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再醒过来的时候,却看到展昭倚在床边闭目养神。白玉堂在床上撑起来,惊动了展昭。展昭忙伸手扶他坐好,问道:「白兄觉得怎样?」
看到展昭满脸担心,白玉堂感到有点别扭。
「没事了。啊,你来了多久?」忽然想起珊瑚的话。
「一个多时辰了,怎麽啦?」
「这麽久…没事了。」本来想取笑一下这猫,不过他是为了看顾他才会让珊瑚溜掉,想想自己也没什麽底气,改口问:「姚教主呢?」
这时姚凤飞推门进来,店小二跟在後面,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房。
「白五爷醒了,觉得怎样?」说着走到床前,轻轻挽起他的手把脉,「没事了,再服一次药,毒就清了。」嫣然一笑,道:「两位大爷先吃了早饭,我去吩咐下人煎药。」
白玉堂微一点头,道:「有劳姚教主了。」
展昭不好意思地颔首致意,姚凤飞看着这个刚才破窗而入,几乎拔剑相向的人就有点好笑。珊瑚不知道在那封信写了什麽,让这个平日温文有礼的人如此失态。当他知道是她救了白玉堂时,登时满脸通红的不住道歉。
其实方珊瑚在信里只写了「白玉堂中毒昏迷,现於姚凤飞房中」,本来是打算写得模糊一点,让展昭一看到信马上赶来确认白玉堂的情况。没想到展昭看到信,以为姚凤飞发现白玉堂跟踪故下毒手。顾不了许多,展开轻功一下子冲到客栈就破窗而入,让姚凤飞和在外面窥伺的方珊瑚都吓了一跳。
姚凤飞嘴角带着笑意,向展昭点一点头,就推门出去了。
展昭看着白玉堂若无其事的吃着早饭,才放下心头大石。小七的死对他打击不小,当看信知道白玉堂中毒的时候,身上不禁一阵发寒,脑中一片空白。见到白玉堂面色灰白的躺在床上,一旁姚凤飞对他解释白玉堂情况的话,他根本一点都听不进去。这时见白玉堂面色虽然苍白,但精神不俗,才真正放下了心。
白玉堂吃完早饭,大致向展昭说了昨晚的事。
展昭皱眉道:「白兄,你为什麽不放烟火通知展某?」
「你来了有什麽用?不就跟我一起中毒?幸好我没叫你,如果你也中毒了,方姑娘一个女子,怎样背两个男人回来?」
展昭闻言气结,却也想不出什麽话反驳。
白玉堂自顾自的道:「昨晚姚教主跟无心道人见面,不知道是为了什麽,等一下不如问问她。」
「不必了,展某已经知道了。」
「什麽?」
「昨晚三更左右,我看到无心道人乘黑离开史家庄。本来想跟在他後面看他做什麽,却发觉他原来打算不辞而别。我跳出来问他为何离去,他说是听了姚教主的劝,决定还是不做这单生意。」
昨晚无心道人跟展昭说:「展大人,贫道只是靠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来混口饭吃。现下姚教主好言相劝,贫道要是不识抬举,偏不知趣的要跟五毒教作对,就是断了自己的生路吧?」为了一单生意去得罪五毒教,实在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大大的犯不上。
白玉堂眨了眨眼,转念一想,已大致明白事情的经过。一席酒、几句话,姚凤飞已经替方珊瑚去了一个强敌。心想这两师妹做事都是这麽滴水不漏,实是厉害之极。看来五毒教不只是用毒厉害,用计更厉害。
不久姚凤飞推门进来,端了另一碗药给白玉堂,然後就跟两人围着桌子坐下。
展昭道:「姚教主,多谢你们救了白兄。可是公务在身,有些话还是要请问姚教主。」
姚凤飞早料到他们会趁机问话,微笑道:「展大爷,白五爷,请问吧,小女子一定尽量回答。」
白玉堂先问道:「姚教主,昨晚救了白某的,是令师妹方珊瑚姑娘吧?」
姚凤飞点了点头,道:「对,猜想白五爷听到我们谈话吧。你昨晚中毒的地方种满了血孤木,有血孤木的地方寸草不生,人畜不留。幸好珊瑚发现了你,不然再晚半个时辰你就没命了,之後她把你交托给我。」
展昭问道:「是不是史达生在那里种这些血孤木?目的是什麽?」
「曾经有个百药门的人帮史达生做事,就是他引进了血孤木。目的嘛,当然是要遮掩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是要遮掩他们的贼巢吧?没猜错的话,他们是贩私盐的盐帮吧?」听到白玉堂说的话,展昭转念一想,当下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姚凤飞微侧着头,望着白玉堂,道:「原来白五爷已经猜到了。」
「刚才我仔细想了一遍,发现只有这个解释最符合。若不是像贩卖私盐这种利润庞大的生意,亦毋需如此大费周章。」
姚凤飞叹道:「对,这帮贼子就是为了这利润,害了珊瑚一家六十五口。你们知道十年前方家的灭门惨案吧?珊瑚就是当家方在山的幼女,当日因为生病留在大夫的医芦才逃过一刧。方家世代为商,家里会武的人只有珊瑚的六叔方见林,当时也云游在外。当他回家查出凶手之时,却遇到伏击受了重伤,临死时把珊瑚托了给我师父。知道此案来龙去脉的县大人很快也被灭了口,这件案就此不了了之。」
私盐贩运营利甚高,刑罚虽重,却历朝禁之不绝,仍有不少人挺而走险。相州是南北通路上的枢纽,史达生竟因为窥觊这个地点,就将方家灭门。
展昭沉默半响,道:「姚教主,你劝方姑娘罢手,跟我们回开封府吧!她的罪虽然重,但是情有可原,展某…会尽力替她向包大人求情,从轻发落。史家的罪行,展某一定尽力查清,将一干人等绳之以法。」
「我代珊瑚先谢过展大爷。」姚凤飞低眉敛目,轻轻地说。
「姚教主,让我叫珊瑚一声妹子,做哥哥的性命是她救的,她家里的仇,我以性命担保,一定会为她报。所以,让她就此罢手吧!」白玉堂目光灼灼,斩钉截铁的道。
「白兄!」展昭望着他低喝一声,白玉堂冷冷的瞪了他一眼。白玉堂这样说,就是暗示珊瑚尽早躲起来,余下的仇他会为她来报。
「我代珊瑚多谢白五爷的厚意。」姚凤飞望了白玉堂一眼,眼神闪过一丝情绪,转眼却又低眉敛目,淡淡答应。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姚凤飞缓缓道:「两位大爷,小女子也明白你们公职在身,自有难处。只是珊瑚从来没有蓄意伤害无辜,亦无心与两位为敌,只希望两位见到她,别…逼得太紧。」说完站起身,笑容显得有些疲惫,道:「白五爷已无大碍,回去休息一下就好,恕小女子不送了。」下完逐客令,姚凤飞迳自走进里间。即使心里还有疑问,展白二人都不好意思再逗留了。
回到县衙,白玉堂中毒後脚步虚浮,展昭扶白玉堂回房,着他好好休息。转身欲走时,白玉堂叫住了他,道:「猫儿,那帮盐贩子走私杀人,个个死不足惜。」
「谁该死谁不该死,公堂上自有包大人论断。」展昭岂会不明白玉堂的意思。
「猫儿,她不是个坏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学武之人置灭门之仇不顾,只想着独善其身,那就枉自为人!而且持械贩盐,论律当诛,史达生那伙人全部都是死罪。」
展昭沉默片刻,道:「方姑娘杀人也是犯法。国有国法,展某和白兄既是公差,只得依法办事。」
「即使所杀的是该死的恶徒?」白玉堂瞪着他,质问道。
展昭望着白玉堂,沉声道:「如果人人都妄自论断别人生死,那天下岂不大乱?」
白玉堂气上心头,骂道:「律法也是来自人心公理,难道你觉得珊瑚该死吗?这帮匪类草菅人命,十年前杀了珊瑚一家和县令师爷,每年都有人死在他们的毒树丛里,还杀了小七那小子!杀这帮人根本是替天行道,要是给我撞上了,我也一般处置。官府的人要和她作对,可是她有为难过我们吗?你不是没见识过她的手段,要是她下狠手,你南侠武功再高,怕也要闹个灰头土脸!你跟她对上时,她收起有毒的兵刃;我们要去赶胡蜂,她连驱蜂药都准备了给我们;我着了那帮匪类的道,也是她救的。这样的人,展大人要用律法来治她的罪,白某却不认为她该死!」
展昭也动了气,皱眉道:「白兄,我也很同情方姑娘,也觉得史达生那伙人死不足惜。可是,难道就由方姑娘继续杀人吗?她是打定了主意赶尽杀绝,你也看得出来吧!」
白玉堂呸了一声,恨恨的道:「死绝了才好!」
展昭深吸一口气,平顺了刚才的情绪,道:「当务之急,是去找史达生的罪证。如果方姑娘被捕,起码可以替她求情。咱们一定要快,刚才姚教主跟我们说了情由,就代表事情很快会完结。」要抵杀了七十几人的罪谈何容易?可是若不先转移这白耗子的注意力,以他的个性不知道会干出什麽事。
白玉堂岂会不明白展昭的计较?可是现下根本不知道珊瑚的下落,姚凤飞也决不会泄露她的行踪,唯一的下手之处就是史达生。史达生犯的也是死罪,如果早一步把他和同党捉拿归案,一方面可以阻止珊瑚再次犯案,另一方面若见仇人伏法,她很可能从此罢手躲起来,那也算是救了她一命。
白玉堂偏过头去,道:「好,就这样办。」
展昭叹了口气,刚才见白玉堂眼神闪烁的模样,他就猜到了八、九分。现下暂且可以松一口气,以後的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也许可以像白玉堂当年杀人题诗那样,因为是斩奸除害,能得网开一面。
已经知道盐帮巢穴的地点,既然在史家庄搜不出证据,那证据一定就在巢穴里面。问题是围绕在巢穴外的血孤木丛,让他们无法接近。展昭唯有写信给公孙先生再找人快马送回开封府,看他有没有让公差们平安穿过血孤木丛的方法,让他们直捣贼巢,将盐帮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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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是个历史大白痴,写这个故事时为了不太离谱,也查了一些资料,有错大家请提醒一下。北宋对贩卖私盐的刑罚很重,持械贩盐的主犯及首要分子(这里是史达生和各行业的当家掌柜)是死刑,贩一两盐以上杖五十。因此史家的「护院们」大概每人平均要被打几千杖吧,也是死定了…宋仁宗时好像放宽了一丁点,不过这群人又杀人又贩私盐,怎样也是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