始的目的吗?你到底在气什麽?」对比着她的激烈,江以默的语调几乎淡的听不出任何波澜。
「我气你不懂得替自己想!」卓知凡难掩伤心地嘶吼,娇弱的身子跌回了椅子上,哭红的双眼泪光婆娑。「跟他解除婚约的方式明明还有很多种,为什麽你偏偏要选择这样帮我?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有多过意不去?你到底知不知道……」
「没有什麽好过意不去的,那些本来就不属於我,我只不过是借这个机会舍去而已。」他的解释听起来是那麽的理所当然,像是在取笑她的多虑那般。
「以默……」泪湿的双眼错愕地望着他面无表情的侧脸。
「走吧,梁禹洛还在等你。」江以默不着痕迹地别开眼,迳自起身。
带着啜泣的喟叹了声,卓知凡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改变他的决定。
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脚步才往前迈出一步,眼前忽然一片昏白。
「知凡?」江以默眼明手快地接住了那瘫软倒下的身子,俊逸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焦急。「怎麽了?」
卓知凡摇摇头,吐出的气息却是却那样紊乱虚弱。
「我送你去医院!」压根耳不相信她的逞强,江以默立刻将她打横抱起,快步往快头走去。
当他侧身推开餐厅的玻璃门不到五秒,一到震天的咆啸立刻冲破耳膜。
「江以默!放开她!」
下一秒,一股预料之外的重击冷不防地打在他的左脸,毫无防备的江以默顿时失去重心,抱着怀里的女孩一并摔在地上。
「哥!」尾随在後的梁芙洛一出来就看见眼前的乱象,下意识惊叫出声。
一连串的天旋地转让卓知凡脑袋昏沉的难受,还来不及回过神,她已经被抱进了另一堵胸怀中。
愤恨不已而带着仇视眼神的梁禹洛,被他抱在怀里几乎快晕厥的卓知凡,被那一拳重重击倒在地上的江以默,以及快跑出餐厅却来是来不及阻止这一切发生的梁芙洛,整个场面混乱的难以形容。
刻意忽略掉唇角传来的热辣刺麻,江以默单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看着方才像自己大打出手的男人,黝黑的眸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说过要你离她远一点的!」擅自把他眼神的解读为挑衅,梁禹洛低声咆啸。
「送她去医院。」江以默像是没听见他的叫嚣,仅是淡道。
「什麽?」充满怒意的双眼一愣,梁禹洛一向精明的脑袋顿时转不过来。
「如果不想要她出事的话,现在就送她去医院,还是你想留下来继续痛打我一顿,好发泄你这两年来的怨气?」江以默微挑起半边眉,询问的口吻带抹轻狂,像是刻意在刺激着他。
终於听见他话里的重点,梁禹洛迅速低下头,目入眼帘的竟是张苍白到几乎没有任何血色的面容,左胸口下的心跳几乎是颤抖着猛地一搐,他再也顾不得抑在胸口中满腔的怒意,脚步一旋快步往停在路边的黑色房车跑去。
站在原地望着梁禹洛将怀中的虚弱的女孩抱进车里,直至他的车消失在他视线可及的街口,江以默忽然像是泄了气的气球,高大的身子往後踉跄了几步,有些狼狈地摔抵在浅色的砖墙上。
指背试探似的轻抚过淌血的嘴角,撕裂般的刺痛迅速自脸上蔓延开来,他吃痛地低喊了声,眉心全成了纠结。
「……你还好吧?」梁芙洛走至他面前,稍微低下头探了几眼,白皙的小脸上除了忧心,还参杂着些许还来不及散去的惊慌。
「不好……」嘴角扯开了一抹嘲弄,他低声喃喃着,像是在自言自语自嘲。
噙在他唇边哀伤太多,梁芙洛几乎是被那一瞬间的苍凉震慑,愣忡着做不出任何反应,才会在最後回过神时才迟钝的发现,自己被狠狠地揉进了那不断颤抖的胸口……
几乎是在他冷不防拥住她同一个瞬间,她感觉到裸露在外头的项颈上染上了稍纵即逝的滚烫,那抹湿热的温度很快地就被扬起的那阵风吹散,快到她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如果拥着她的江以默不是那样用力颤抖着的话。
她张着口不敢吐出声音,只能愣怔的任凭被他紧锁在怀里,腰际上他手臂环紧的力道几乎快要将她勒得窒息,她却连稍微推开他的念头都没有。
像是能够一眼看穿他平静的外表下暗潮汹涌的情绪那般,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因为自他身子里传来的波澜而颤动着,彷佛被什麽扭紧似的,揪得令她难受。
江以默紊乱的呼息一声一声的在她耳边逐渐平缓,最後一次的吐息,他松开手,退开了他们之间零距离的拥抱。
嘴角边自伤口泛出的血液已经乾涸,他像是犯贱似地伸手去碰,痛得龇牙裂嘴。
「欸!」梁芙洛低喊了声,连忙抓住他的手掌,阻止他自虐的行径。
低眼瞅着她紧皱的小脸,江以默扯开唇,「你不问吗?」由着刺痛肆虐的蔓延。
「问什麽?」思绪还尚未从那一连串的混乱中理出头绪,顾及着他伤口的梁芙洛无法一心二用,只能顺着他的问句反问。
「刚刚在里头,你都听到了,不是吗?」他像是刻意要扰得她心慌那般,不断高扬起嘴角,原本乾涸的伤口再次撕裂,艳红色的鲜血又汨汨流出。
「江以默!」那触目的红看得她一阵惊慌,梁芙洛半是恼怒半是慌张地斥喝,抬起眼,却看见他眼底那清晰可见的笑意,一股莫名的怒意顿时油然而生。
「你非得这样对待你自己吗?」像是再也沉不住气那般,她失控地朝他咆啸。
她的怒咆让他唇边的笑容一顿,几乎就在同一刹那,梁芙洛白皙的小手摀上了他的唇,掩去了那始终不真诚的弧度,自她掌心传来的温热隐隐地灼烫着他的伤口。
「明明就很不开心,为什麽还要逼自己笑?江以默,那麽逞强对你到底有什麽好处?很难过的时候就不要笑啊!」宛如鼓起勇气豁出去似的,梁芙洛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地朝他怒吼。
一字一句是那样清晰而猛烈的打在他心里,震撼的让他忘了呼吸。
「你知不知道看你这样子,我很难受、我的心很难受你知不知道……」她抬起头狠狠地瞪着他,却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她的眼眶红了、鼻头酸了、语调也哽咽了。
江以默愣忡着,被她这样毫无预警的咆啸轰得昏沉,脑子里几乎是空白的,像是被风暴袭卷而过那样,混乱的没有任何线索可循。
然後,那一刻,当泪自眼角滑下的那一刻,他知道他是真的再也笑不出来了。
左胸口的心跳是那样的激动热烈,那句让他太过震惊的话让他有一瞬间几乎以为那只不过是自己耳鸣听错罢了,但她太过真诚的眼神直望进他眼底,刺得他的心好痛……
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才会让他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才会让他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
到底有多久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才会让他刹那间有了被在乎的错觉?
是错觉对吧?是吧……
视线已经全被泪光模糊了,他紧咬着牙,不肯让哽在喉中的哭泣呐喊出声,单薄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
在梁芙洛说出那句话时,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继续假装那早已崩坏了的世界有多完美,他再也没办法继续说服自己过的有多幸福,他再也没有办法理直气壮地告诉自己一个人过得很好,再也没有办法了……
他逞强的表情太过明显,梁芙洛几乎是无法忽略也不想忽略地,一个步伐上前,将他们之间被他刚才的退後而拉开的距离缩短为零。
然後,她想也没想的就抱住他了。
紧紧地,抱住他。
「……」
接连而来的冲击太过巨大,江以默愣怔在原地,没了反应。
倚在他因紊乱呼息而跌宕起伏的胸口,梁芙洛闭着眼,眼角衔着心疼的泪光,好半晌,她吸了吸鼻子,颤抖着起唇:「你不想说的事我就不问,可是如果你不开心,可不可以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好不好……」哽咽的嗓音似在央求。
「……」他张了张口,却是哑然。
「你如果不想说也没关系,至少……至少让我陪你……好不好?」见他没有答话,梁芙洛有些心急,慌乱地抬起头望向他,泪湿的双眸全是卑微的请求。
她看着他的眼神太过炽热,江以默几乎想要就这麽吻上她,可是她眼底的担忧却给了他当头棒喝,残忍地提醒自己,此刻她所有的情绪不过是怜悯。
掩藏许久的懦弱竟在一瞬间被她全数看穿,他难堪地想要别开眼,却发现视线像是被她的眼神系住那般怎麽也移不开,最後他甚至点了头,只因为看见她眼底那随着一分一秒流逝而不断增加的渴求。
从那一刻开始,他很清楚自己输给了这个女人,彻彻底底的,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