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魄心系列]華伶曲 — 華伶曲˙章三˙重識

正文 [魄心系列]華伶曲 — 華伶曲˙章三˙重識

慕容府某书房内。

慕容家排行第七的的公子,慕容武瘪着嘴,用着一种很无辜又很哀怨的眼神,配上水气氤氲的大眼睛,在温尚雅一手拿着匕首的监视下,很可怜的看着纪言星。

虽然他看起来是这麽可怜,神情看起来是这麽凄楚,但是嘴上一点听不出来有这麽惨状的说:「我家药房确实没有这个药取出的纪录,而且也绝对没有人会卑鄙无耻到对人用蛊或下毒!」

纪言星一言不发,看不出喜怒哀乐,一旁慕容青平在心里咒骂了一声,连忙好言道:「不过就是个药而已,说不定也可能是被那个贼子偷走的啊。」

说着还看了一眼慕容武,示意他别再说些有等於没有的废话了。

眼看温尚雅架在慕容武脖子上的匕首根本没有收回的趋势,慕容青平在心底继续骂,看吧,平常就会惹麻烦,一有事就躲得不见人影,现在真闹出事来了人家还不把你千刀万剐。

纪言星挑眉,冷冷道:「慕容府的药房是慕容韵管的,你们有谁能从那个药房全身而退?」

「……」

此话一出,慕容青平的脸就有点僵了,慕容韵对机关了如指掌,就是慕容家自己熟门熟路的人,都没人敢说自己有把握去闯了慕容韵管的药房还能好端端的回来,那个叫做封紫英的姑娘别说武艺好,有人闯进府不可能没人知道,用膝盖想都知道不对劲。

跟慕容青平比起来,慕容武的脸皮就厚多了,面不改色的用着万分委屈的声音说:「言星啊,你我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慕容家上上下下有谁是你不知道的?甭说没一人擅长用蛊使毒,就是有,也不可能吃饱了没事干就跑去害皇上,我要害他干嘛那麽麻烦,我带一票人直接去客栈杀人灭口、毁屍灭迹就好了,你就忍心这样冤枉我?」

他的语气活像是自己被人强奸之後还要说自己是去强奸别人的那个,纪言星不管他在那边呼天喊地,很不客气的说:「你少来,我们说话看证据的,这药确实是慕容家的,也确实没人能从慕容韵管的药房里全身而退,这表示有内里通外贼……」

纪言星面不改色,语气冷漠,说到这里,语气一变,变得十分轻柔:「我记得慕容韵很疼你嘛,只要你去吹个耳边风,不过是几颗药,他也不会不给你,是吧?」

慕容青平自然知道纪言星是什麽角色,要是被他盯上了,那不啻於是被狐狸算计到死,他笑着说道:「纪爷说笑了,武怎麽会做那种事呢,对吧,武,快跟纪爷说,你什麽都没做,对吧?」

纪言星露出微笑,不等慕容武演戏喊冤,温和的说:「两位误会,我当然知道慕容家的人个个都是英名神武,怎麽可能做这种事呢?只是这药的来去却也得搞清楚,啊,不过两位不方便说那我也不勉强,毕竟我也不是衙门的人,」

顿了顿,他叹了一口气,更温和无害的说:「罢了,我看这事还是交给温大人吧,在下不过是个平民百姓……」

你是平民百姓,那些真正下田的农家是什麽?更平民的百姓吗?

再说若真交给那个铁面无私的温木头,那就真的家丑往外撒了,临天这里的八卦、流言夸大及以讹传讹的速度之快,他们可不敢挑战,且纪言星和各方人马交情都很好,这桩谋杀案又是合情合理、明面上的案子,这中间多少崎岖啊,想玩死他这也太狠了……这下连慕容武的脸色都垮了下去,呐呐说:「我说就是了嘛……其实那也不过是几颗药……」

慕容青平两眼狠狠瞪了过去,看那表情,大概等纪言星一走他就会被生吞活剥。

温尚雅凝神,匕首直接抵着慕容武的脖子又近了几分,冷冷说:「说仔细点!」

慕容武很可怜的说:「紫英喜欢那个什麽小倌的很久了,这次来临天,听她说『不小心』有了突飞猛进的进展……咳咳,这才私下央求我的,她说要是先让子伶知道了,保不准他情郎就没命了,她说我要是不答应她就要扬言我拐骗良家妇女,我有什麽办法!」

纪言星一愣,问:「那是什麽药?」

慕容武沉默了一下,偏过头照实道:「避孕,慕容家特制。」

「……」

接着纪言星也沉默了一下,确实……如果子伶先知道了,说不定还真的会先把林卿官千刀万剐……毕竟封紫英怎麽说也是他认的乾妹妹。

是说,慕容家的药房为什麽会有「特制避孕药」这种东西……

纪言星无言的扶着额头。

似乎知道纪言星的表情在说什麽,慕容武跟纪言星相识还真不是一天两天,反正都招了,也不介意再多招点,补充道:「母亲有岁数了,住城中算命的说她再生会没命,不然一屍两命,可是那两个老家伙……我是说父亲跟母亲感情好啊,所以韵三哥就做了这药。」

「武!」

慕容青平到底脸皮薄,这种事情怎麽能说的那麽大声呢?

「得了吧,不讲清楚言星还是会问,乾脆一次说清楚。」

慕容武刚刚那副可怜样已经完全消失了,摆出大爷架式,一副还有什麽赶快问一问的样子。

「你最後一次看见紫英的时候,她正常吗?」

纪言星淡淡问。

但慕容武其实并不清楚真正状况是如何,但是既然牵扯到药,他想了想,又很委屈的说:「很有精神,还踢我。」

似乎这比较接近控诉,而不是回答啊。

不过这不妨碍纪言星的理解,据纪子伶的说法,中蛊毒的人不可能看起来毫无异样,尤其封紫英生前中毒,死後蛊毒反而更兴,言行举止上一定会有一些不同,通常比较亲近的朋友很容易可以看得出来,这麽一来,至少能确定那时候封紫英还活着。

纪言星皱起了眉头。

×××

封紫英缓缓睁开眼。

一时之间,恍然是在宫里的光景,她的住处。

不过很快,她发现不是,目光往旁边寻,看见了他极为熟悉的人。

纪子伶坐在床边,板着脸问:「还痛吗?」

封紫英微微一动,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可她清秀的小脸上没有露出吃疼的表情:「大哥,我……对不起。」

纪子伶依旧板着脸问:「还痛吗?」

封紫英这次乖乖回答:「痛。」

她的脸上充满了各种疑问,也不给她问,纪子伶说:「我请容先生治你,他弟子夏侯燕儿也会照顾你,所以你,养伤,听见没?」

封紫英张口似乎想说什麽,最後只是说:「是,我知道了。」

纪子伶看着她,忽然说:「是谁做的?」

这问句很突然,但是封紫英听得懂,她摇摇头,那要不是不知道,就是自己心里有数而不愿说,纪子伶有些不高兴的低斥:「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乱来!」

封紫英愧疚的再一次道歉:「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纪子伶冷冷说:「还有下次,我就剥了那个姓林的皮!」

封紫英慌张的:「没有下次,绝对没有了!不要动他!」

「好了,你就让她少说点吧。」

纪子伶站起身来,脸色很差,容均冷淡的语气没有多少起伏,但听得出有些许疲惫。

他转身对容均说:「抱歉,你辛苦了。」

容均脸色不变,淡淡回嘴:「你倒说说哪次我不辛苦?没事就滚,否则我还要花心力照顾你。」

纪子伶知道容均其实没有必要帮这个忙,但容均一旦帮忙就会帮到底,不管嘴上多不饶人也一样,这一点让他很感激,可没等他开心一下封紫英救回来的消息,紧接着就知道纪言星所谓「慕容家的不传之秘」竟然会是避孕药,而且据检查,封紫英才刚流产。

封紫英是纪子伶的乾妹妹,对自己妹妹的状况纪子伶自然略知一二,他知道她与林卿官两情相悦,也知道紫英没必要不会弄来这种药物,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麽事,而现在他甚至担心容均说过她活不久!

他脸色自然好不起来。

又回头看着封紫英,纪子伶叹了口气,紫英一看更慌了,支支吾吾的说:「大哥,你别生气,我……」

丝毫不知其实纪子伶此刻想的不一样,「林卿官,」

三个字有效的让封紫英沉默下来,纪子伶陈述事实道:「他很伤心,也很难过。」

封紫英怔怔的,曾经死了一次又活过来的她,陷入了思绪里,原来,他面上不说,心里却真是在意自己的。

她一点也不怀疑纪子伶说的话,只想着过去种种,最後一次,他们吵架了,都还没和好,她愈想愈难过,纪子伶看着她的反应,终於确定了一些原本只是推测的事情。

封紫英回神,这才问:「大哥,你……见过他啦?」

短短一句话,她问的小心翼翼。

「见过了。」

纪子伶又交代了一些好好养伤之类的话,期间容均一直站在旁边,也不插话。

直到纪子伶告辞而去,拉着容均一转出门,低声问他:「她当真无药可救?」

「我说她剩不到半年寿命,没法救了,你相信吗?」

容均说了这麽一句,抬眼,那双眼睛灰色的,完全没有焦距,他却总能准确抓到位置,「那女的对你跟纪爷当真这麽重要?」

纪子伶一点也不在意容均如此无礼的称呼封紫英,他迟疑了一下,才认真回答:「我只是……紫英与我跟哥哥一起长大,我们都是幸存者……」

容均眼光闪动了一下,但是纪子伶却抓得很紧,一字字低声说:「我不希望她有意外,也算是替她母亲照顾她。」

「就算是这样说,我还是那句话,没法救,」

容均冷漠地说完这句话,随後浅浅地、意有所指的说:「但可以找师父,若是师父,或有一线生机。」

纪子伶惊讶地问:「你知道怎麽找药仙道人,怎没听你提过?」

容均冷冷回说:「你那个妹妹原来还是你青梅竹马,我可也没听你提过。」

「哎,有话好说,别生气呀,兄弟。」

「放手!很痛!」

×××

纪子伶走在大街上,没有坐轿,也没有骑马,就只是心烦意乱的走在街上,即使如此,他表现出来的依旧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纪府二爷,面上丝毫不流露出一点真正的情绪。

此时的他,心里有很多思绪,譬如封紫英和林卿官的事,对楚以华来说,封紫英不仅是刺客还是个死人,眼下他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办才能有个好的结果,又譬如楚以华来临天後,纪子伶不知道他究竟是惹了多少朝中官员,前前後後要刺杀楚以华的人从一流到三流,多的他一点也不想去细数,重要的是这些刺客背後的主事人,他们是什麽关系,又为什麽这麽做,在自己的地盘就罢了,却冒着险插手到临天来,又该如何从中拿到最多利益等等,许多事情在他心中反覆想着,以至於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跟着他。

他并没注意到,甚至停下来看着路边摊的杏仁茶和豆腐脑,这时的他除了走路之外当真专心极了,卖杏仁茶和豆腐脑得是个相貌普通的小姑娘,见二爷桥的那麽专心,还以为是对自己有几分意思,纪子伶或也不在意看的是什麽,那小姑娘刚脸红,就见二爷这麽就走了,不禁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纪子伶回过神来,是经过一群斗殴兼吵架的大汉的时候,一张板凳从左边的一个算命老人前被扔了出去,却因为准头而朝纪子伶的方向去,纪子伶停了一下,身体比意识快了一步後退,眼前,一枚石子准确地掷中那张板凳,板凳在空中彷佛碰了铁板般弹了出去,被打到的地方就这麽缺了一角。

说了这麽多,其实也不过是几秒间的事情,其实就算没有那枚石子,纪子伶还是不会有事,但是他回神了,恐怕在场的人中,能够看出有枚石子的人也不会太多,他朝着石子的方向逆着看过去,才看见了一个他正在苦恼的问题人物之一──林卿官。

跟着他的人,是楚以华和林卿官?

实际上的状况是,楚以华开始时还真是来逛街的,临天是五王爷名义上的住处,他早知道这人常常不在这儿,因次来了临天也不急着去找人,况且该布的局,该做的事,已经做了,剩下的就只有等……在路上看见纪子伶走走停停,楚以华一开始还想着此人真有耐心,一条街走了大半个时辰都还没走到一半,他遇见纪子伶不是第一次,却是头一回看见他在路上走走停停,看起来也不像是在找什麽东西或是视察什麽,到後来楚以华其实是有些观察、好奇而且抱持一种打发时间的心态再看纪子伶的动向。

姑且不论这些,纪子伶倒不在意这些,他看见林卿官後,露出了一点微笑,楚以华人离他不远,但纪子伶就真的只是笑了笑而已。

楚以华远远看去,纪子伶身上那一袭浅青的衣裳衬的人愈发清明飘逸,那笑容淡淡的,并不特别尊敬,也不特别亲近,就是淡淡的,平静而文雅,他朝楚以华的方向点点头,算是致意,没有攀谈的意思,身边没有跟着任何人,掉头就走。

林卿官十分怀疑纪子伶是不是真的有看见他们,他纳闷的很,自从在纪府遇袭之後,他对这个人本身就打了无数个问号,而不管如何,他以为纪子伶都不会是警觉心这麽差的人,殊不知,其实纪子伶只是想事情想得太专心。

楚以华没有打招呼,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人潮经过他身边,任由一点点的花瓣飘过他身边,留恋。

「少爷?」

林卿官小心翼翼喊了一句。

「啊,喔,小林,」

楚以华回神,看着护卫有些询问般的眼神,难得的感到一丝狼狈:「你追上去,问问纪公子何时有空,朕……孙某想与他相邀一同小酌片刻。」

「……」

……都快看不见人了,追?

小林想归想,还是说:「是,属下这就去。」

林卿官自是不知道楚以华在想些什麽,他只是再次地怀疑,纪子伶真的有看见他们吗?

纪子伶真的有看见他们吗?

当然是有的,怎麽可能忽略呢,只是他虽然笑着,却其实一点也笑不出来,他的心中有太多事情塞着,一点也不觉得此时见到这两个人会带来好运,在他想来,这二人除了麻烦之外,就真的不会再给他更多感想了。

「纪二爷,请留步。」

身後很快地传来了一个声音,纪子伶停了下来,回头。

纪子伶心情不是很好,但他没有迁怒的习惯,也没有擅自想像认定敌人的模样或特质的习惯,所以他虽然不喜欢皇亲贵胄,却不是对楚以华本身有什麽意见,他和此人往来也并不代表他真的很喜欢此人。

可林卿官就不同了,他对封紫英一片情深,而且妹妹也把自己许给了人家,他看着林卿官就像在看妹夫,认出他的声音,便也放弃了当作没听到的想法。

「林公子,原来是你呀。」

他露出微笑:「难不成你家少爷又想邀在下赏花不成?」

他对自己总是用这种有点揶揄的口吻,林卿官真的很是纳闷,但他直接说:「实不相瞒,少爷想邀您一同小酌片刻。」

纪子伶笑着摇摇头:「承蒙美意,今次纪某还有点事情,下次有机会纪某必定请孙兄喝上一喝。」

他连忙说:「纪公子请留步。」

「还有事吗?」

「在下踰矩,但有一问,不知纪公子肯不肯一解在下的疑惑。」

「是吗?说来听听,纪某虽不至於无所不知,或可帮上一点忙。」

纪子伶微微收起一点笑容,淡淡说。

林卿官看着他并不像是真的释出善意,但也不像是别有用心,他若有所觉的,退一步说:「在下……小人不知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阁下,这林公子之名,小人万万担不起。」

纪子伶知道对方肯定误会了什麽,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呀,在哪儿见过呢?纪某没见过你,也听过你的名字,说句实话,你也不必谦虚。」

顿了顿,想到封紫英,低低叹了口气。

林卿官何等敏锐,他眨眨眼,抬眼看向纪子伶。

他实在不明白,他明明不认识这个人,为什麽他的叹息这麽浅,又这麽无奈。

转眼间纪子伶已经露出笑容,若无其事的道:「纪某听说过你,传闻林公子呆得很,却是大智若愚,看似粗人,偏又细心的紧……」

林卿官这次是真的一呆,那怎麽可能会是什麽传闻,那明明是……

纪子伶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有点懂了,便也不再多说,「没事的话,纪某告辞了。」

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人从身边经过,直到听见楚以华有些好笑的声音:「小林?怎麽?换你发呆?」

林卿官回过神,露出了一点狼狈的神情,说道:「不是……纪公子说,承蒙美意,他还有点事情,下次有机会纪某必定请您喝上一喝。」

「我看见了,那你又在看什麽呢?」

楚以华好奇的问。

「呃,没什麽。」

这主仆二人连续两次都栽在纪子伶手里,想的是各不一样的事情,没有邀到纪子伶,楚以华也没有失望的神情,他对纪府的事情是有点兴趣,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奇怪并不是他所得知的消息,而是一种直觉。

楚以华心里想的是京城如今怎麽样了,虽然他也不介意再多待一些时间,他回头问林卿官:「小林,你看纪府是不是有些奇怪的地方?」

「这……」

何止奇怪!

这话林卿官可说不出口,只能说:「皇……少爷,地方权贵,哪个人家没有奇怪之处,或许是您多虑了。」

楚以华不可至否,抬头望天,想了想说:「再过几天,就是时候回宫了,那时,再到纪府走一遭吧。」

「属下遵旨。」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