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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八•异变
“咦咦？这麽晚了还不回来麽？”
眺望着将西方的山峰染红了的夕色，一护有点不安。
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他对白哉的起居规律已经很熟悉了，而白哉一向相当遵守自己定好的计画。
从来不曾这个时间还不回来。
他……每天除了去巡视并加固结界，还要到朽木家的主屋那边去。
虽然不肯告诉一护到底是去干嘛，但想来也不会是什麽愉快的事情吧！因为半妖之身而备受冷落忽略的白哉，究竟是怀着怎麽样的心情，用什麽样的表情面对他的至亲呢？
而白哉的父亲和兄弟，是强大的妖怪吧？
一护很清楚强大的妖怪对於弱小者的藐视，而喜怒无常的妖怪因为一个言行的不合意就下手打杀其他妖怪或人类的事情比比皆是。
白哉是那麽骄傲的人！
他就这样一直忍耐着亲人的无视甚至更加过分的对待吗？
就算是受伤，也只能忍耐着，回来自己舔舐伤口吗？
越想越是不好过，一护站起来走过来走过去。
想要帮助白哉，帮他做点什麽……
可是……自己能干什麽？
这麽弱小的自己，因为白哉的庇护才能在这里安然活着的自己……
若是贸然去做什麽，反而会给白哉带来麻烦不是麽？安安分分躲在这里才是自己该做的！
不行啊，不能沮丧啊，老爸说，一味用力量解决问题，跟野兽有什麽两样？因为是弱者，所以反而可以可以看到强者忽略的风景，可以拥有强者忽略的智慧！
能够帮到白哉的，不仅仅是力量啊……
我能做什麽呢？
抛开沮丧，一护想起了白哉带着淡淡倦色回来看到自己的时候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亮起的神采。
这阵子，白哉的气息都显得非常的明朗呢，散溢出愉快而甜蜜的气息——不用谦虚，这就是黑崎一护的功劳！
自得其乐地嘿嘿笑了两声，心情一下变好的猫又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嗯嗯，肚子饿了，那就做好晚餐等白哉回来好啦！虽然技艺未必有白哉那麽高超，但是为了照顾妹妹，自己可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就像自己每天吃到白哉做的食物觉得非常幸福一样，白哉也会感受到自己倾注在食物中的心意而高兴的！
兴冲冲地冲进了厨房。
唔，白哉喜欢的口味是辣的啊……但平时他顾忌着我的口味，做的都是不辣的饭菜然後端上桌才把他的那一份加辣，但显然这样并不是最好的口感吧！
白哉对我……果然非常体贴呢！一直照顾着我，改变自己的习惯来迁就我……
好，决定了！要做出让白哉感动的辣味小菜和烤鱼！
叮叮当当忙乎了半天，终於端出了红艳艳散发着叫人吸一口气就会感觉胸臆都被辛辣气息充满的菜肴。
一护尝了一口，虽然立即被辣得嘴巴如火烧，但咸淡合适，火候得当，强烈的辣味并未掩盖反而奇妙的突出了食材的鲜美，很成功！
嘿嘿嘿嘿火系妖怪控火的能力以及灵敏的味觉可不是盖的！
哼着曲子一护将饭菜端了出来。
暮色已经很浓了。
只剩下山峰的凹处一点点艳色，大团阴影将视野也变得模糊。
就在这个时候，一护看见了白哉踏着暮色归来的身影。
高兴地扬声叫到，“白哉！你回来啦！晚餐我做好了哦！”
男子在暮霭中沉默地凝视着他。
不出声，也不动。
奇妙的凝固般的气氛，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一护也嗅到了，白哉身上围绕着的，宛如将雨的阴云的气息。
白哉……果然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啊……
“白哉？”
扬起大大的充满元气的笑容，一护举了举手里的托盘，“我做了晚餐，是你喜欢的辣菜哦！”
凝滞的气息猝然就被打破了，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容颜在暮色中逐渐清晰，他似乎也飞快地调整好了情绪，“一护的手艺？我一定要尝尝！”
“嘿嘿！肯定合你口味，我啊……尝了一口，舌头到现在还在痛呢！”
“没做不辣的菜吗？”
“嘻嘻，觉得辣味的也不错啊，所以做了个微辣的，白哉的这个是超辣！”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一护指尖一点，一星妖火飞了过去，将灯点亮。
晕黄的温暖的光顿时驱散了暮色中渲染得浓郁的晦涩和不安。
言笑晏晏间，两人并肩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护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哉从浮满辣椒的汤里夹出片薄的鱼，送入嘴里尝了一口，然後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笑意从唇角上翘的微小弧度飞上了眼睛，在瞳孔深处闪烁，“好极了！鲜嫩和香辣并不相互掩盖反而相得益彰！想不到一护练成了这样的手艺！”
屏住的气息顿时长吐而出，一护尾巴立即翘上了天，“那是！白哉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男子宠溺地揉了揉一护的发顶，“好了快吃吧！”
“唔……白哉多吃点哦！”
“知道！”
两个人都胃口很好地将饭菜吃光光，收拾好了之後，一护才试探着问，“白哉回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什麽，习惯了。”
“白哉不想对我说吗？”
“真没什麽……”
叹了口气，将一护揽入怀中，“只是……今天发生了些争执。”
“唔？”
“我能处理好的，一护不用担心。”
“白哉……有什麽烦恼，我想帮你分担啊！”
“小笨蛋……”
白哉的手抚摸在头顶，“你自己的烦恼还不够多吗？虽然一护每天都忍耐着，但对於父亲和妹妹们的思念和担忧从未放下过吧！”
一护心头一酸，“我必须忍耐啊……担心也没有用，我这麽弱，贸然行动不但於事无补反而会拖累老爸，能够保住自己的安全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所以我会耐心等待的！再说，跟白哉在一起，每天都这麽快乐，我还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那我也一样——早就明白我必须承受什麽，也能够承受，已经不在意了，有一护陪伴着，我每天都觉得很快乐！”
甜蜜的爱语轻易就能消弭任何不安。
只要是相爱的人在一起，就一定能承受世上所有的风雨！
一护将脑袋枕在了恋人肩膀上，发出一声甜蜜的叹息，“白哉，我以为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喜欢到不能更喜欢，但每天，这份喜欢还会增加，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定就是爱吧！我，爱着白哉！”
“一护……”男子动容地抬起了一护的下颌，“把心全部交出，就意味着放弃了防御，意味着一旦你所爱的人伤害你，你会痛，会流血，会心碎——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
扬起笑容，一护凝视着恋人深邃如子夜的眼，“因为是白哉，我不怕！我相信白哉！”
墨色的瞳孔微微颤动起来。
仿佛无可言喻的震惊和动摇。
“傻瓜……”
“傻瓜也没有关系啊，白哉，我老爸说，幸福难得，要得到幸福不需要聪明，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人自以为聪明，但其实享受不到最美的风景，反而是痴傻的人，不计得失的人，才有可能捉住幸福。”
“你父亲……是很有智慧的人！”
“嘛……也不是啦，虽然会说出些貌似很高深的话，但其实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家伙啊！每天吵吵闹闹的……不过我明白，他很爱我和妹妹们，是非常好的父亲。”
“所以才能教养出一护这样的孩子。”凝视着一护，白哉吐出让一护眩晕的话语，“勇敢，坚韧，坦率，通透，一护拥有一颗水晶般透明美丽的心。”
“白哉这麽说……我……咦？”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世界幻出了重影一般，一护上身猛地一晃。
“怎麽了？一护？”白哉赶紧扶住一护。
“我……刚刚有点头晕……说起来，最近好像特别困，睡得很多……”
一护困惑地揉着眼睛，甩了甩头，“没事了！”
“真没事了？”
“唔……”仔细感觉了一下，一护点点头，“没事了！”
看着白哉还有点不能释怀的样子，一护转了转眼睛，就趴了上去。
“白哉……”
手臂换上男子的背，用指尖在上面打圈圈。
不言而喻的勾引。
恋人立即微勾起唇角，“我的小猫饿了？”
“白哉可是出去了一整天呢……”撒娇地磨蹭着恋人的胸膛，一护探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衣领间隙露出的白洁肌肤，“我很想你啊！”
端丽的容姿，皎白的肌肤，白哉在端严中流露出来的叫人心荡神摇的色气，一想起来全身就在热度中隐隐疼痛起来。
“我也是……想着一护，想要这样抱着你……”
男子的头颅压了下来，殷艳的唇烧灼着视线，一护慌忙扬起下颌迎了上去。
夜……融化了……
但是那一晚其实就是改变的开端。
之後，回来的时候身上经常性带着紧锁的眉和或浓或淡的阴翳，问起的时候白哉却什麽也不肯说，只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要将自己骨骼都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
奇怪的是，几天後的一个夜晚开始，他不碰一护了。
好不容易克制住矜持问起的时候，只说是很累。
藉口吗？出於奇妙的自尊心，一护赌气地背过身，不再说话。
男子却温柔地从背後抱了过来，沉默中，他的依恋和害怕失去一般的恐慌在黑暗中蔓延。
一护就心软了。
白哉一定是遇到了问题，我会等，等白哉愿意告诉我，并且相信白哉。
但身体的变化，在短短几天内明显到无法再忽略。
嗜睡，昏眩，继而出现了持续得越来越久程度也越来越重的头痛。
不知道原因的改变，显然不是什麽好变化，一护理所当然地惶恐起来。
是因为这个地方？还是因为……白哉？
地方并没有问题啊……深山之中，空气中饱含着草木溢出的灵气，完全感觉不到伤害身体的煞气或者阴气……那，就是白哉？
怎麽可能？白哉怎麽可能伤害我呢？一护握紧了拳头，拒绝继续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但是……白哉，或许会知道些什麽吧？
这天等了很久，白哉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不懂什麽试探迂回的一护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快就被白哉注意到了，“一护……有什麽想问我的？”
隐瞒於事无补。
坦率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这麽想着，一护直接说出了自己最近的变化，并且询问白哉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我……不是怀疑白哉对我不利，白哉保护了我是事实，但身体的变化也是事实，我很害怕，白哉！”
男子从一护开口时就变成了毫无表情——他平时的表情也不丰富，浅浅的笑，淡淡的柔和，但绝不是现在这样，仿佛戴上了一个冰冷的面具，将一切波动都牢牢掩盖在了面具之下，而气息……曾经即使带着阴云也会因为自己的靠近而透出无可辩驳的愉快的气息，也在此刻变得冰冷，而沉重了。
心沉了下去。
真的是白哉……麽？！
为什麽？
怎麽做到的？
沉默了良久，男子涩声开口，“不错，你会嗜睡，昏眩，甚至头痛，是因为我。”
！！！！！！！！
喀啦！一护听到胸口传来碎裂的声音。
痛楚刺入血管，痛得他四肢都要蜷缩起来。
“为什麽？”
男子露出茫然般的神色，怔了一小会儿才道，“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捏紧了手指，一护口气带上了迫切，“白哉，会告诉我的吧？”
“会。”
男子略略偏侧的容颜上浮荡着沉思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从何说起。
如此清丽沉静，慑人的美和内敛的容华依然诱惑着视线的沉醉。
一护有一瞬的茫然，心头的疼痛却宛如磨挫般加深了。
为什麽……我这麽的相信着你，喜欢着你……究竟为什麽呢？
“我的母亲是巫女，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
“但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却……很特殊，也非常糟糕。”
“糟糕？”
端丽的容颜露出一个极端苦涩的表情，男子缓缓道，“妖怪们如果与她交合，就能够显着地提升妖力。”
一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可是，怎麽发现的？”
“你说的对，如果不是交合过，就不会有妖怪发现，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可是，母亲生得很美——连妖怪都会被吸引的美。”
苦涩的声音中，一护听到了一个糅集了悲苦和愤怒的故事。
白哉的母亲，因为作为巫女守护村子，而跟妖怪有了交集，又因为美丽，而被打败了她的妖怪强暴了。
糟糕的是，妖怪发现了，交合之後他的妖力因此得到了提高。
自然，妖怪不会放过这个获得提升力量的捷径。
事情也在妖怪的世界里传扬开去。
妖怪们就以不伤害村子里的人要胁她就范，为了保护村子里的人，母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妖怪们的侮辱。
她怀孕了。
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谁。
但很显然，这个孩子是半妖。
生下半妖对於人类之身的她来说太过勉强，因此白哉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去了。
人类是浅薄愚蠢的生物，他们完全不顾母亲是为了保护村子才忍辱负重，却争相鄙夷着母亲的淫行，母亲带着駡名死去了，而作为淫乱的证据，白哉终日被人类们唾弃，直到有一天终於他见到了容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妖怪，毫无疑问，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妖怪欺骗了他，说跟他母亲是真心相爱的，但是因为受伤而耽误了时机，来到这里的时候才知晓母亲已经死去了，而他想带走白哉，还许诺会教导白哉变强的方法，他对白哉微笑，温柔抚摸他的头发，给予了他获得幸福的幻觉。
“那时，我发现了自己半妖的血统，憎恨着自己的无力的我，一直渴望着力量，哪怕必须离开重要的人，也要获取，而机会来到面前，还伴随着被亲人温柔接纳的前景，我无法抗拒诱惑。”
“可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
“唤作父亲的妖怪回到朽木家之後就变了脸色，冷漠地将我仍在了一边，他不肯教导我，反而跟兄长们每天将我呼来喝去，当做佣人一般使唤，不，甚至比佣人还不如吧，佣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但是我无论怎样忍耐，都会被挑剔，被辱駡，甚至被责打。”
男人唇角的纹路微微扭曲了，“他们憎恨着我，非常憎恨。”
“可是……为什麽？”
居然……在分离之後，白哉这十年，就是在这样的对待下长大的吗？不由得为白哉感到难过的同时，一护也实在无法理解——即使是半妖，白哉也是那些妖怪的血亲，不是麽？
“我也想问为什麽，但问一次就被打一次，久而久之也就不问了。”恢复了平静的面具般的表情，白哉垂下眼帘，“直到我平衡了体内的妖力和灵力，创出了毫无波动的结界，他们才停止了镇日羞辱的对待，命令我为朽木家构筑新的结界，并且眼不见为净地将我扔到了这里居住。”
“三哥是个脾气暴躁的妖怪，在我被扔到这里之後，父亲和大哥二哥就不怎麽理会我了，但是他还是愤愤不平地经常找我麻烦，而通过激怒他，我终於……知晓了母亲的事情。”
“不是因为爱，我是母亲被胁迫，被侮辱而生下来的，母亲在难产而死去的时候，对我……一定也怀着憎恨才对。”
“而我的出生，也绝不会为那些侮辱我母亲的妖怪们所期待。”
“意外的，始於胁迫和憎恨的产物，这就是我，朽木白哉这个半人半妖的怪异所拥有的全部真实。”
“知晓了这个事实是在一护来到之前不久——我前所未有地憎恨着妖怪！所有的！”
男子抬起眼帘，深黑的瞳孔深处，毫无保留地溢出了强烈地憎恶。
他……凝视着自己！
黑崎一护也是妖怪！
手指冰凉地颤抖了，挤出声音的嘴唇颤抖了，於是发出的声音也颤抖着，“所以……白哉，也……恨着我？”
心脏在男子的回答中坠入了冰窖。
“胸口压抑的憎恨太过浓烈，尽管十年之期快要来到，我也未曾忘记约定，但我并不准备去见你。”
“在我被所有人遗弃的时候，只有一护陪伴着我，我很感激。”
“可偏偏，你也是妖怪！”
“不见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恨你了，可是……你却自己来到了我的面前。”
男子锋利而冰冷的气息要在心口割出血来，他的话语更加锐利到残酷，“这就怪不得我了。”
“你……做了什麽？”呼吸困难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要费尽全身的力量。
而无论如何捏紧了手指，甚至掐入了掌心，也无法压抑蔓延到全身的冰冷和颤抖分毫。
“继承了母亲的能力，我想到，如果能反向运用，说不定我就能汲取妖怪身上的妖力而变强，母亲是纯正的人类，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妖力，我却是半妖，想到这一点，正好面前又出现了信任着我，喜欢着我的你，为什麽不尝试一下呢？”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抱我的吗？
是为了获得妖力，才骗我说喜欢的吗？
男子的声音到了末尾，变得无比的冷酷。
他的脸上，也流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冰冷的表情。
无比的陌生，并且可怕。
——我认识的，我所知晓的，我所怀念的那个白哉，在离别之後，被亲人的虐待和母亲受辱的真相之中，已经……扭曲了，改变了，而失去了吗？
眼泪落了下来。
冰冷地在颊上滑过。
我……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痴迷我的依恋我的沉醉……都是欺骗的产物，都是……错觉吗？
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以为在恋爱，傻傻地觉得幸福，还自以为是地认定，有了自己的陪伴白哉也会幸福吗？
是这样的吗？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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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之八·异变
“咦咦？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么？”
眺望着将西方的山峰染红了的夕色，一护有点不安。
这段时间的同居生活，他对白哉的起居规律已经很熟悉了，而白哉一向相当遵守自己定好的计划。
从来不曾这个时间还不回来。
他……每天除了去巡视并加固结界，还要到朽木家的主屋那边去。
虽然不肯告诉一护到底是去干嘛，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吧！因为半妖之身而备受冷落忽略的白哉，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的至亲呢？
而白哉的父亲和兄弟，是强大的妖怪吧？
一护很清楚强大的妖怪对于弱小者的藐视，而喜怒无常的妖怪因为一个言行的不合意就下手打杀其他妖怪或人类的事情比比皆是。
白哉是那么骄傲的人！
他就这样一直忍耐着亲人的无视甚至更加过分的对待吗？
就算是受伤，也只能忍耐着，回来自己舔舐伤口吗？
越想越是不好过，一护站起来走过来走过去。
想要帮助白哉，帮他做点什么……
可是……自己能干什么？
这么弱小的自己，因为白哉的庇护才能在这里安然活着的自己……
若是贸然去做什么，反而会给白哉带来麻烦不是么？安安分分躲在这里才是自己该做的！
不行啊，不能沮丧啊，老爸说，一味用力量解决问题，跟野兽有什么两样？因为是弱者，所以反而可以可以看到强者忽略的风景，可以拥有强者忽略的智慧！
能够帮到白哉的，不仅仅是力量啊……
我能做什么呢？
抛开沮丧，一护想起了白哉带着淡淡倦色回来看到自己的时候黑曜石般的瞳孔深处亮起的神采。
这阵子，白哉的气息都显得非常的明朗呢，散溢出愉快而甜蜜的气息——不用谦虚，这就是黑崎一护的功劳！
自得其乐地嘿嘿笑了两声，心情一下变好的猫又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嗯嗯，肚子饿了，那就做好晚餐等白哉回来好啦！虽然技艺未必有白哉那么高超，但是为了照顾妹妹，自己可也是下过一番功夫的！
就像自己每天吃到白哉做的食物觉得非常幸福一样，白哉也会感受到自己倾注在食物中的心意而高兴的！
兴冲冲地冲进了厨房。
唔，白哉喜欢的口味是辣的啊……但平时他顾忌着我的口味，做的都是不辣的饭菜然后端上桌才把他的那一份加辣，但显然这样并不是最好的口感吧！
白哉对我……果然非常体贴呢！一直照顾着我，改变自己的习惯来迁就我……
好，决定了！要做出让白哉感动的辣味小菜和烤鱼！
叮叮当当忙乎了半天，终于端出了红艳艳散发着叫人吸一口气就会感觉胸臆都被辛辣气息充满的菜肴。
一护尝了一口，虽然立即被辣得嘴巴如火烧，但咸淡合适，火候得当，强烈的辣味并未掩盖反而奇妙的突出了食材的鲜美，很成功！
嘿嘿嘿嘿火系妖怪控火的能力以及灵敏的味觉可不是盖的！
哼着曲子一护将饭菜端了出来。
暮色已经很浓了。
只剩下山峰的凹处一点点艳色，大团阴影将视野也变得模糊。
就在这个时候，一护看见了白哉踏着暮色归来的身影。
高兴地扬声叫到，“白哉！你回来啦！晚餐我做好了哦！”
男子在暮霭中沉默地凝视着他。
不出声，也不动。
奇妙的凝固般的气氛，即使还隔着一段距离，一护也嗅到了，白哉身上围绕着的，宛如将雨的阴云的气息。
白哉……果然心情很不好的样子啊……
“白哉？”
扬起大大的充满元气的笑容，一护举了举手里的托盘，“我做了晚餐，是你喜欢的辣菜哦！”
凝滞的气息猝然就被打破了，男子大步走了过来，容颜在暮色中逐渐清晰，他似乎也飞快地调整好了情绪，“一护的手艺？我一定要尝尝！”
“嘿嘿！肯定合你口味，我啊……尝了一口，舌头到现在还在痛呢！”
“没做不辣的菜吗？”
“嘻嘻，觉得辣味的也不错啊，所以做了个微辣的，白哉的这个是超辣！”
说着两人已经进了屋，一护指尖一点，一星妖火飞了过去，将灯点亮。
晕黄的温暖的光顿时驱散了暮色中渲染得浓郁的晦涩和不安。
言笑晏晏间，两人并肩坐下，拿起了筷子。
一护目不转睛地看着白哉从浮满辣椒的汤里夹出片薄的鱼，送入嘴里尝了一口，然后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笑意从唇角上翘的微小弧度飞上了眼睛，在瞳孔深处闪烁，“好极了！鲜嫩和香辣并不相互掩盖反而相得益彰！想不到一护练成了这样的手艺！”
屏住的气息顿时长吐而出，一护尾巴立即翘上了天，“那是！白哉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
男子宠溺地揉了揉一护的发顶，“好了快吃吧！”
“唔……白哉多吃点哦！”
“知道！”
两个人都胃口很好地将饭菜吃光光，收拾好了之后，一护才试探着问，“白哉回来的时候，好像心情不太好……”
“没什么，习惯了。”
“白哉不想对我说吗？”
“真没什么……”
叹了口气，将一护揽入怀中，“只是……今天发生了些争执。”
“唔？”
“我能处理好的，一护不用担心。”
“白哉……有什么烦恼，我想帮你分担啊！”
“小笨蛋……”
白哉的手抚摸在头顶，“你自己的烦恼还不够多吗？虽然一护每天都忍耐着，但对于父亲和妹妹们的思念和担忧从未放下过吧！”
一护心头一酸，“我必须忍耐啊……担心也没有用，我这么弱，贸然行动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拖累老爸，能够保住自己的安全就是最大的帮助了，所以我会耐心等待的！再说，跟白哉在一起，每天都这么快乐，我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那我也一样——早就明白我必须承受什么，也能够承受，已经不在意了，有一护陪伴着，我每天都觉得很快乐！”
甜蜜的爱语轻易就能消弭任何不安。
只要是相爱的人在一起，就一定能承受世上所有的风雨！
一护将脑袋枕在了恋人肩膀上，发出一声甜蜜的叹息，“白哉，我以为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喜欢到不能更喜欢，但每天，这份喜欢还会增加，真是不可思议——这一定就是爱吧！我，爱着白哉！”
“一护……”男子动容地抬起了一护的下颌，“把心全部交出，就意味着放弃了防御，意味着一旦你所爱的人伤害你，你会痛，会流血，会心碎——这样也没关系吗？”
“没有关系！”
扬起笑容，一护凝视着恋人深邃如子夜的眼，“因为是白哉，我不怕！我相信白哉！”
墨色的瞳孔微微颤动起来。
仿佛无可言喻的震惊和动摇。
“傻瓜……”
“傻瓜也没有关系啊，白哉，我老爸说，幸福难得，要得到幸福不需要聪明，聪明人总是想太多，不愿意付出，这样的人自以为聪明，但其实享受不到最美的风景，反而是痴傻的人，不计得失的人，才有可能捉住幸福。”
“你父亲……是很有智慧的人！”
“嘛……也不是啦，虽然会说出些貌似很高深的话，但其实根本就是乱七八糟的家伙啊！每天吵吵闹闹的……不过我明白，他很爱我和妹妹们，是非常好的父亲。”
“所以才能教养出一护这样的孩子。”凝视着一护，白哉吐出让一护眩晕的话语，“勇敢，坚韧，坦率，通透，一护拥有一颗水晶般透明美丽的心。”
“白哉这么说……我……咦？”
一阵眩晕突然袭来，眼前的世界幻出了重影一般，一护上身猛地一晃。
“怎么了？一护？”白哉赶紧扶住一护。
“我……刚刚有点头晕……说起来，最近好像特别困，睡得很多……”
一护困惑地揉着眼睛，甩了甩头，“没事了！”
“真没事了？”
“唔……”仔细感觉了一下，一护点点头，“没事了！”
看着白哉还有点不能释怀的样子，一护转了转眼睛，就趴了上去。
“白哉……”
手臂换上男子的背，用指尖在上面打圈圈。
不言而喻的勾引。
恋人立即微勾起唇角，“我的小猫饿了？”
“白哉可是出去了一整天呢……”撒娇地磨蹭着恋人的胸膛，一护探出舌尖飞快地舔了一下衣领间隙露出的白洁肌肤，“我很想你啊！”
端丽的容姿，皎白的肌肤，白哉在端严中流露出来的叫人心荡神摇的色气，一想起来全身就在热度中隐隐疼痛起来。
“我也是……想着一护，想要这样抱着你……”
男子的头颅压了下来，殷艳的唇烧灼着视线，一护慌忙扬起下颌迎了上去。
夜……融化了……
但是那一晚其实就是改变的开端。
之后，回来的时候身上经常性带着紧锁的眉和或浓或淡的阴翳，问起的时候白哉却什么也不肯说，只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要将自己骨骼都揉碎了，揉进他的身体。
奇怪的是，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开始，他不碰一护了。
好不容易克制住矜持问起的时候，只说是很累。
借口吗？出于奇妙的自尊心，一护赌气地背过身，不再说话。
男子却温柔地从背后抱了过来，沉默中，他的依恋和害怕失去一般的恐慌在黑暗中蔓延。
一护就心软了。
白哉一定是遇到了问题，我会等，等白哉愿意告诉我，并且相信白哉。
但身体的变化，在短短几天内明显到无法再忽略。
嗜睡，昏眩，继而出现了持续得越来越久程度也越来越重的头痛。
不知道原因的改变，显然不是什么好变化，一护理所当然地惶恐起来。
是因为这个地方？还是因为……白哉？
地方并没有问题啊……深山之中，空气中饱含着草木溢出的灵气，完全感觉不到伤害身体的煞气或者阴气……那，就是白哉？
怎么可能？白哉怎么可能伤害我呢？一护握紧了拳头，拒绝继续去思考这个可能性。
但是……白哉，或许会知道些什么吧？
这天等了很久，白哉才一脸疲惫地回来。
不懂什么试探迂回的一护欲言又止的表情很快就被白哉注意到了，“一护……有什么想问我的？”
隐瞒于事无补。
坦率沟通才是解决问题的途径。
这么想着，一护直接说出了自己最近的变化，并且询问白哉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不是怀疑白哉对我不利，白哉保护了我是事实，但身体的变化也是事实，我很害怕，白哉！”
男子从一护开口时就变成了毫无表情——他平时的表情也不丰富，浅浅的笑，淡淡的柔和，但绝不是现在这样，仿佛戴上了一个冰冷的面具，将一切波动都牢牢掩盖在了面具之下，而气息……曾经即使带着阴云也会因为自己的靠近而透出无可辩驳的愉快的气息，也在此刻变得冰冷，而沉重了。
心沉了下去。
真的是白哉……么？！
为什么？
怎么做到的？
沉默了良久，男子涩声开口，“不错，你会嗜睡，昏眩，甚至头痛，是因为我。”
！！！！！！！！
喀啦！一护听到胸口传来碎裂的声音。
痛楚刺入血管，痛得他四肢都要蜷缩起来。
“为什么？”
男子露出茫然般的神色，怔了一小会儿才道，“这是个……有点长的故事。”
捏紧了手指，一护口气带上了迫切，“白哉，会告诉我的吧？”
“会。”
男子略略偏侧的容颜上浮荡着沉思的表情，仿佛在思考从何说起。
如此清丽沉静，慑人的美和内敛的容华依然诱惑着视线的沉醉。
一护有一瞬的茫然，心头的疼痛却宛如磨挫般加深了。
为什么……我这么的相信着你，喜欢着你……究竟为什么呢？
“我的母亲是巫女，这你是知道的吧？”
“嗯。”
“但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却……很特殊，也非常糟糕。”
“糟糕？”
端丽的容颜露出一个极端苦涩的表情，男子缓缓道，“妖怪们如果与她交合，就能够显着地提升妖力。”
一护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可、可是，怎么发现的？”
“你说的对，如果不是交合过，就不会有妖怪发现，她自己也不会知道，可是，母亲生得很美——连妖怪都会被吸引的美。”
苦涩的声音中，一护听到了一个糅集了悲苦和愤怒的故事。
白哉的母亲，因为作为巫女守护村子，而跟妖怪有了交集，又因为美丽，而被打败了她的妖怪强暴了。
糟糕的是，妖怪发现了，交合之后他的妖力因此得到了提高。
自然，妖怪不会放过这个获得提升力量的捷径。
事情也在妖怪的世界里传扬开去。
妖怪们就以不伤害村子里的人要挟她就范，为了保护村子里的人，母亲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承受妖怪们的侮辱。
她怀孕了。
不知道腹中的孩子是谁。
但很显然，这个孩子是半妖。
生下半妖对于人类之身的她来说太过勉强，因此白哉出生的时候母亲就死去了。
人类是浅薄愚蠢的生物，他们完全不顾母亲是为了保护村子才忍辱负重，却争相鄙夷着母亲的淫行，母亲带着骂名死去了，而作为淫乱的证据，白哉终日被人类们唾弃，直到有一天终于他见到了容貌跟自己如出一辙的妖怪，毫无疑问，那是他的父亲。
那个妖怪欺骗了他，说跟他母亲是真心相爱的，但是因为受伤而耽误了时机，来到这里的时候才知晓母亲已经死去了，而他想带走白哉，还许诺会教导白哉变强的方法，他对白哉微笑，温柔抚摸他的头发，给予了他获得幸福的幻觉。
“那时，我发现了自己半妖的血统，憎恨着自己的无力的我，一直渴望着力量，哪怕必须离开重要的人，也要获取，而机会来到面前，还伴随着被亲人温柔接纳的前景，我无法抗拒诱惑。”
“可是现实给了我当头一棒。”
“唤作父亲的妖怪回到朽木家之后就变了脸色，冷漠地将我仍在了一边，他不肯教导我，反而跟兄长们每天将我呼来喝去，当做佣人一般使唤，不，甚至比佣人还不如吧，佣人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了，但是我无论怎样忍耐，都会被挑剔，被辱骂，甚至被责打。”
男人唇角的纹路微微扭曲了，“他们憎恨着我，非常憎恨。”
“可是……为什么？”
居然……在分离之后，白哉这十年，就是在这样的对待下长大的吗？不由得为白哉感到难过的同时，一护也实在无法理解——即使是半妖，白哉也是那些妖怪的血亲，不是么？
“我也想问为什么，但问一次就被打一次，久而久之也就不问了。”恢复了平静的面具般的表情，白哉垂下眼帘，“直到我平衡了体内的妖力和灵力，创出了毫无波动的结界，他们才停止了镇日羞辱的对待，命令我为朽木家构筑新的结界，并且眼不见为净地将我扔到了这里居住。”
“三哥是个脾气暴躁的妖怪，在我被扔到这里之后，父亲和大哥二哥就不怎么理会我了，但是他还是愤愤不平地经常找我麻烦，而通过激怒他，我终于……知晓了母亲的事情。”
“不是因为爱，我是母亲被胁迫，被侮辱而生下来的，母亲在难产而死去的时候，对我……一定也怀着憎恨才对。”
“而我的出生，也绝不会为那些侮辱我母亲的妖怪们所期待。”
“意外的，始于胁迫和憎恨的产物，这就是我，朽木白哉这个半人半妖的怪异所拥有的全部真实。”
“知晓了这个事实是在一护来到之前不久——我前所未有地憎恨着妖怪！所有的！”
男子抬起眼帘，深黑的瞳孔深处，毫无保留地溢出了强烈地憎恶。
他……凝视着自己！
黑崎一护也是妖怪！
手指冰凉地颤抖了，挤出声音的嘴唇颤抖了，于是发出的声音也颤抖着，“所以……白哉，也……恨着我？”
心脏在男子的回答中坠入了冰窖。
“胸口压抑的憎恨太过浓烈，尽管十年之期快要来到，我也未曾忘记约定，但我并不准备去见你。”
“在我被所有人遗弃的时候，只有一护陪伴着我，我很感激。”
“可偏偏，你也是妖怪！”
“不见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不用恨你了，可是……你却自己来到了我的面前。”
男子锋利而冰冷的气息要在心口割出血来，他的话语更加锐利到残酷，“这就怪不得我了。”
“你……做了什么？”呼吸困难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要费尽全身的力量。
而无论如何捏紧了手指，甚至掐入了掌心，也无法压抑蔓延到全身的冰冷和颤抖分毫。
“继承了母亲的能力，我想到，如果能反向运用，说不定我就能汲取妖怪身上的妖力而变强，母亲是纯正的人类，她的身体无法承受妖力，我却是半妖，想到这一点，正好面前又出现了信任着我，喜欢着我的你，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呢？”
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抱我的吗？
是为了获得妖力，才骗我说喜欢的吗？
男子的声音到了末尾，变得无比的冷酷。
他的脸上，也流露出刀锋一般锐利的冰冷的表情。
无比的陌生，并且可怕。
——我认识的，我所知晓的，我所怀念的那个白哉，在离别之后，被亲人的虐待和母亲受辱的真相之中，已经……扭曲了，改变了，而失去了吗？
眼泪落了下来。
冰冷地在颊上滑过。
我……这段时间以来，我的痴迷我的依恋我的沉醉……都是欺骗的产物，都是……错觉吗？
只有我一个人，傻傻地……以为在恋爱，傻傻地觉得幸福，还自以为是地认定，有了自己的陪伴白哉也会幸福吗？
是这样的吗？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